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莫總是把楊福川逗得開懷大笑,而他也蔭蔽著她,給她解釋彩虹,小河這些美麗的自然現象,既從宗教也從科學的角度來解釋什麼是光,什麼是星球、星星、宇宙萬物。莫莫憑著與生俱來的超常悟性和強烈的求知**,成了一個孜孜不倦的學生。楊福川像對女兒那樣呵護著她。
莫莫也十分開心,她以前可從來都不知道一個父親可以帶來這麼多的快樂和幸福。她向大人們問問題,大人們總是嫌她多事,偶爾還要責罰她,而楊福川卻花很多時間給她找好多書看,還詢問她的看法呢。莫莫曾經有一個夢想,希望她和楊福川能永遠在一起。但是一天,她最害怕的噩夢變成了現實,楊福川告訴她他要離開孤兒院了。
「我要到國外去了。」楊福川對她說。「我申請到了獎學金,我要去那兒學物理了。」
「物理?」莫莫哭著嚷道,「我以為你是熱愛神的!」
「我愛神,而且很愛他,這就是我去學習他神聖法則的原因,物理規律就是神鋪下的一張大帆布,然後神在上面描畫出了人間萬物,世界美景。」
莫莫要崩潰了,但楊福川還有一件事要告訴她,他已經跟上級要求過了,他們同意楊福川收養她。
「你願意我收養你嗎?」楊福川問她。
「什麼是收養啊?」莫莫不解地問道。
楊福川就解釋給她聽。
莫莫立刻把他抱得緊緊的,幾分鐘後她兩眼含著淚花高興地叫道:「我願意!願意!」
楊福川又告訴她,他要先走一步,要等他在國外的新家安頓好了才行,但他許諾一定在六個月之內接她。那是莫莫一生中最為漫長的等待了。楊福川沒有食言。就在她九歲生日的前五天,她被接到了國外。在那裡,她白天去國際學校上學,晚上就跟著父親學習。
三年之後,楊福川受聘於研究所,於是他們就又在這裡安了家,那是年輕的莫莫以前想都沒想過的世外桃源。
莫莫繼續大步沿著大型強子對撞機通道走下去,感覺自己的身體都麻木了。她看到對撞機上映出自己那模糊的身影,意識到父親已經不在了。通常她總是從容不迫、鎮定自若地與周圍的世界和睦相處。但是現在,突然之間,一切都不再重要。之前的三個小時把她的生活徹底打亂了。
早上十點鐘的時候。她接到了陳洛宇的電話。令尊被謀殺了,速歸。儘管當時潛水汽艇的甲板如同蒸籠一般悶熱,但這番話卻使她感到刺骨地冰涼。陳洛宇漠不關心的語調和這噩耗都使她心寒不已。
現在她回家了,但這是誰的家啊?研究所這個她從十二歲開始就擁有的世界,突然變得陌生起來。她的父親。研究所的科學家裡的神奇人物,不在人世了。
深呼吸,她命令自己,但她大腦仍不能平靜下來。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在她腦海裡快速地閃現,誰殺死了父親?為什麼?這個偵探是什麼人?為什麼陳洛宇堅持要看實驗室?
陳洛宇說有證據證明她父親的死跟她們手頭上的試驗有關。什麼證據?沒有人知道我們在搞什麼!就算有人發現了,為什麼又非要殺死父親呢?
莫莫沿大型強子對撞機通道朝著父親的實驗室走去,她意識到她就要向世人展示父親最偉大的業績了,但是他卻不在了。這與她所期待的場景可真有天壤之別。她曾經想父親把研究所裡所有的高級科學家都請到他的實驗室來,一展他驚世駭俗的發現。看著那幫科學家們又敬又畏的神情,他面帶著慈父的光芒,驕傲地向他們介紹,對虧莫莫的好點子,他的試驗才得以成功……他的女兒為這次重大發現做出了不可或缺的貢獻。莫莫的喉嚨哽咽了。父親,我應該和你一起分享這一時刻的啊。但是現在。她獨自一人,沒有任何同僚,沒有任何幸福快樂的笑臉,只有一個陌生人和陳洛宇。
陳洛宇皇帝。
當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她就很不喜歡這個人,儘管她折服於他的卓越才智,但他冷若冰霜的舉止言談卻總是讓她感到不近人情,這可是與她父親的慈愛溫柔截然相反。陳洛宇為了純粹的理性邏輯而從事科學,可她的父親卻是在追求創造精神奇跡。奇怪的是,她卻感覺得到他們兩個人默默地相互敬重。天才,有人這麼跟她解釋過,不拘一格地接受天才。
天才,她心中大聲叫喊著,我的父親……爸爸,死了。
通往楊福川實驗室的走道全是由單調的白色瓷磚鋪成的,知秋怎麼看怎麼覺得自己走到了一個地下瘋人院裡。走廊兩邊的牆上掛了幾十幅鑲有鏡框的黑白圖像,儘管知秋是一名研究圖像的專業人士,這些畫卻讓他感到非常陌生。一會是橫條子,一會又是螺旋圈,令人眼花繚亂,這些哪是圖像啊,烏七八糟的底片還差不多。現代藝術?
「散射法繪圖。」莫莫顯然注意到知秋對此頗有興趣。「粒子碰撞時的電腦圖述,這是粒子的運動軌跡。」她指著一條模糊得幾乎看不清的線條解釋道:「這是我父親在五年前發現的,純能量——無任何質量。這可能就是自然界最小的結構單位了。物質不過就是受限的能量而已。」
物質就是能量?知秋不由豎起了耳朵,聽起來可真夠玄的。他仔細端詳著那細如牛毛的線條,思忖著如果他告訴那幫學物理的人,他在大型強子對撞機裡晃悠了一個週末,還瞻仰了粒子的撞擊軌跡,他們會是什麼反應呢。
「莫莫,」快到實驗室那氣派的鋼製大門前時,陳洛宇說道,「我應該告訴你,我今早來這找過你的父親。」
莫莫的臉微微發紅,「你來過?」
「是的,你可以想像得到,當我發現你父親將研究所統一使用的鍵盤式安檢設施換掉了的時候,我有多驚訝。」陳洛宇邊說邊指了指門上的一個精密電子器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