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時,索斯城主帶著隨行人員離開驛館,馬車一路疾馳,直接駛入城主府的後院側門。
馬車一進府便有幾位幕僚模樣的人出廳迎接,個個面有憂色。見索斯城主下了馬車,他們立刻圍上前來,七嘴八舌問道:「大人,此行是否順利?」
「聽說安基島派了官員來港,他們可有刁難大人?」
「大人,葬禮的事情談妥了嗎?安基島是否想接回旭天閣下的遺體?」
索斯城主神情憔悴,整個人似乎蒼老了數十歲,再不見往日冷靜沉穩的氣度。聽屬下問得急切,他疲憊的揮揮手:「問題解決了,各位不要擔心,現在……」他轉過臉,眉宇間浮起濃重的哀傷憂悵,對侍立一旁的管家說道:「去請兩位夫人和小姐來我書房。」說完,他伸手示意,帶著身後兩個裹著斗篷、蒙著面巾的人一路往書房而去。
幕僚們面面相覷,卻也不好多問,只能各自散去。臨走前,有眼尖的人現那兩個蒙面人胳臂相交,依偎極緊,其中較矮的那道身影似乎一直在微微顫抖。
索斯城主的書房是他平時議事的場所,內院的女子們極少涉足。聽完管家的話,兩位夫人都很奇怪,只有洛水十分開心,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爸爸總是不許我去書房,這次可以光明正大的去!」
「這孩子,快成年了還老是這麼蹦蹦跳跳的!」優雅地精靈女子眉頭微蹙,輕聲斥責道。「這一年你的治療術學得不錯,可這輕浮性子怎麼總也改不了?」
旁邊的綠眸女子身形不高,說起話來又快又脆:「哎呀,小姑娘活潑一點才好!可不要學你哥哥,年紀不大卻跟個小老頭似的!」
洛水嘻嘻一笑,隨即衝著自己的媽媽吐吐舌頭:「這一次就當是給我的獎勵嘛!對了,哥哥怎麼還不回來?不是說只是個簡單的秘密任務嗎?」
「想知道就去問你老爹唄!」綠眸女子唰的站起,「走吧走吧,別讓他久等。免得又嘮叨個不停。」
綠精靈緩緩站起,精緻的面容上付出一絲淺笑:「好像……喜歡嘮叨地那個,是你吧?」
「哼,你又幫他說話……」
三人說笑著走到書房,然而一進門。精靈女子便愣住了:「永恆?你怎麼在這裡……」
「海雅阿姨。」永恆欠身行禮,隨即關緊了房門。索斯城主壓抑的聲音在房中響起:「麗瑞、海雅、洛洛,你們都過來,賽菲爾有消息要告訴你們。」
「賽菲爾?」洛水這才注意到書桌邊披著斗篷的那個人就是和哥哥一起消失大半年的賽菲爾,臉上頓時浮起快活的笑意,「你回來了?那我哥哥也回來了吧?」
「請,請原諒我給你們帶來噩耗……」賽菲爾地身體微微顫抖著,突然單膝著地,垂頭道。「蘇迪他……」
話還沒說完,她的雙肩便微微一痛。身形不高的女子動作猶如鬼魅,閃電般衝到她面前,抓著她肩頭急切問道:「蘇迪出事了?」
賽菲爾不得不抬頭迎向那雙翠玉一般清亮通透的碧綠眼眸,低聲回答:「是。」
肩頭傳來一陣劇痛,她眼睜睜看著翠綠雙眼裡的光陡然黯了下去,然而那聲音卻是帶著一絲掙扎和期盼顫抖著問道:「被俘?重傷?失蹤?」
面對那雙和蘇迪一模一樣的眼,賽菲爾已經說不出話。眼眶漸漸泛紅。她最害怕的一幕已經到來,然而她卻不得不面對。再度低下頭,她硬起心腸,鼓足全副勇氣答道:「蘇迪他,他……」
「他死了。」清冷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帶著淡淡的憂傷與不易察覺地哀痛。精靈替賽菲爾說完了她無法說出口的話,最後的希望也被這無情的消息擊得粉碎。綠眸女子只覺全身都沒了氣力,雙手從賽菲爾肩頭滑落,整個人一下子癱軟下來。
「滴答!」晶瑩的淚水在地上濺落的聲響是如此清晰,死寂一般的房間裡只剩下洛水震驚而迷惑的聲音:「哥哥……死了?」
她似乎過了許久許久才理解到這句話地真切含義,不由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她哭得那樣傷心那樣淒厲,撕心裂肺一般。海雅走過來緊緊摟住她,也開始低聲啜泣。而那位軟倒在地的母親。反而怎麼都哭不出來。只是直愣愣的盯著天花板。
「麗瑞!」索斯城主扶起全身無力的妻子,將她溫柔的擁入懷中。低低呼喚她的名字,「麗瑞,麗瑞,哭出來會好受一些……」
死去地那人是他唯一的兒子,痛苦像毒蛇一般狠狠噬咬他的心,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出驛館,又是怎樣支撐著回到府中。但在這個時刻,他沒有權利放縱自己的悲傷,因為他的妻子和女兒更加需要他的安慰和。
喉嚨裡出一陣「咯咯」的響聲,被丈夫緊緊擁住地女子似乎終於從呆滯中恢復過來,喃喃道:「蘇迪死了?」
「是地。」索斯城主更緊的擁抱她,「這是世間最可怕最無情地消息,但是我們卻不得不接受。麗瑞,我請求你,哭出來吧……」
「我們矮人,只流血,不流淚!」碧綠眼眸裡彷彿燃起兩簇幽火,將眼眶裡迅湧起的淚水灼燒一空。她緩慢的將臉轉向賽菲爾,含淚問道:「他,他死得像個勇士嗎?」
「是的!」賽菲爾再也忍不住,淚水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滾落臉頰,「他比戰士更勇敢。比聖人更高尚,他挽救了我的性命,是個真正地英雄。當他逝去時,我在他的臉上見到世間最美麗的笑容,我這一生從未見過那樣燦爛奪目的笑!」
「那麼,他死時,心裡一定沒有遺憾了……」矮人女子在丈夫的攙扶下站起,強忍淚水說道,「我只有最後一個請求。請你將兇手的名字告訴我……」
賽菲爾伸手擦掉臉上淚水,定定望著渾身顫抖的堅強母親:「是的,我誓,絕不會剝奪你們的復仇權利。」
芙羅娜最近地心情很不好。
自從安基島派人來到索斯港後,她的日子便難過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安基島的人有心報復。城中數處重點軍管地點都出了亂子。而不知是巧合還是其他原因,她的不少手下和秘密據點都被捲入騷亂,損失慘重。更令她鬱悶的是,比凌似乎被安基島地人限製出門,一直不能來皇儲行宮見她。
這天是索斯城主愛女成年的日子,在城主府為她舉行的成年晚會上,身為王妃的芙羅娜是一定要去道賀的,就連還坐在輪椅上的皇儲殿下也必須到場。但當悶悶不樂的她推著約瑟走入大廳時,心情卻陡然雀躍起來——因為就在華麗的水晶燈下。她看到了一頭耀眼的銀。
晚會在城主府井井有條地安排下進行著,從一絲不苟的成年禮儀式到豐盛的招待晚宴,一切都很完美。晚餐過後,舞會開始,客人們紛紛湧到舞池中央,向晚會的主角送上慶賀與祝福,芙羅娜卻趁機溜入一間無人的偏廳,利用奼血呼喚銀少年的到來。
「你在這裡。」比凌推門而入。隨即關緊房門,「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比凌!」壓抑了數天的思戀如潮水一般湧上心頭,她迫不及待的投入對方懷抱,嬌聲道,「你真狠心,為什麼一直不來看我?」
銀少年微微歪頭,臉上露出一絲溫柔地笑意:「你是王妃呀。我怎麼能……」
「我告訴過你,這個王妃我其實一點兒都不想當。如果不是為了我們孩子的將來,我才不願忍受約瑟那個蠢貨……」
「我們的孩子?」比凌搖搖頭,「你懷上的是約瑟的孩子,我們沒有孩子。」
「真是的,你怎麼又忘記了?」芙羅娜看著那雙晶亮的藍眸,只覺心中一片滾燙。不管不顧地說道。「我告訴過你,我已經打掉了約瑟的孩子。只要你能陪我幾晚,我肯定能懷上屬於我們兩人的孩子!然後,我會讓我們的孩子成為格魯的國王!」
「你太不矜持了,王妃殿下。」比凌的聲音冰冷,然而芙羅娜卻聽不出異樣,依然扭著身子在對方懷裡撒嬌:「請不要再用王妃的稱呼,叫我娜娜,好嗎?」
「娜娜……」比凌抬眼輕笑,笑容中帶著一絲惡意。但芙羅娜卻毫無察覺,只沉醉在這久違地一聲呼喚裡。
「你當初為什麼要嫁給約瑟呢?」比凌輕歎一聲,「我還以為你是愛他地。」
「當然不!像那種又蠢又醜的好色傢伙,我怎麼會喜歡?」芙羅娜輕蔑一笑,隨即急急辯解道,「我只是想要控制他,利用格魯皇儲地權勢,我才能達到自己的目標,殺掉那些我痛恨的人!」
「你痛恨的人,包括賽菲爾和旭天嗎?」比凌的眸光忽然黯了一瞬,「那你為什麼要對米麗夫人下手呢?只是想讓賽菲爾痛苦嗎?」
芙羅娜渾身一顫,震驚的望向他:「你,你怎麼知道……」
她看見優雅的銀少年慢慢挑起唇角,露出一絲嘲弄的笑,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為什麼她今天會這麼失態,竟在索斯城主的家裡就急切的撲到比凌懷中,還說了這麼多不該在大庭廣眾下直言的心語。恍惚間,彷彿當年的情景重現,讓她又一次品味那種難忍的驚惶與痛苦。你很奇怪我知道這個?」比凌看著嬌媚女子憂懼非常的眼神,微微一笑,「你既然敢作,為什麼不敢承認呢?」
「你,你……」近在咫尺的俊美少年似乎突然變了個人,陌生得讓芙羅娜認不出來。她的嘴唇劇烈顫抖著,只能艱難的擠出幾聲怪異的聲響。
「嘩啦」一聲,偏廳的一面牆壁陡然消失,她的眼前瞬間多出許多熟悉的面孔。接收到數百道灼灼的目光,她的面色「唰」的一下全白了——那竟然是大廳裡的舞池!她居然一直沒有覺,身邊的牆壁只是一道厚實的結界!——擋住了她的視線,也遮蓋了外間的聲音!
原來她一直就在大廳眾人的注視下表演,將自己和比凌的姦情展露無遺。她怔怔迎向那些震驚、憤怒、仇恨的目光,一顆心陡然沉入冰涼的水底。
她看到自己丈夫那張慘白慘白的臉,正難以置信的望著她。她看到參加晚會的數百賓客,正萬分錯愕的盯著她。她看到雙眼溢滿仇恨的洛水,她看到面色冷如千年寒冰的索斯城主,她看到得意洋洋的醜陋紅膚女子,她甚至看到了那個已經死去的旭天.海格斯!
驚叫一聲,她倉惶後退兩步,卻撞入一具溫熱的身軀。比凌清冽如山泉的聲音慢悠悠傳入她的耳中,令她情不自禁的戰慄起來:「嚇到了你嗎,尊貴的娜娜……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