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駱碧心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揮別的魯濱遜,浩浩蕩蕩的隊伍朝著倚龍坡而去。
一路上,一會兒駱碧心給常爺倒杯茶送到馬背上,一會兒常爺跑到八抬大駕裡陪駱碧心坐坐,兩個人那熱乎勁,看的下人們都不由的會心一笑。
八抬大轎一路顛簸著一直從日出東山搖晃到烈日當空,駱碧心坐在轎子裡隨著轎子一起左搖右晃的打著盹兒,猛地一個剎車,駱碧心下盤不穩就就摔到了桌子上,齜牙咧嘴的揉著額頭,薇薇好笑的拿毛巾給她擦擦。
「小姐,我們到了。」莫名八風不動的聲音隔著紗蔓傳了進來。
駱碧心深呼吸了一下,冷靜,不就是上個墳麼,沒什麼大不了的。
荒山,野嶺,孤墳,凶鴉。
駱碧心一下轎就打了個寒顫,怎麼常艷兒的娘被埋在這種地方?她一個外行人都看得出來這裡絕對不是什麼風水寶地,甚至可以說是窮凶極惡的地方,四處瀰漫著一股腐朽的霉味。
有點狐疑的看了一眼滿臉嚴肅的常爺,常爺只是朝她點點頭,逕自朝墳前走去。
駱碧心望了望天色,灰濛濛一片,可以看見雲層在緩慢的蠕動,要下雨了,她想。
先前已經有早到的下人擺好了祭品和香火,常爺從莫名手裡接過一掊土,輕輕的撒到墳包上,臉色說不出的凝重,駱碧心都覺得他不是在祭祀心愛的妻子,反而說他在膜拜比較恰當,像祭神一樣的虔誠。
「艷兒,過來。」常爺出的聲音沙啞異常。
駱碧心深深地吸了口氣。依然移步朝墳前走去。
「跪下。」常爺面無表情地吩咐道。
駱碧心掙扎了一下還是照辦了。她對母親這個事物有太多說不清地感覺。可事到如今由不得她說不跪。就當是替常艷兒跪地吧。
又照著常爺地吩咐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唉……為了認這個爹。自己還真是虧大了。
駱碧心抬起頭。朝墓碑上看去。總得知道自己娘叫什麼。不然以後露餡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地……常氏愛妻——獨孤晴!!
駱碧心地眼睛猛地撐大了。快跪挪到碑前。顧不得常老爺地叱責。伸手摩挲過碑上上地文字。獨孤晴。竟然叫獨孤晴!!
駱碧心茫然了一下,大力推開墓碑踉蹌的站了起來,雙手摀住腦袋不可思議的喃喃道,「獨孤晴,她竟然叫獨孤晴,獨孤晴死了……死了……該死,她該死!!哈……哈哈哈……」駱碧心忽然瘋了一樣的狂笑了起來,笑的眼睛生疼,眼淚就這麼掉出來了。
「你該死!爹一死你迫不及待就改嫁,你有沒有想過我和弟弟!?有沒有問過我們!?有沒有!」駱碧心瘋了一樣的伸手錘打那個石碑,莫名立刻上前去想要將她拉開,駱碧心突然一個回身冷冷的看著莫名,莫名又站住了,那不是人的眼神,裡面一點感情都沒有。
駱碧心似乎冷靜了下來,沒有再捶打石碑,而是就這麼站著看著石碑,目光迷離,彷彿透過石碑看見了另一個時空。
「你說過,我學做駱家菜就帶我嘉年華,那時候我才4歲,拿著一把比我還沉的菜刀就要每天學切蘿蔔,可是你跟另一個男人去了賓館,把我一個人扔在遊樂園裡,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根本意識不到我的存在……」
「你說過,如果爹贏了廚師爭霸賽,你就跟他過一輩子,你們以為我睡了,其實我都聽到了,可是爹贏了你卻跟陌生男人在我們家裡狂歡,把我們攆了出去……爹還騙我和弟弟說,你是要給我們驚喜……」
「你說過,我拿到特級廚師資格證你就送弟弟去幼兒園,他期待了好久,我終於拿到了,可是你不再回家了,弟弟每天從窗戶裡望著,想要看見你……」
「你說過,爹把財產都留給你你就不跟他離婚,可是你卻跟黑道的人糾纏不清,爹為了救你快死了,你竟然只是說遺書寫好了沒有……」
「獨孤晴,你說過的,你說過的我都記得,可是你沒有一樣記得了……所以你該死,該死!!我一次次的留你,可是你一次次跟別的男人走了,為什麼不能是爹?!為什麼不能是我跟弟弟!你從來沒選擇過我們!所以你該死!!該死!!!!」
駱碧心歇斯底里的哭喊著,終於力竭的昏死過去,莫名穩穩的把她接在懷裡,常爺慌張的過來搭了下駱碧心的脈搏,終於放下心來,伸手擦過她滿是淚痕的臉,歎了口氣,「我們走吧。」
常爺坐在赤色寶馬上時不時的轉過頭去看身後的轎子,駱碧心還在裡面昏睡,薇薇在照看她。
「常爺,小姐沒事。」莫名開口道。
「你……還叫她小姐?」常爺轉過來目視前方,神色有些疲憊。
「只要常爺還認這個女兒,她就是莫名的小姐。」
「認麼,我該認麼……」常爺的眼前忽然閃過駱碧心站在自己面前說「爹爹是我的親爹爹」時的模樣,那樣的鮮活,可是一轉眼彷彿又抓不住了,他有些迷惘。
「也許,不想認的人是她也說不定。」常爺有點哀傷,有點愛憐,有點滄桑。
「莫名,讓他們再去查探一次她的身世,查不到就都不要回來了!」常爺輕輕的吩咐到。
「是。」
「走吧,是該回去九州山莊的時候了……」常爺像是自言自語的喃喃。
駱碧心醒來時看到的房間很熟悉,正是自己被祁鎮鈺軟禁時用的那個房間,又回來了麼……
「小姐,你醒啦,要喝水麼?」薇薇瞪大了眼睛欣喜的看著駱碧心。
「我自己來……」駱碧心勉力坐了起來,穿上鞋子,還沒等站穩就一個暈眩差點又倒了回去。
「小心!小姐,你還是躺著吧。」薇薇憂心的說道。
「不用,」駱碧心伸手揮開薇薇攙扶她的手,「我也不是你的小姐。」
「小姐,你,你別這樣。」薇薇有點急,可是又不知道是要再伸手扶好,還是讓駱碧心自己跌跌撞撞的去倒水好,「我,我去叫常爺!」她跺跺腳跑了出去。
駱碧心冷冷的看了眼她跑出去的方向,自顧自坐到凳子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給自己倒了杯水,頭好暈……
「艷……呃……」常爺大步走了進來,嘴裡的名字喊了一半吞了一半。
「我叫駱碧心。」喝了杯水緩過勁的駱碧心端坐在凳子上,波瀾不興的目光看過常爺身後的人,看到祁鎮鈺的時候目光閃了閃。
她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的時候一臉的決然,「常爺,我不是你女兒,我是逍遙閣的妓女芙蓉,之所以會出現在你面前是自以為跟你過世的夫人長的像,想要冒充你女兒,才會演了出戲來騙你。」
她和魯賓遜都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也許注定了就應該一個人走下去……
「不是!」常爺斷然道,「你不是!你說過你非為財,為權,為常府而來的!」
「那是騙你的!看你有錢,不想失去這麼奢華的生活所以故意騙你的!沒想到你居然這麼相信,老人家就是好騙!」駱碧心嘲諷的一笑,她不想的,不想再做那個人的女兒……不想……
「那,那還有啊,你會因為老夫心情不好花心思親自洗手作羹,你能說你對老夫一點親情都沒有麼?」常爺垂死掙扎。
「你怎麼知道那是我做的?!說不定是我讓廚子做好了再拿來哄你的呢?別自作多情了。」駱碧心咬牙,扭頭不去看常爺,她怕自己心軟。
「不會的,你不是騙老夫的,如果你是騙我的你為什麼現在又要說出真像?為什麼不騙下去了!?」常爺有些混亂,死死的盯著駱碧心,想要從她臉上現點什麼。
「當然是因為我騙不下去了!因為我自己不坦白,站在這兒的祁少堡主也會告訴你真像,不如我自己告訴你好了,萬一你把我送官就麻煩了,常爺,你不會這麼做吧。」駱碧心瞟了眼祁鎮鈺。
「……你,是不是因為艷兒的娘,所以才……」常爺臉色變幻莫測。
駱碧心背朝著眾人的那只握著杯子的手猛的一顫,不住的抖,水輕輕的蕩漾出來,濡濕了衣袖,她努力穩住聲線,「常艷兒的娘?我怎麼會認識那種死了那麼多年的老太婆?!扮死人的女兒我真是虧大了!晦氣!」說著還朝旁邊啐了一口。
「你!」常爺臉色大變,隨即又冷靜下來,再次開口的語氣裡竟然帶了點哀求,「你不要這樣,老夫,老夫還是,還是很想……」
「想什麼!?想讓我再當你女兒?行啊!只要你能把常府的財產都給我繼承,我就……」
「沒問題!」常爺迫不及待的答應道。
駱碧心有些吃驚的抬頭看向常爺,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一個陌生的妓女……他真的,真的把自己當女兒了麼……
「艷,不,碧心,爹,咳咳,老夫,收你做乾女兒,可好?」常爺認真的看著駱碧心。
「不……不!我不要再做她的女兒,不要!」駱碧心捂著耳朵喊道。
常爺伸手試圖拉開駱碧心的手,卻被駱碧心甩開,「碧心,你聽我說,現在是我,是老夫要認你做乾女兒,跟艷兒的娘沒有關係,跟艷兒也沒有關係!」
「為什麼?我們只認識四天,四天而已,你就要認一個妓女當女兒麼!?」駱碧心挑釁的諷刺道。
「啪!」常爺一個巴掌打在駱碧心臉上,駱碧心一陣怔忡,傻傻的捂著臉。
「常爺……」祁鎮鈺皺了皺眉頭,輕聲開口道,欲待要說什麼,被莫名攔下,莫名朝他搖搖頭,示意他看下去。
常爺握著拳頭,手鬆了緊,緊了又鬆,終於歎了口氣,伸出手揉揉駱碧心的頭,「永遠不要輕賤了自己,你不是妓女,過去不是,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了……」語氣裡莫明的寵溺和堅定。
駱碧心的眼睛酸脹的疼,她死死的咬著牙不讓眼淚掉下來,猛的朝後退了一步,「你憑什麼替我決定我不是妓女,說不定我就喜歡當妓女呢!這樣你也由著我麼?!」說你不會由著我……說你不要這個女兒啊!說啊……那樣的溫柔會讓我不想走……
「碧心……小心!」
常爺朝前走了一步,碧心不自覺的後退,碰倒了身後的椅子,一個不穩眼看著就要後腦勺著地。
莫名快挪動身形要去接她,卻不想有另一個男人比他還快,他剛站到跟前,祁鎮鈺已經穩穩的把她抱在懷裡了。
「駱小姐請小心。」祁鎮鈺把駱碧心放到地上,讓她站穩。
駱碧心有點尷尬的點點,一驚一嚇之間,忽然沒了剛才拒絕常爺的勇氣和決然,有些侷促的抓著裙子,不知道該說什麼,該繼續潑氣這個和藹的老人麼……她也是真的陷進去了……她可以貪婪這種不屬於自己的寵愛麼?
常爺伸手抱住駱碧心,老淚縱橫,「女兒,女兒……別嚇爹了,我們回常府好不好?」
駱碧心埋在常爺的懷裡,哽咽的聲音,許久才悶悶的吐出一句,「爹……」
「誒,誒!」常爺緊緊的摟著她,其他人都靜默不語,寬慰的看著眼前這溫馨的一幕。
真的好久……好久沒有人這樣抱著自己了……駱碧心無聲的淚水浸濕了常爺的胸襟。
祁鎮鈺和莫名等人都自覺的退出屋外,祁鎮鈺剛跨出門檻,就看見一個黃毛丫頭在後頭,他目光一凝,仔細的打量了她好一會兒,沒有說什麼,只是朝著莫名一拱手,大步離開了。
莫名看著祁鎮鈺離去的背影,轉頭對薇薇說,「你認識祁少莊主?」
薇薇小臉嬌紅,有些羞澀的看了看那個遠去的人,連連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