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一句話,比寂靜中幽幽響起的「公主」兩字更加驚心動魄;從來沒有哪個聲音,比此刻如清泉般悅耳的嗓音更加可怕。
芙羅娜像是撞了鬼一般,身體劇烈哆嗦著,觸電般跳了起來,飛快的遠離身後那人。直到隔了三四米,她才勉強支撐住軟的雙腿,煞白著臉望著溫柔淺笑的銀少年,只覺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不真實。理解了那聲稱呼的含義,她的世界就在這一瞬間徹底顛倒,然後……崩塌!
「我嚇到你了嗎?」比凌優雅輕笑,上前兩步,冰涼的手指滑過對方嬌艷如玫瑰的面頰,藍眸中浮起一絲明顯的惡意:「芙羅娜王妃,你不就是聖達加的那位娜娜公主嗎?」
「你,你……」再一次確定那聲稱呼不是自己的幻覺,芙羅娜只覺天旋地轉,無比的恐懼感瞬間佔滿她的心——一旦她的真實身份曝光,她還有什麼可能將生活繼續下去?
「不要用這麼驚懼的眼神看著我,被人猜中真相的滋味不好受吧?」比凌俏皮的眨眨眼,看在芙羅娜眼裡卻比惡魔的微笑更加可怖,「很奇怪我沒中你的異術?很驚訝我能猜到你的身份?那麼我就大善心的解釋給你聽吧!」
「先說說那血吧!」比凌瞥了一眼不遠處咬牙切齒的約瑟,血女巫正在他身邊取出異血,便於讓他清醒的看完這一場好戲。
「你注入我體內的那種血,只需微小地一點,就能影響和控制身中異血之人。比如我,比如約瑟皇儲,比如你身邊的影衛和侍者,比如暗殺米麗夫人的那位格魯副官……
而那玩意用量稍大,便會成為致命的毒藥,讓人失去知覺漸漸死亡,就像旭天、米麗夫人和東大6殺手離洛.剎那般。
應該說,你很不走運,你的異術就連學識最淵博的狄蘭老師都認不出。可偏偏遇上了血女巫這命中剋星。水族女巫最擅血之異術,她在約瑟體內現了異血的存在,並且確定與米麗夫人體內物質一模一樣。而狄蘭老師也早就告訴我,米麗夫人體內毒素和那個東大6殺手一模一樣……
那個離洛.剎是你下的手,這是毫無疑問早就確定的事實。那麼為什麼米麗夫人和約瑟體內也現了同樣地物質呢。難道娜娜公主還未死去嗎?於是我起了疑心,因為當日在歎息森林,的確有死者的靈魂離去,但後來卻怎麼也找不到娜娜公主的屍體。
這種奇怪的血,據那個世代玩血地水族女巫說,是不應該出現在這塊大6的物質。而你身為皇室公主,哪裡會什麼血之異術!聯想到你是一名出色的召喚師,我不得不推斷出這種可能,這血是來自你從異空間召喚而來的靈寵。當日死去的也是你的靈寵,對嗎?」
「你怎麼會猜到,你怎麼會想到這個……」芙羅娜的精神要崩潰了,只能低聲吐出斷斷續續的話話。然而比凌淺淺一笑,卻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你從異空間召喚生物,將之簽為本命靈寵,讓她在危急關頭替你去死。而你趁假死機會融合了她地靈魂,取得了她的力量。這才能解釋你的再度出現、你的神秘異術和完全改變的容貌。
至於我為什麼會猜到,因為我就是被人從異空間召喚而來、簽為本命靈寵的特殊存在!我就是融合靈魂、繼承力量、改變模樣的活生生例子!所以,旁人一時料不到的可能性,我卻是一下子就想到了。
而在後來,魂渣聽到你獨處時地自語,證實了我的猜想——芙羅娜是你靈寵的名字、靈寵的樣貌,也是你重新開始人生的最好選擇。你瞭解約瑟的弱點和喜好。擁有了新的色與嬌顏,足夠你利用約瑟來達成自己地一切野心與願望——除了比凌。
銀少年藍眸中閃過幽寒厲芒:「那麼讓我說出第二個猜想吧!你在和靈寵融合的時候出了差錯,導致無法完全揮靈寵和你自己的實力,對嗎?」
看到對方驚懼顫抖的模樣,他知道自己又猜對了:「成為王妃後,你的身上再也沒有娜娜公主的五級靈力,你只能一次次依靠異血來控制旁人實行陰謀。若不是這樣。你也用不著處心積慮的嫁給約瑟。嫁給這個你最討厭地男人!你已經失去了晉陞強者地可能性,所以只能用女人最原始的手段來達到目地。美貌一直都是你最驕傲的資本,你便用它來作前進道路上的助力。」
「這可真是莫大的諷刺!當年拚力拒婚的不正是你嗎?不惜出賣西大6情報也要殺死約瑟的不正是你嗎?到頭來,你還是嫁給了他,這個你無比憎恨厭惡、曾經多次試圖殺害的人!我尊貴的娜娜公主,和自己痛恨之人同床共枕的滋味怎麼樣啊?」
芙羅娜終於抬起臉,絕望的看著面前的俊雅少年,嘶聲問出她一直最想得到答案的問題,猶如即將溺水身亡的人在尋找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竟然說出這種話……比凌,難道你,你從未對我有過真情?」
「是的。」銀少年毫不猶豫的答道,冰冷的聲音擊碎了她最後的幻想,「老實說,上一次在歎息森林誘你自承罪狀,便是我的謀劃。而這一次,你想對我使用異術控制,我正好將計就計,陪你玩一場臨別前的遊戲。」
「你是說,以前對我的好,都是騙我的?」面色蒼白的女子身子搖搖欲墜,「你說過,你喜歡我,你愛我的!」
「這種話也相信,你真的是陰險狠毒的娜娜公主嗎?」比凌不屑地挪開視線,狠聲道:「看看你的所作所為吧!養育你的國家。你出賣它;愛戴你的人民,你拋棄他們;喜歡你的朋友,你玩弄他們;疼愛你的父親,你回贈給背叛;深愛你的丈夫,你只有欺騙與利用;對那個未出生的孩子,你連一絲憐愛之意都沒有,只將他當作累贅,狠心將他從這世上抹殺!
所有愛你的人,親近你地人。都被你踐踏在腳下。你既不配當公主與王妃,又不配當女兒、妻子、母親,更沒有資格當情人和愛侶。你不愛別人,只愛你自己!這樣自私狠毒的女人,我怎麼會愛上?這樣陰險冷血的毒蛇。我怎麼會浪費感情?」
他優雅的欠身,眸光陰森:「美夢該醒了,娜娜公主,你謝幕的時間到了!」
大廳裡猛然爆出一陣憤怒地高嚷,賓客們大多是格魯國的貴族和駐紮附近的高級軍官,這時候再也忍耐不住,各種污言穢語都罵了出來。芙羅娜微微抬眼,便見四周目光充滿憎惡、鄙視、憤恨、不恥,如利劍一般將她戳出無數個鮮血淋漓的大洞。
而場間最該憤怒的那人卻沉默了。一直被愚弄和欺騙的皇儲殿下低著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比凌斜眼看著他,心中終於升起一絲快意。他選擇這個場合來揭穿王妃的真面目,還用著如此尖酸刻薄的言辭,說到底只是為了羞辱約瑟!——
娜娜公主造成的傷害幾乎送掉了賽菲爾地性命,讓那位溫厚善良的半矮人離開了塵世,但比起本就是敵人的娜娜公主,身為蘇迪好友的約瑟更加不可原諒!
讓這可恥的一幕暴露在格魯人的面前吧,尊貴的皇儲殿下!以後每當人們說起你。芙羅娜這污穢的名字將永遠同你相連。我不會要你地小命,但我要你飽受折磨,在你身上打下永久的恥辱烙印!
接收到他的冰冷目光,約瑟霍然抬頭,帶著一絲怨恨盯住了他。約瑟並不是傻瓜,自然能感受到對方此舉的惡意。比凌明明可以用其他方法來揭穿芙羅娜的身份,血女巫早就可以去掉他體內的異血。但他們卻一直沒那麼做,這是為了什麼?還不是要在今天這一刻將一無所知的他盡情踐踏!
他地軍中下屬、國內上層貴族,有多少人在此時此地親眼目睹了他妻子的「姦情」,有多少人在暗暗嘲弄著他——被美色所惑、被妻子控制、被敵人利用的傻瓜!
就在今天,他失去了一直盼望的孩子,失去了寵溺深愛的妻子,失去了作為男人的尊嚴和作為皇儲的驕傲。而在此之前。他已經失去了武者地信心、父王地信任和屬下的擁戴。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失去什麼!
不用抬頭。他就能感受到那些軍官憤怒而失望地目光。他知道,他們對他非常失望,就像他的父王那樣。
耳中在嗡嗡作響,似乎每個人都在盡情的嘲笑他,即便是身邊最熟悉的內侍,他也覺得他們望向他的目光裡全是可悲的憐憫。
從什麼時候起,他竟然墮落到這一步!連最卑賤的內侍也能肆無忌憚的憐憫他!他犯什麼錯了嗎?他難道不是受害者嗎?為什麼要接受這種難以忍受的羞辱、極度痛苦的煎熬!
「比凌,比凌!」他陡然揚起頭,放聲大叫起來,整個人狀若瘋癲,「我什麼時候得罪了你,你要這樣整我?哈,我現在才知道,你們早就串通好的,就為了看我的笑話是不是?旭天老師,你也是他們的同夥,假裝被殺來陰謀害我!你們,你們早就知道那個女人的身份,卻一直不告訴我,看著她來玩弄我,你們看得很開心是不是?我的,我的孩子,他死了,他還沒出生就死了!是你們害死了他,你們明明可以救下他的!你們這幫兇手……」
他腦中亂得有如漿糊,只記得要放肆大喊。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將心中的痛楚洩一空,將那似乎無窮無盡的心靈折磨停止下來。
「約瑟。」混亂中,他聽到有人走近,在他耳邊輕輕說道,「蘇迪死了,安妮和蘭蘭失蹤了,執行任務的格魯死士幾乎全部戰死沙場!是你的定位寶器出賣了他們地方位。讓他們的生命消逝在敵人的土地上。你是兇手,是你害死了忠誠的朋友與部下!」
心中驀然一凜,彷彿有什麼被壓到大腦深處的記憶被抽拔出來。定位寶器,他的定位寶器,在哪裡?不,不,不能再想下去,他會瘋的,他一定會瘋掉的!
他一把揪住了自己的頭。大吼出聲:「放屁!你們還想讓我失去什麼?我沒了妻子孩子,你們還想讓我沒了朋友?你們這幫混蛋,為什麼要害我?明明都是你們地錯,是你們害死了我的孩子,我的妻子。我的……」他在輪椅上劇烈搖晃著身體,死也不肯接納這個會令他徹底瘋的消息。
「住口!」有女子地聲音在他淒厲的叫喊中突兀響起,隨即是一聲清脆的「啪」!
這聲音,廳裡的人都不會弄錯,那是打耳光的脆響,那是約瑟皇儲殿下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
一時間,滿場皆靜!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約瑟的身前——在那裡站著一個渾身顫抖的黑少女,是雪莉。
她的家族與索斯城主相交多年,兄妹倆都是城主府地常客。從小就和蘇迪、洛水玩在一處。這一次洛水的成年禮晚會,她早早來到後院幫忙,剛剛在休息時,從海雅口中獲知了「那個噩耗」。
她完全不敢相信這個消息,只能勉力支撐著身子來到大廳,想向索斯城主確認消息。恰好,她趕上了芙羅娜王妃的表演,也看到了約瑟瘋般的醜態。
但。任誰也沒有想到,直直衝上前去,狠命甩給約瑟一記響亮耳光的,居然會是雪莉!
這個總是淡然自若的女子,這個慣會明哲保身的女子,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衝出來,然後——當眾打了本國皇儲、未來國王的耳光!
就連瘋狂叫喊地約瑟也愣住了。他捂著臉。怔怔盯著眼前的顫抖身影。從來沒有見過溫和安靜的雪莉臉上露出如此可怕的表情,那幾近猙獰的目光裡,是旺盛的怒火和無法掩飾的悲痛與憂傷。
「不要再將自己地錯誤遷怒他人!不要再像個懦夫一樣躲避責任了,殿下!」雪莉悲憤的喊聲迴盪在大廳,她的面色異常慘白,憤怒之極的聲音卻是無比清晰的傳入每個人耳中,「蘇迪死了!是你害死了蘇迪。你心裡很清楚這一點。別不敢承認!你這個自大好色的蠢貨,害死了自己唯一的、也是最好地朋友。這將是你一輩子地罪孽,永遠無法擺脫的夢魘!殿下,面對現實吧!」
她說「蠢貨」?「自大好色地蠢貨」?
出身商家之女,雖有救駕大功,但至高不過城主府的幕僚之職,她怎麼敢、怎麼能,在大庭廣眾之下痛罵一國皇儲!若在平時,她早就被侍衛抓綁起來,丟到監牢裡去了。她不僅會丟失職務與工作,更會連累自己的家族永遠位列賤民,不得授爵!
然而,就在這一刻,當這種荒謬之極的事情生在眼前時,大廳裡的數百名賓客竟無一人質疑和指責她的言行,廳外守衛的騎士們也沒有一人上前來阻止她對皇儲的大不敬舉動。
比凌皺起眉,完全不敢相信這番痛罵是出自雪莉之口!她是謹慎而惜命的聰明人,比凌早在第一次遭遇水使時便見識過了。在那時,她一見情形不對就抽身而出,將外表才八歲的賽菲爾拱手讓給變態水使帶走。這樣的雪莉,竟然會當眾痛罵自己國家的皇儲?
眼見那痛斥到渾身抖的清秀女子突然往後倒去,他一個健步上前接住了她,恰恰看到了兩串自眼角悄然滑落的晶瑩淚珠,那飽含著苦澀、哀痛與絕望的淚光啊!
啊!雪莉,難道你……
剎那間,比凌懂了——
蘇迪,蘇迪,原來有人早就將她的一顆芳心繫於你身。只可惜,你到死都不知道,曾經有個女孩,藏著膽怯而羞澀的愛,一直在默默的注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