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是四點半了,夏想覺得這個時候應該能在家中找到古吉祥。夏想趕到了他的住所——在第一個岔路邊——他在那裡找到了這位老人和他一家人。他們正在桌子邊吃東西。
古吉祥是一位體格結實的老人,很高興能盡力提供幫助。馬洪大概是在星期二晚上七點的時候來屋裡的,問他可不可以在小路的下面紮營。這條小路叫老喬小路。為什麼叫老喬小路?那兒以前曾有過一間房子,那間房子是屬於一個叫老喬的老傢伙的——一個很普通的人——飽讀詩書,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間屋子後來倒塌荒廢了。現在根本沒有人去那裡,除了那些紮營的人。馬洪並沒有問及營地的情況;他直截了當地問他可不可以在老喬小路那裡紮營,直接就把路名說出來了。儘管古吉祥對村子裡發生的所有事情都瞭如指掌,但他以前從來沒見過馬洪。他幾乎可以肯定馬洪以前從沒有來過這裡。肯定有人告訴他老喬小路這個地方——有些紮營者經常來這裡。就在路下面的那個地方,在那兒不會破壞莊稼,四周也沒有門,除非他們從籬笆那邊的農場闖進來。但他們沒有必要這麼做,那個地方是條死路。有一條水流從農場穿過,流向海灘,從營地過去只有五十米的距離;那水一般都是淡水,但漲潮時是鹹的。現在古吉祥想起來了,齊天抱怨過他的籬笆壞了,但這個故事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那個人喜歡誇大其詞,而且古吉祥也不覺得這跟馬洪有任何關係。齊天並不是一個令人滿意的租戶。籬笆還沒有修好,籬笆上有洞的話,貓狗有時候可能會從那兒鑽進來。除此之外,古吉祥並不知道任何和馬洪的信譽問題相關的事。他看起來很安靜,而且老喬小路在村莊的視線之外,從村裡也聽不到那兒的聲音,紮營的人可以為所欲為。根據他們不同的興趣愛好和社會地位,不同的紮營者會帶來不同的東西,比如音響或吉他,但古吉祥並不反對他們的自娛自樂,只要不打攪到任何人就行了。他不向他地盤上的紮營者收取費用——他們紮營並不妨礙他,他覺得那些從城市裡來的可憐小伙子只不過想呼吸點新鮮的空氣,喝點新鮮的水而已,他不應該因此而收錢。他一般都是請他們盡量保持場所的整潔,他們也都很守規矩。
夏想感謝了古吉祥,在他盛情邀請下品嚐了一杯茶。他在六點的時候離開,滿肚子都是茶水,這個時間正好去營地看一看,讓馬洪的這一章節圓滿結束。他從石頭鋪就的小路上驅車下行,很快就發現了馬洪最近紮營的場地。那條小路的邊上是一塊鋪滿粗糙草皮的廣闊平地,平地下面的一條鵝卵石帶一直延伸到海的邊緣。潮汐現在大概漲到了四分之一,沙灘越靠近海水的地方就越平滑;推測起來在低潮的時候會有一小條沙帶在水面之上。
在雜亂的草地上,摩托車車輪的痕跡還隱約可見,有很多油滴可以證明車在那裡停過。靠近一點,地面上有被帳篷桿戳過的洞。還有篝火留下的燃燒灰燼,灰燼裡還有一團油膩膩的報紙,很明顯用來擦炒鍋的。夏想很不情願地打開了那幾張味道難聞的紙,看了一眼報紙上的標題。星期四的《xx報》;沒有什麼特別引人注意的東西。在那堆灰燼裡仔細檢查,沒有發現帶血跡的衣服碎片、沒有紐扣、沒有任何可能會含有馬洪真實姓名和地址線索的碎片殘留。唯一一樣值得關注的東西就是一條大概八公分長的細繩,在火裡已經燒得很黑了。反正也沒有更好的獵物,夏想就把它放在口袋裡,繼續尋找。
馬洪是一個很整潔的紮營者,沒有留下任何明顯的垃圾。在營地的右邊是遺留下來的矮荊棘籬笆,圍在老喬屋舍倒塌的斷壁殘垣邊。這道籬笆的根部已經燒燬了一半,夏想在那裡發現了一個讓人噁心的隱秘儲藏室,裡面有不少舊罐子和瓶子,有些是新近扔進去的,有些很明顯是以前紮營的人丟下的:吃剩的烤肉,骨頭,一隻鍋底有洞的大鐵鍋,半條領帶,一個安全剃鬚刀片(非常鋒利,割開人的手指頭還綽綽有餘),還有一隻死鳥。不顧背疼,夏想小心翼翼地在營地表面爬行,這位最敬業的警犬得到的嘉獎還包括大量的垃圾,其中有一根斷了的鞋子鞋帶,鉛筆頭,一隻不能用的繪圖釘,十五個啤酒瓶蓋,用來開啤酒瓶的扳子。粗糙的草地上分辨不出任何腳印。
夏想又累又熱,把他的戰利品都搜羅起來,伸展了一下酸痛的四肢。風依然從海面的方向強勁地吹過來,吹在他滲著汗的眉心上,很舒服。但風也許還要延緩警察的打撈計劃。天空中有很多雲朵,但只要風一直這麼吹的話,應該不像是會下雨的樣子。他很高興,因為他不希望下雨。有一個模糊的想法正在他的腦子裡漸漸成型,他希望明天能和社長出來走一走。在這個時候,他什麼也幹不了。他應該回去,吃東西,就像平常那樣。
他開車回去了。
他泡了一個熱水澡,換上一件襯衫和外套,感覺好了一些,就給輝煌大酒店打了一個電話,問知秋是否願意和他一起吃晚餐。
「對不起,我恐怕不行。我要和潘曉雯一起吃晚餐,還有她的兒子。」
「她的兒子?」
「是的,他剛到。你想不想晚餐之後過來,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
「也許。那個傢伙什麼樣?」
「哦,是的——他就在這裡。」
「哦,我明白了。」
「八點四十五分左右過來吧。」
「好的。」
「你會來?那太好了!」
「好什麼呢?」
「八點四十五分我們等你。」
「好的,我倒要看看到底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