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難受……」
一聲低低的呻吟,從面容清逸的銀少年口中溢出。
往日時刻溫柔含笑的臉,現在卻被不正常的慘白色所充斥,看起來病得不輕。
「唉!」一雙手伸了過來,試了試少年的額頭溫度,膚色黝黑的年輕武士撓撓頭,喃喃道:「一點兒也不熱啊,這到底是什麼病?」
醫生早就請來了,卻說不出有什麼不妥,只說一切都好,並未患病。可見他神情痛苦、面色慘白如紙,誰都知道他的身體狀況不太對勁啊!
「喂,你到底哪裡不舒服?」叉子皺著眉,眸中閃過一絲擔憂。
「全身都不舒服啊……慘,這次慘,這次我好慘啊……」銀少年閉著眼,難受的扭動了幾下身體,口中出幾聲夢囈般的低喃。
「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不是更慘嗎?」叉子在一邊輕聲寬慰他,「這次不過是點小毛病,很快就過去了。」
嘴上雖然這般說著,但叉子心裡卻是十分驚訝。從未見過呢,這傢伙也會有這般軟弱的時候。他是當真病到如此地步,連腦子都開始糊塗了嗎?
門口忽然傳來禮貌的敲門聲,接著是幾個騎士推門而入。叉子抬眼看看,都是熟人——那是亞姆伯爵府的護衛。
「喔,叉子你在這裡啊!聽說比凌病了,小姐讓我們將他接到府裡去休養。你知道的,府裡有藥有醫生有侍女,對了,還有個會制草藥的精靈呢!總比這兒的條件好多了……我們這就帶他走,伯爵府的馬車就等在外面呢!」
這些人都和叉子、比凌有交情,說話也挺隨意。三言兩語說完,他們便將「比凌」抬上了馬車。很快,屋內就只剩下怔怔的叉子一人。
等到叉子再次見到比凌時。已經是十多天後。這時候,一條未經證實的重大消息正在島上傳得沸沸揚揚——格魯國的軍隊要進入自由聯盟的重點防區,兩大勢力正式聯手,全方位合作,並肩抵禦東大6強敵。
聽到這個消息,叉子並不吃驚。因為他知道,兩方勢力地合作協議月前就簽訂了。但令他非常奇怪的是,聯盟竟然會允許駐軍!
傳聞中,不僅是聯盟本島和各大重要島嶼會接受格魯6軍,也不僅是聯盟近海的防禦圈會有索斯海軍的加入,就連安基十三島裡也會多出不少格魯軍人來!。
如此一來,若是格魯國想吞併自由聯盟的某些島嶼,那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嗎?雖說兩方合作。但也不至於連軍隊也讓對方進來吧?這種對格魯國極端放心地表現,實在不像是那個精明警覺的賽菲爾小姐所為啊!
所以,當叉子看到身體恢復正常的比凌,開口第一句話便是:「真要讓格魯人進島麼?你在伯爵府裡聽到什麼消息了嗎?」
「是啊,格魯軍方抽調了一部分西線6軍,過幾天就會6續到達安基島吧。」比凌抬頭說道,「既然是雙方的全面合作。當然要互相熟悉一下才好配合作戰。」
他的回答有點心不在焉,叉子立刻就察覺到了。有點不好意思的摸摸頭,叉子輕咳一聲:「我有點太在意那些傳聞了。你的病,全好了嗎?」
比凌微笑著點點頭。雖然他的臉色仍帶著明顯地蒼白,但看他立定昂然,眸光瑩亮,精神氣十足,依然是那個秀雅無雙的溫柔少年。
叉子舒了口氣,懶洋洋的坐下,低聲抱怨道:「也不知道你到底得了什麼病。看起來那麼嚇人,一轉眼又什麼事兒也沒有……」
比凌忽然揮揮手,打斷了他的話。迎著對方微感詫異的目光,銀少年淺淺一笑,輕聲說道:「叉子,我要走了。」
「嗯,走?你去哪裡?」心中有一種不妙的直覺,叉子一改素來的慵懶坐姿,情不自禁地挺直了上身,雙眼死死盯住了對方。
「喂。你別擺出這幅緊張的模樣行不行?我又不是去什麼危險的地方。」比凌故作輕鬆的笑著,成功掩飾住了心中的黯然與感傷。
「到底去哪裡啊?別婆婆媽媽的,快點說呀!」
「去北大6的矮人王國而已!」比凌聳聳肩,「臨走前特意來跟你說一聲,免得你幾個月見不到我就瞎擔心!」
「要去那麼久?」雖然有點意外。但聽到這個目的地。叉子放下心來。
「是啊,這一次會去很久。但我不得不去。」比凌也坐了下來,半撐著頭望向天空,悠悠道,「反正目前東西大6之間只是小規模的海戰,我待在這裡也沒太大用處。不過,我會在大戰來臨前趕回來的。」
「喔……我等你。」叉子輕描淡寫地吐了幾個字,便懶洋洋的往後一躺。對方已經說了,他會趕回來,那麼,他就用不著再問什麼。
「我過幾天就啟程了,你可得多多保重啊,別再三天兩頭的跑去偷襲東大6船隊了,白白讓老爹擔心!喔,對了,聽說最近新兵營裡來了些漂亮的醫護兵,對你這位八級武士十分仰慕呢!怎麼樣,你有沒有覺得哪個不錯……」
比凌和往常一樣打趣著叉子,也和往常一樣,成功的令對方紅了臉。只是此刻,他的心中一片平靜,再沒有往常那份若有若無的試探之意。
「好了,我該走了。」拍拍身上的灰塵,銀少年繞過海邊礁石慢慢走遠。沒人能看到,他心中的歎息、眼內的悵惘。再為難我了!」安基島伯爵府外,裹在寬大帶帽長袍裡地女子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站在她對面的永恆冷著臉,面色不愉。
「女王的命令,讓我帶你回森林,你這樣死頂著不走,叫我怎麼交差?」秋凌兮拉下兜帽,氣哼哼的說道。「只是暫時回去一趟而已,又不是讓你永久待在森林,幹嘛拖拖拉拉不肯走?還是說,你連女王的話都信不過?」
「女王如果真要我回森林,為什麼不親自通知我?」永恆冷哼一聲,打斷了對方地喋喋不休。
「呃……」秋凌兮似乎愣住了。眨巴眨巴眼,自言自語道:「對喔,為什麼女王不自己傳音給你,非得讓我轉達命令?」
有這麼一瞬間,她腦中清明一現,似乎記起了自己來到人類世界地真正任務。但立刻,她又變得迷糊起來,只覺腦中有個聲音徘徊不去。告訴她——應該帶著永恆返回精靈居住地森林。
於是她又開始了囉嗦地糾纏:「不行,你得跟我回森林!小恆恆啊,這可是女王的命令……」
在伯爵府最高的那座建築裡,一道纖細身影藏在屋簷的陰影裡,默默注視著府外的兩名精靈。因為站立位置居高臨下,她很容易便能看清那兩位地神情,而對方卻看不到她。
「我的任務完成了。」前日剛抵達安基島的瘦削男子站在她身後。低聲說道,「可看上去毫無效果,那位精靈少主太固執,怕是不會聽從那女精靈的勸告。」
即使用上了迷惑神智、影響記憶的精神異術,即使秋凌兮此時把帶走永恆當作自己的「使命」,但賽菲爾的一番苦心,在精靈身上仍然難以見效。任憑可憐的女精靈說得口乾舌燥,他始終不為所動。
輕輕歎了口氣,賽菲爾回過頭:「羽,那我們換個方法吧。」
「是。少主。」羽也歎了口氣,心中湧起一股濃重地悲哀。他一接到賽菲爾的消息就馬上趕來,但得到的第一個命令卻是——想方設法「騙」走精靈。恰好遇上來找永恆的秋凌兮,他滿以為能順利完成任務,哪裡知道精靈的性子比自家少主還要執拗!
「加德那邊就交給你了,你也是施術者,他對你的命令同樣無法抗拒。不過現階段不要輕舉妄動,等他手中的權力再大一些,老皇帝對他地信任再多一些,便讓聖達加的力量也加入復仇者的行列吧!」
「是。少主。」
「現在,安基島的民眾還不知道,亞姆家族已經宣誓效忠格魯國。等我走後,島上的權力會漸漸轉移給格魯國派來的官員。若不出意外,等民眾習慣了格魯人的存在。安基島就能順利交接給格魯國了。至於自由聯盟。同樣照此辦理,等到所有人知道安基島歸附的消息。兩方勢力的融合已經成為現實,想要反對的人也掀不起太大風浪來。」
「我明白。我會盡量利用加德地影響力,讓聖達加無法介入這個過程。少了聖達加的阻擾,格魯和自由聯盟的合併會更加順利,更加迅。」
「是啊……」不知怎的,賽菲爾腦中蹦出的例子,竟是以前聽過的「溫水煮青蛙」的故事。駐軍已經實現,格魯人慢慢進入聯盟各島的日常事務,進入聯盟民眾的生活之中。等民眾們習慣了格魯人的存在,他們對接受格魯國地統治便不會生出太大的牴觸與反抗之心了。至於內閣那些貴族,賽菲爾冷笑一聲,他們怕是巴不得讓格魯國進入吧!
將各自面臨的情況說完後,兩人便沉默下來。
雖然知道不合時宜,但羽想了又想,還是不自覺的問了一句:「少主,事已至此,你真的不打算生個孩子嗎?」
「羽,我這裡有妖狐先知親手製成地上好春藥。你要是再提這件事情,我就給你用上那麼一點,然後把你丟到紅燈區。我還會花上十倍價錢,買來一些身體健康又強壯地女人,讓你夜夜不得休息……」賽菲爾冷著臉,一字一句道,「這樣一來便可保證,降靈族後繼有人!」
微微張開嘴,羽那張乾瘦的臉上露出一絲驚恐——少主她,說得到做得到!
雖然知道生孩子這事是賽菲爾地底線,無論如何不可觸及,但他卻不單單是為了降靈血脈才說那話的。在知曉了賽菲爾那令人絕望的困境後,他對這始終殫精竭慮的奮鬥掙扎、卻一次次被命運無情摧殘的少女,產生了濃重的憐惜之情——為什麼,這正值青春妙齡的少女,連一次愛情都享受不了,就要踏上不歸路呢?
暗暗歎息著,口中吭哧半晌,羽終於又擠出一句:「其實,那精靈少主是挺不錯的對象,身份高貴、異術強大、靈力充沛、連容貌都是一等一的……」
「你!還惦記著生孩子呢?哼,今晚我就派侍女去服侍你!」賽菲爾無比氣惱的瞪了他一眼,轉頭望向府外的精靈,心中一時酸澀難當,說不出什麼滋味。
精靈對待愛情,太忠誠、太專注,永恆對待賽菲爾,太執著,太深情。但越是如此,她便越是不願讓他陪她赴死。想著那黑暗一片的前路,想著那共同經歷的幕幕,她不得不做出狠心的選擇。
於是,心中種種,終成一歎:「就按昨晚我們說好的那樣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