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她說什麼大道理,耿行知有把握能辯解得上,因為現在本來就是午餐時間,只消說不知道陸朝陽出門了,以為到了點兒就有飯吃,所以過早在這兒等了。
偏偏陸朝陽只是笑了一笑,道:「茶水都涼了呢,看來你們倆坐了也許久了。是餓壞了吧。這樣吧,我待會兒去和黃婆婆說一聲,不用等著我了,你們在前頭忙著,到了點兒直接吃飯就是。」
周大夫就徹底坐不住了,連忙道:「這怎麼好說,怎麼著也得先讓太太吃上了,才能到我們。這在哪家,都是這樣的規矩。」
陸朝陽只是笑了笑,道:「那是人家的規矩,仁心堂有仁心堂的規矩。做大夫的辛苦了,可不能為了遷就我讓你們餓肚子。」
周大夫就滿頭是汗,低著頭不敢說話。
她轉身要走,突然想起來似的,道:「那樣,到了點兒吃飯,也免得兩位先生白白在這兒閒等著,耽誤了病人。畢竟這醫者父母心的。下次再這樣,可就要扣工錢了。」
周大夫連忙站起來點頭稱是。
耿行知就氣得胸口發悶。
這一手確實是狠,看著是為他們打算,讓他們準時用餐。可這樣一來,他們就不能有任何借口在任何時間跑出來躲懶了。針對這次的事情,簡直是在他們臉上甩了一個巴掌。沒有重罰,可是撂下了狠話。
陸朝陽也不管他們怎麼想,逕自回了後院,先解開衣服給陸念歸餵奶。在外頭走了一圈,奶水溢了出來,確實是不舒服,也不雅觀。這要餵奶的婦人,確實還是不適合拋頭露面。
陸朝陽狠了狠心,在黃婆婆送飯上來的時候,道:「婆婆。你做主去給我尋一個乾淨的奶娘來,給念歸餵奶。」
她是要自己回奶。
黃婆婆聽了,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當,只是讓人把那魚湯端走,既然要斷奶,便不能老吃這下奶的東西了。她道:「太太早該找個奶娘來伺候。這餵奶辛苦著呢,得講究一整年。咱們家現在也不是用不起奶娘,太太也不用這樣的。」
陸朝陽苦笑。其實她心裡是非常捨不得的。可是也沒有什麼辦法。現在陸展瑜不在。她不能躲在家裡,安心做一個產婦。
當天下午,陸朝陽讓梅花去找黃知秋,讓他開了回奶的藥來。黃婆婆帶著梅花去找了牙儈,想物色一個好奶娘。
林家的廚子正好來了,是個爽利的中年婦人,給陸朝陽磕頭見了禮,聽陸朝陽說要找奶娘,連忙道:「我有個侄媳婦剛生了娃子,娃子也剛滿月。也是在林家做事的。太太要是不嫌棄。倒是可以先叫她來給您看看。」
陸朝陽聽說是在林家做事,心裡覺得挺靠譜的。這婦人剛生了娃子。除了在家裡餵奶,也不能做其他事。來做奶娘,還能得些收入,想來是願意的。可是壞處就是,那是林家的人,若是看了不合意,也不好意思給林家退回去。
她便道:「你侄媳婦是在林家當差的?都做些什麼?」
廚子道:「原是在老太太跟前兒伺候的。平時在院子裡打打雜什麼的。」
既然是朱氏跟前兒的人……
陸朝陽就笑道:「那我去跟老太太求一求。你也別急著把人領過來。」
如是那人不靠譜,朱氏也不會讓她過來。那也省了許多功夫。
那廚子點頭答應了,又說了幾句侄媳婦的好話。道:「……就是看手腳利落又乾淨,所以才有福氣到老太太跟前兒當差,這門親事還是老太太給指配的呢。今年剛十八,這是頭胎,乾淨著呢。」
陸朝陽笑著點點頭,叫了拿了幾個銅板算是賞銀給她。
第二天,林家就讓那小媳婦自己過來了。陸朝陽瞧過了,覺得她生得白皙乾淨,說不上十分好看,可是一看就是個利落人。便問了她幾個問題。
她對答如流,又主動道:「這些,老太太都是問過的。並讓奴婢告訴太太,已經讓大夫來瞧過了,身上沒有毛病,一定是乾淨的,請太太放心。」
陸朝陽笑道:「有外婆給我把關,我能有什麼不放心的。」
讓梅花把陸念歸抱出來給她,並道:「這是我們家的長子,可馬虎不得。」
小媳婦乖巧地答應了,並主動道:「奴婢娘家姓馬。」
陸朝陽點點頭。正坐著,梅花進來了,道:「太太,朱大公子來了。」
陸朝陽一怔,連忙下了炕,道:「他怎麼來了?」
梅花跟在她身邊,並讓馬氏抱著孩子跟上,道:「原本說是來找老爺看診的。可是老爺不在。他就說要見太太。」
陸朝陽點點頭,道:「你帶奶娘和小少爺去黃婆婆跟前兒吧。」
到底還是不放心,還得讓黃婆婆親自來看著。
梅花答應了,帶著馬氏和陸念歸下去了。
陸念歸很少離開親娘,倒也不哭不鬧。就是陸朝陽自己,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些揪心,竟然是非常的捨不得。但是兒子總不能老跟著自己的,不然她會一步腳都走不開。遇到緊急情況,只能被活活托死。現在培養出一個奶娘,黃婆婆年紀大了,真要有什麼事,她也走得開腳。
到了前廳,朱慶堂正坐著喝茶,看起來有些暴躁。
見了陸朝陽,倒是一怔。雖說是剛生產,不過她的身段到沒有什麼變化。人反而養白了許多,叫人瞧著就舒服,愈發顯得眉眼如畫。
陸朝陽道:「朱大公子。」
說著,也不用他招呼,只管自己坐下了。
朱慶堂回過神,有些尷尬地輕咳了一聲,道:「展瑜又死哪兒去了?」
陸朝陽淡淡地道:「上京了。」
朱慶堂道:「這就……上京了?」
陸展瑜顯然跟他說過這件事,並讓他照顧自己的妻兒。可是顯然,他沒有想到陸展瑜竟然走得這麼快……而且連個招呼都沒和他打!
陸朝陽淡淡地道:「前天一大早走的。誰也沒驚動。」
朱慶堂回過神,忍不住又往陸朝陽臉上看了一眼,她的神色恬淡,好像並不因此而感到悲傷,更不見失落……不像他見慣的那些女人,一個個離了男人就哭天搶地的。
他忍不住喃喃地道:「你是沒心沒肺的不成……」
陸朝陽眉心一跳,道:「什麼沒心沒肺?」
朱慶堂自知失言,只好懊惱地道:「沒什麼,我就覺得奇怪,他怎麼就走得這麼急。」
陸朝陽輕聲道:「我這兒有個黃大夫,時常是跟著我相公做針灸的。也學了一些。你該也有印象。你針灸的時候,他是時常在身邊的,手藝也不錯。不如就讓他試試吧。」
朱慶堂興趣缺缺,道:「他才看了多久,就能學了去?」
陸朝陽道:「這是我相公走的時候特地交代的。你的狀況,已經都交代給黃先生了。黃先生是一直跟著我相公針灸的。他學得也快。你就讓他試試,他是個實誠人,若是不成,便會說的,不會硬上的。」
朱慶堂還是蔫蔫的。要不是陸朝陽實在沒有心思想那些七七八八的,恐怕也要在心裡暗想著,怎麼倒像是走了他丈夫似的……
不管怎麼樣,陸朝陽已經站起來去招呼黃大夫了。
朱慶堂也沒什麼心思,既然人都叫來了,便也就決定扒了衣服一試。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陸朝陽還在屋子裡點寧神的香爐,他就已經開始脫了衣服,光著膀子躺在床上了。直到黃知秋收拾好了準備給他行針,他回過神,猛的抬頭看見陸朝陽出門去的背影,這才一下子驚得要跳起來。
把個黃知秋嚇得半死,連忙道:「大公子,您穩著點兒!」
朱慶堂沒好氣地道:「什麼叫我穩著點兒?你自己看著點兒!」
其實他原來也不是那麼跋扈的人。就是一時心裡不高興,暴露了真實面目。好在黃知秋也是個脾氣非常好的,並不和他計較。
一套針行下來約莫整個時辰,黃知秋也出了一身大汗。等他穿上衣服,陸朝陽隔著簾子問他覺得怎麼樣。
朱慶堂的心情已經平和了,道:「還行,比展瑜還是差了點。」
黃知秋謙虛地笑了笑,道:「當家的醫術高明,我是拍著馬也追不上。」
朱慶堂大聲對陸朝陽道:「今兒我就不留下來吃飯了。」
陸朝陽道:「我相公不在,確實很不方便。」
朱慶堂心裡頓時又不知道為什麼堵得慌。
出了門去,一眼瞥見了耿行知。
原先黃知秋跟著陸展瑜去行針,耿行知不覺得有什麼。還暗地裡嘲笑他吃力不討好,又拿不到半分銀兩,只是幫著做苦力罷了。結果沒想到竟然讓他把這本事學了去!頓時就覺得非常不爽,連坐堂也坐不住了,就想尿遁往後邊兒跑。
朱慶堂見了他就叫住他,道:「你,就是你,你上哪兒去?」
耿行知是知道朱慶堂的,只好停了下來,道:「朱大公子,有事兒?」
朱慶堂道:「現在不是正忙的時候,已經走了一個大夫剛幫我行了針正休息呢,你又哪兒去?我可告訴你,陸展瑜是我兄弟,留下妻兒在這兒,你們要是敢欺負他們娘兒倆,看我怎麼收拾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