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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八章 好夢晝初長 文 / 但願長醉不復醒

    司馬昂一晚上都跟她待在一起,這可真是從沒有過的好事。司馬昂一般這時候都會自己待在書房裡,到晚上睡覺的時候才過來,那時候一般子攸已經睡著了。她會睡在很裡面,給司馬昂在外邊留出足夠的地方。天亮的時候,他又會比她起得早。她知道要不是司馬昂知道不到她這裡來就會受到穆家的難為,他根本就不會到她房裡過夜。

    所以子攸今天很樂呵,一邊吃點心,一邊看賬本,手裡拿了根筆隨手寫寫畫畫,她沒敢撥弄算盤,怕惹司馬昂心煩。她時不時地抬起眼睛看司馬昂,他一直都坐在紫檀木嵌大理石的羅漢床上,斜倚在一邊,安安靜靜讀一卷詩書。子攸覺得自己還真是滿指銅臭味,可是,罷了,自己沒有平常女子的那份清閒,她須得騰挪出一筆暫時用不到的款項拿去賑災,又要不使哥哥知道,這可不是容易的事。

    其實司馬昂並沒看進去那卷詩書,今晚他一直在想著子攸,那個心思公允,口齒利落的子攸,他竟彷彿一直沒得見過。他終於放下書,走了過去,視線落在她寫的滿紙符咒上,「你寫的這是什麼?」

    子攸掃了一眼,笑得很憨,「字不好,亂了點,左右常年跟我的賬房都是認得的。」她又看了司馬昂一眼,覺得他今天臉色很好,「我……我我能打算盤嗎?」

    司馬昂愣了一下,「唔。這事你怎麼不叫賬房去做呢?」

    「偶爾也要對對帳,我也得自己心裡有數才是。」子攸小聲回答了一句,又想起來,「等你當了皇上,把戶部分給我管管。我保證那些堂官們一兩銀子也貪不走,一準兒沒法蒙你。」

    司馬昂不覺笑了,坐下來看著子攸的手指在算盤上飛快地撥動著,她不再跟他說話,目光快地一行行掠過賬本,認真得彷彿已經記不得他在旁邊。他有些動容,如今朝廷都管不了災民了,可這妮子手指動過去,就是一粒粒救命的糧食流出去。他兀自清高,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待在這偌大的空曠的王府裡,跟一些個書生躲在角落裡合計根本沒用的計謀。

    他一直不知道子攸如何看待他這個夫君,所以只能離她遠些。也許他將來會成為一個皇帝,可他卻不會是一個有所作為的皇帝,後世的史官會記下來他是一個有名無實的君主,一個被禁於宮禁之內,不管外邊百姓死活的傀儡之主。他站起身,慢慢踱到窗前,窗外竹影斑駁,到底已經是秋天了,一陣風進來,有些冷。

    子攸偶然抬起頭,看到司馬昂一襲白衣站在窗口,他的體態本有些修長,這時候衣袂被秋風輕揚,她忽然想起一句詩來,孤窗瘦影幾寥星。她想說點什麼,可嗓子乾澀了。

    偏偏六兒進來把錦被緞褥鋪好了,她已經再三再四地催促子攸安寢了,子攸面上緋紅。她丟下賬冊,先縮進被子裡面,六兒也下去了,司馬昂走過來,子攸立刻把頭也縮進被裡。心臟跳的太快了,她摸著胸口,生怕被司馬昂能聽見她的心跳聲。

    司馬昂熄了燈,在外側躺下,許久也沒睡著。子攸也睡不著,在裡面翻身翻得不亦樂乎。「子攸。」司馬昂忽然喚她。

    「嗯?」她不動了。

    「你若再像蟲子似地扭來扭去。我就把你拎出去叫你到外間跟上夜地奴婢睡去。」

    「喔。」子攸在黑暗中答應了一聲。偷偷摸摸地抬起頭看著司馬昂。他長得很美。鼻樑高挺。面容剛毅。她忽然覺得就算睡不著。就這樣看著他也很好。

    不料。「你看什麼?」司馬昂忽然說。

    嚇得子攸原來撐著下巴地胳膊軟了。她跌回床上。「你怎麼知道呢?」

    司馬昂不理她。她又抬起頭。「你睡不著?是不是方才茶喝多了?還是晚上吃多了?」

    司馬昂張開眼睛,「我就像你那麼沒出息麼?」

    子攸「嗤」地一聲笑了,「你怎麼知道我是為那個睡不著呢?」

    「你這個丫頭!怎麼這個頑童模樣?」司馬昂哭笑不得,被她擾得惱也不是,笑也不是。「你高低是個王妃,什麼話都講得出來。「

    「那又如何?」子攸嘻嘻笑著,「反正你又不喜歡我。我要是像個淑女一般,你就會喜歡我麼?也不會的。」

    司馬昂的心口忽然窒了一下,他重新閉上眼睛,不理睬她。可他還是感覺得到,子攸就在他身邊一直看著他。

    「許你不喜歡我,可不許你納側王妃。」子攸輕輕地說,「等到你當了皇上,那時節我就不攔你了。你想冊封多少個妃嬪都使得。好麼?」

    「納不納妃哪裡是我能說了算的。」司馬昂說了半句,後面的話沒有說下去,他忽然感覺到子攸的喘息聲有些變化,似乎要哭了,他不敢再說下去了。「今天我碰碎你的玉簪,是我不好。那簪子是誰給你的?你原來的情人麼?」

    「是我娘的,她活著的時候一直戴在頭上,十四歲時我爹給她的定情信物。」子攸輕聲說,「我娘是我爹的正妻,可是我爹後來更寵愛哥哥的娘。我四歲的時候,爹有天喝醉了酒,小娘告訴他,說我娘不貞,他一怒之下就用繩子勒死了我娘。」

    司馬昂張開了眼睛,看著她黑亮的眼睛,「那事你怎麼知道的?你爹告訴你的?」

    「我親眼看見的。」子攸說。「我當時躲在桌子底下。」

    「後來呢?」司馬昂覺得有些冷。

    「後來我爹醒酒了,就知道自己錯了。他把小娘降為罪婦,流放了。」子攸歎了口氣,「爹爹還算疼愛我,大約是覺得對不起我娘。我娘一直都愛他,就是死的太慘了。」

    司馬昂翻了個身,面向子攸,「你躺好了,閉上眼睛。」子攸照作了,乖乖閉上眼,司馬昂輕聲說,「放鬆些,我給你讀幾詩吧,聽著詩的時候,心裡就清明了,一會兒就能睡著。」

    「好。」子攸閉著眼點點頭。

    司馬昂把她的被子掖好,他的聲音很輕,「春歸何處?寂寞無行路。若有人知春去處,喚取歸來同住。春無蹤跡誰知?除非問取黃鸝。百囀無人能解,因風飛過薔薇。

    論檻買花,盈車載酒,何妨沈醉有人伴、日高春睡……」

    子攸果然倦了,迷迷糊糊地說,「我喜歡『何妨沈醉有人伴、日高春睡』。要是以後,你能跟我去江南就好了,我小時候去過。」

    「嗯。」司馬昂輕聲說,倚在子攸的枕旁,「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重湖疊山獻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嘻嘻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

    子攸終於模糊睡去,睡夢裡有司馬昂低低的聲音,她便覺得安心,夢裡在江南,離了這惱人的、總讓人身不由己的京都,在江南那溫婉的水鄉里,司馬昂又向她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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