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白事，又請了和尚，所以是吃素的。院有的一點點品種已經都摘了下來。其中達娘還出去叫了這幾家的男人去自家院里拉些這裡沒有的來。
陸朝陽提著兩大籃的雞蛋出來。這不算葷，卻是非常好的東西了。當然，和尚們沒得吃。
緊趕慢趕，終於操持出了七桌酒菜。
陸朝陽畢竟是個姑娘家，是達媳婦她們出去張羅了吃喝。自己端了一個蒸豆腐蛋，一碗辣，一碗涼菜，進去和林氏吃。一邊回答著林氏的問題。
「……前院有陸家大嫂帶著達嬸她們幾個幫忙，外面都已經吃喝上了。村裡的老人，這天熱，停屍停三天，時候下葬。但是守靈堂，還得守七天。頭七的時候，再請和尚來唸經。」
林氏聽了，道：「也好，幸好你幾個嬸幫襯著。」
趙家在陸家村是獨門獨院，沒有什麼親戚，有的，也是熱情的鄉里鄉親。可是能主動挑起事情來的，是難得的。趙奶奶走得突然，這時候，有那幾個佃戶家來幫忙，是再好不過了。
不得不，趙寶兒的眼光獨，這選下的佃戶，確實如他自己所，都是不錯的人家。而且他自己管理得當，和佃戶的關係不遠也不過分親近，保持在剛剛好的距離。因此，佃戶心裡不會因為太疏遠而冷淡，也不會因為太親近而產生些摩擦和疙瘩。主家的地位，在佃戶心裡才高，佃戶才願意主動來幫忙幫手啥的。
後來選在陸朝陽身邊的達娘。她是個好強的。因為這樣，幹活才不會偷懶，也不會想著佔人家的便宜。更難得的事她是個有主意的，很多事兒也不用多吩咐。
等林氏母女吃過了。外面的席也差不多散了。
陸朝陽端了東西出去，和達娘她們一塊兒收拾著滿地狼藉。
趙牧今夜守靈。
陸朝陽因為是孫女兒，又不是親生的。倒不用守。等收拾完院裡的那些，天都黑了。陸朝陽堅持要回郊外去，趙寶兒駕車送了她過去。
回來之前，達娘悄悄過了，過來之前，她帶著幾個佃戶婦娘去把豬圈打掃過一次，也留下了足夠的食。讓陸朝陽不用擔心。
事實上，趙奶奶去世的消息傳來，陸朝陽也無心理會那些豬了。她也不是個冷血的人，不至於為了錢，連親情都不要了。
雖然。這奶奶也不是親生的。
回郊區，點了火把，趙寶兒幫著她整理豬圈。主要是把豬屎清理一下。怕豬長時間在這麼髒的地方拱要生病。
趙寶兒道：「明兒我守靈。早上我收拾著吃點。你中午早點過來做飯。你知道，爹是指望不上的。還有娘，她的東西得你來收拾。我怕時候娘又像奶一樣，心裡放心不下，身不行，還下地折騰。」
原來他都是知道的……
陸朝陽道：「嗯，你讓爹勸著娘。我娘也不是那不懂事的人。如今既然是雙身的人了，不為自個兒想，也得為肚裡的那個想一想。」
趙寶兒答應了。
等收拾完這邊，彼此對望了一眼。火光裡，都覺得對方的面容有些模糊。
陸朝陽自打跟進了趙家，和原來好像也沒什麼兩樣。這下。突然去給趙奶奶扶靈哭喪，母親也再度懷孕了。她才恍惚明白過來。
一個家，不僅僅是一桌飯菜，幾雙筷。真正要在一起經歷的，遠比這些多。生老病死，一切變故，還有一切喜樂。只有一家人，才能緊緊的團聚在一起，彼此扶持著去經歷這些。
趙寶兒道：「早點睡。」
陸朝陽點點頭，送了他出去，自己去休息了。
然而那一晚卻是輾轉反側，恍惚老是夢趙奶奶的音容笑貌。
第二天倒又是天還沒亮起來了，照例去餵過豬。也沒什麼胃口，用骨頭湯煮了一碗麵，丟了個雞蛋下去囫圇吃過了。
大早，達娘帶著佃戶媳婦們來送豬草，收豬糞。
見陸朝陽神色怏怏，紛紛出言安慰。
達娘道：「底，東家老太太也是有福氣的。早聽，陸大夫診出來，也只有一個月的功夫了，可是自打咱們東家太太過了門，好好的伺候著，這都三個月光景了吧？東家太太賢惠，盡心盡力的伺候著。老太太臨老了，也算享了兒孫福。」
山媳婦也道：「啥，這老太太也剛走，東家太太有了身，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她聽見了，黃泉路上都得笑著走。」
搬好了豬草，和達娘送來的豆渣，眾人來了豬棚。竹娘笑道：「咱們東家太太，那可是沒話。是從前……罷了，咱也不提那喪氣話。叫那些福薄的人好好睜大眼睛瞧著，這好人啊，終究是有好報的。」
這個，幾個婦娘見陸朝陽面上並無不悅之色，便索性當面拉開了話茬。
山媳婦道：「全村的人都知道他家的婆婆惡。這秀才老爺的功名，的好聽，其實哪，還不是醫保塞糠的枕頭。這女人嫁進他們家，是倒了霉的。原都還好，還有百來畝地，也算是吃穿不愁。可是架不住兒孫多啊。這麼些年，半點產業也沒置辦下，還是守著那點祖產。兒孫一分，一人才十幾畝地，竟然還要佃人去種，這真是天大的笑話。」
達娘一邊打掃豬圈，一邊道：「十幾畝地，別大老爺們兒了，是我一個婆娘家，隨便抽點空，也收拾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紛紛著那陸家人的壞話。陸朝陽只管自己埋頭幹活，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並不往心裡去。直她們開始討論何氏。
山媳婦道：「……自打進了城，開了個鋪，三天裡倒有一天不在家的，又把自個兒的兒送進城去了。是賺了點錢。可是婦道人家，這麼拋頭露面的，家裡的男人一口茶都伺候不上。陸家成日的鬧著，陸家的老太太那罵人的聲響，隔了幾條街都聽得見。」
竹娘道：「這婦道人家，賺再多的銀，也沒用。家裡的男人，婆婆都頂著，等著她伺候。這賺把銀他們花，還要端茶倒水。聽城裡的生意也差點做不下去。現在倒好了，是肯給陸家的大爺收個房，替她做那伺候相公的活計，好專心顧著城裡的生意呢。」
陸朝陽一怔，這是要給陸文友納妾啊？
達娘嗤笑了一聲，道：「這飯都要穿不上了，還想收個房哪？這時候了，還擺那秀才老爺的譜，坐在家裡等著女人餵飯，還嫌棄人家伺候得不周。要是我達爹這樣，早給我一腳蹬出去了。這家裡窮，女人當男人使，田里的灶上的，啥活不幹？咱們東家，東家太太沒過門，這燒飯啥的，還不是咱們東家做的？這又當爹又當媽的，這才守得住日啊。照陸家這樣去折騰，沒幾年，肯定得敗了。」
又衝陸朝陽道：「東家姐，您別往心上去。我這可不是拿那老陸家和趙家比。他們可比不了！」
她們家先前也在陸家佃過地的，可是陸家人不厚道，雖租便宜一些，可竟不把佃戶當人。大半夜的，叫人去做事。按這佃戶也不是他們家賣身的奴才，何況達娘自家也有些地，只是勞力多，所以再佃上二十畝來種的。這鄉親街坊的，幫個忙也是常事兒。可是陸家的態度，儼然是把佃戶當奴才了啊。這街坊間互相幫忙，算人家有事兒的時候不去還工，懂事的人也要好好的送些東西上門去，算是謝禮。可是陸家，向來都是把佃戶跟塊抹布似的叫來得來叫走得走的。
達娘好強，有心不租他們家的地。這好好的日，家裡勞力多，多佃二十畝地，能多一份收成，本來也是輕省的。可是佃了這老陸家的地，沒過過幾天安生日。莊戶人家勤儉，這地租便宜，家裡人又捨不得。好在後來陸家鬧了分家，這些佃戶也分散了去。他們家財不再做陸家的佃戶。
新東家趙家從來也不會這樣叫自個兒家人過去做牛做馬的。真要幫忙，也是算工錢的。這比起從前，也沒有少收入。而且還輕省，主要是自個兒心裡輕快。
陸朝陽聽了她的話，笑道：「大家隨便嘮嗑嘮嗑，我也隨便聽聽。」
收拾過豬棚，達娘帶著大夥兒都出去了。陸朝陽提了水來清洗豬棚，開始了一整天的勞作。算著時辰差不多，在自家院裡摘了點菜，在院裡把雞蛋撿了。趙家的攢下來的雞蛋，昨天招呼客人用完了。
然後提著籃，達家去買些豆腐來，打算先對付了這一頓。
趙家還是一片素淨的樣，堂屋裡靜悄悄的，趙奶奶的棺樽停在正中間，立著牌位，焚著香爐。
趙寶兒聽見動靜，跑了出來，道：「知道是你，快來。」(本站您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