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聲道:「若是被人查出趙達中了你師父獨門的那個毒,那不就是擺明了說,你,你師哥,甚至你師父,都是有嫌疑的。那這件事情一鬧大,難免就被那個麗貴人拿捏在手裡,牽出其他事情來……難怪你師哥那麼緊張。」
商玉卿又是一副泫然欲涕的樣子。
陸朝陽好氣又好笑,道:「快別這麼一副沒出息的模樣。一切只等你師哥帶回消息來再說吧。」
商玉卿聽話地抹了抹眼淚,低下了頭。
陸朝陽怕他瞎想,連忙道:「如今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跑不了。你也不用多心什麼。只等著這個坎兒,咱們要一塊兒過去了。」
商玉卿吸了吸鼻子,又點點頭。
準備了一整天,年夜飯上卻少了男主人。陸朝陽對下人和客人的解釋是,鄉下臨時有些事兒,所以老爺不在家裡過年。
黃知秋一臉好奇寶寶的樣子,道:「是出診嗎?」
陸朝陽略一猶豫,道:「是吧。」
黃婆婆就歎道:「雖說這大過年的,不過人命關天,也怪可憐的。」
說著,笑吟吟叫丫鬟們來上菜,準備了一大桌子的好酒好菜。商玉卿哪裡還吃得下。不過他看看陸朝陽,卻發現她好像了無心事那般,大口吃肉大口喝湯,還和人大聲說笑。便有些愕然。
後來想想,連一個婦道人家,京城傳言裡的那個粗腳村姑,也能這麼想得開,自己好說也是個男人,就更不該這樣了。
恰在這個時候,陸朝陽夾了一塊水晶豬蹄給他,笑道:「多吃點。你師哥可是最愛吃這個了。」
商玉卿聽了,就更不客氣了,雙手抓著那塊水晶豬蹄。嗷嗚一聲大口大口的咬了起來。眾人不知道就裡,只覺得好笑。偏生他容貌極佳,這副吃相不但不讓人覺得粗鄙,反而覺得十分可愛,便都笑吟吟地調侃他。
新年夜要守歲,是這一代的規矩。
陸朝陽自己心知肚明,知道自己是孕婦。可是家裡又沒有了男主人,午夜的爆竹也要有人帶頭放。便早早地睡下了,只說讓人子時再來叫他。
許是聽了陸朝陽那番話,商玉卿現在覺得自己是個小小男子漢,要擔起責任來。師哥不在,他便自己領著家人守夜。黃婆婆炒了南瓜子,還煮了好幾碗蓮子羹。另外抓了好些地瓜,讓大夥兒在爐子裡烤著吃。
子夜前,陸朝陽準時被叫醒,隨便挽了個髮髻,披著大氅出了門。
依舊買的是千響炮。陸朝陽領著眾人在自己門前站了,算著時辰。便笑道:「商師弟,你去點。」
商玉卿就掏了火折子,上去點了炮仗,「砰」的一聲炸響,他連忙捂著自己的耳朵跑開了。
陸朝陽也摀住自己的耳朵,笑瞇瞇地站在一邊看著,等那漫長的爆竹聲過去了。她紅唇輕啟,笑道:「大吉大利。」
黃婆婆也笑道:「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眾人說笑著往回走。
黃婆婆讓陸朝陽喝了一碗蓮子羹。再讓她去休息了。商玉卿也只好回去休息了。
不過他哪裡睡得著。自己一人坐在炕上,翻著以前被陸展瑜批注過的那些醫書。那些書都是陸展瑜當年學醫的時候用的,記著密密麻麻的批注。可見大家說他天賦極高,又少年成名,可是他也勤奮好學,並沒有沾沾自喜。
還有一本書,是他正在看的。上面除了舊墨跡,還夾了好幾張寫的密密麻麻的紙張。都是陸展瑜後來新加的批注,專門給他看的。
他的妻子說,若不是在意的人,誰會花費力氣去罵他呢?
商玉卿翻著這些書,才漸漸覺得身體回了溫。
大年初一,平靜無波。
年初二走親戚,陸朝陽琢磨著該給趙家,林家送些什麼東西過去。然後外面的小廝就通傳,說是趙家的大爺來了。
陸朝陽連忙讓人把趙寶兒請進來。趙寶兒形色匆匆,但是見了神情恬淡的陸朝陽,倒是冷靜下來了,笑著和黃婆婆打了招呼,並把趙家給陸朝陽準備的禮給黃婆婆讓她去收拾。
陸朝陽把他迎進屋,請他坐下了,商玉卿忐忑不安地坐在一邊,只怕趙寶兒帶來的是一個壞消息。陸朝陽反而淡定的多,這才一兩天的功夫,能有什麼壞消息?
趙寶兒讓陸朝陽坐下,道:「那件事兒,你也聽說了。」
陸朝陽點點頭,道:「聽說了。」
趙寶兒道:「展瑜回了陸家村,他也知道這件事兒瞞不住,所以索性給爹和我都說了實話。爹想起幾年前陸家被滿門抄斬的事兒,也是嚇住了,囑咐不能說給娘聽。然後就連夜找了人出去打聽。後來我們找到一個趙家的家僕,塞了點銀子,也算是知道了一些事情。」
趙達好色,這才村子裡不是什麼秘密,他自己不但廣納妾,連自己府裡的丫頭,和村子裡的小寡婦,甚至有夫之婦,也多有染指。而陸展瑜能夠證明,他一直有內疾,據說一晚上起夜可以起好幾次。通俗些說,就是腎虛。這麼多年了,他的身體早就敗了。
後來從青樓買了一個窯姐兒,就是後來被沉潭的那個。據說很有些狐媚的本事,進了家門,家裡就雞犬不寧。偏生趙達寵她,所以就是正房大太太倒也不敢把她怎麼樣。那窯姐兒纏人的功夫很厲害,趙達只要進了家門,幾乎都是在她房裡過的,而且兩人都是要胡鬧到大半夜才算做休的。
趙達腰痛,為這事兒趙太太似乎還哭鬧過一次,讓他節制些。可是他似乎聽不進去,轉身就進了那個窯姐兒的房。據趙寶兒收買的那個下人說,那天趙達好像是在外頭已經和人廝混過了,回了家門去,可是抵不住那窯姐兒纏人的功夫厲害,又進了她的房門。後來還吃了不少春、藥,這才突然吐血猝死的。陸展瑜斷定,那大約是死於脫陽。
這一點,不但陸展瑜想得到,趙太太,自然也想到了。所以趙達一死,她立刻就恨得牙癢癢,將那窯姐兒丟去水裡溺死了。大家也猜到幾分,她說那窯姐兒是自己溺死的,也沒有人有興趣去查。無非就是一條賤命,死不足惜。
到現在,趙家人倒還沒有懷疑趙達的死因。因為他死的很有理由。
不過趙達在出世前,好像已經染了病,其症狀為脫髮,手腳無力,指甲發黑,吃不下也誰不香。整個人已經愈發虛得厲害了。
趙寶兒說到這個的時候,陸朝陽看了商玉卿一眼。商玉卿絞著手指,沒說話。
趙寶兒道:「現在是過年的時候,趙太太直接在家裡給趙達辦了靈堂,想等著年後下葬。起初也沒有人說起過要剖屍。可就是壞在年前,有個外村的道士正住在他們家--原先聽說師哥誒那趙達配壯陽藥的。後來因為這事兒吃了掛落,所以非說趙達死的蹊蹺。所以,趙太太才動了那想報官剖屍的主意。」
陸朝陽深吸了一口氣,道:「那個道士?」
趙寶兒點點頭,道:「對,那個道士。現在正是過年,趙太太怕觸霉頭,所以就沒有馬上報官,可是現在雖然是大冷的天,人也不能總停著。約莫正月裡,她就是要去報官的。」
陸朝陽道:「她憑什麼信一個道士的話。何況……」
何況趙達和她夫妻感情並不好,現在趙達死了,她兒子當家,對她來說不是好事嗎?」
「當然是有人挑唆他。展瑜疑心,這村子裡怕藏匿著什麼了不得的人物。」
這時候,商玉卿突然道:「師哥在京城裡沒,名聲很大。現在隱居在田園中,張傲飛會帶人尾隨也不足為奇。何況,我回到這村子裡來……說不定是跟著我來的。蟄伏許久,才想到用這個法子,非逼著我師父現身才對。」
陸朝陽顰眉,道:「那……」
趙寶兒道:「也不一定就是那樣的,說不定就是巧合。展瑜今兒讓我來,就是讓我告訴你一聲,他要在鄉下多呆幾天,用的是給娘調理身子的名目。等解決了,自然就會回來的。」
「怎麼解決?」
趙寶兒道:「自然是不能趙家的婆娘去報官。」
陸朝陽顰眉,心中卻想著,這件事看似簡單,可是卻處處玄機,難道真的安撫住趙家那個婆娘就好了?若是真有人尾隨而來,這件事,只怕遲早會被捅出來的。
趙寶兒卻並沒有想到那麼多,只是又安撫了陸朝陽幾句,問了她幾句她的身體。
陸朝陽不欲讓兄長和在鄉下的丈夫和父親擔心,便強打起精神,道:「我挺好的。你們不用擔心我,我知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便讓人去把自己給趙家準備的年節禮拿了出來,讓趙寶兒帶回去。
趙寶兒接了過來,尤有些擔心,看了看商玉卿。商玉卿有些害怕,覺得這件事兒都是他的責任。趙寶兒原是不在乎他用毒的。甚至是唯一一個不在乎他用毒的人。如今出了這事兒,一定叫趙寶兒失望極了吧。他會不會也用那種眼神看著他?商玉卿想想,就覺得沮喪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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