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趙寶兒和陸朝陽匆匆忙忙的趕回了趙家大院。
趙牧扶著哭得喘不過氣來的林氏站在一邊。趙奶奶已經被安放在床上，村裡幾個上了年紀的婦娘都在一邊陪著。
壽衣是早買了的，林氏含著眼淚給趙奶奶擦了身，換上了壽衣。老人是久病，身軀傴僂，頭髮整齊的被梳腦後，死時面上是帶著笑的。可是這笑容現在僵硬了，著有些磣人。
老人家都：「春玉姐是好人啊，這輩勞心勞力的，吃了不少苦。好在兒孫孝順，這走的也平靜。」
春玉，是趙奶奶的閨名。
陸朝陽見老人的屍體，眼圈也紅了，豆大的淚珠兒掉了出來。反而是趙寶兒攬住她的肩膀，輕聲安慰著她。
老人走得不算突然，家裡甚至連棺材也是早預備下的。收拾停當，趙牧把親娘抱了起來，放進棺材裡。
陸朝陽扶著林氏，招呼幾家婦娘來幫忙，強撐著下去佈置靈堂。
趙奶奶生前信佛，這陸家村一帶也都信佛。晌午，靈堂佈置好了，趙寶兒請的和尚班也了。
整個趙家已經被打扮得素白一片，門上和靈堂裡都掛滿了白麻布，老人的棺材是家裡的幾個佃戶幫忙抬的，抬靈堂中間擺好。和尚們便在一邊敲木魚唸經。
趙牧並林氏，趙寶兒，陸朝陽幾個，一身披麻戴孝，跪在一邊低著頭聽誦。
念完經。家裡的幾個佃戶幫忙抬著棺材。趙牧和林氏扶靈走在最前面，後頭跟著棺材，再後頭跟著陸朝陽和趙寶兒，在村裡扶靈哭喪。有不少和趙家有交情的人。都跟在後面。
古人重孝，每走過一條路口，靈隊停一停。趙寶兒和陸朝陽跪下來拜三拜。
直游完整個村，陸朝陽在隊伍的後頭，突然聽見前面的隊伍亂了一亂，然後有人大叫了起來。
「不好了，東家太太傷心過度昏倒了！」
陸朝陽嚇得半死，連忙和趙寶兒擠前面，果然見林氏已經昏倒在趙牧懷裡。趙牧一手捧著老母的牌位。一手抱著媳婦，方寸大亂。
達爹忙道：「達，快去請陸大夫來！」
達答應了一聲，連忙竄了出去。
陸朝陽走過去，眾目睽睽之下把親娘打橫抱了起來。道：「爹，我先送娘回去。這扶靈不能中斷。」
趙牧只好道：「你先回去等著。」
陸朝陽抱著林氏一路狂奔了回去。林氏因為從來沒有生過孩，三十多歲的人了也沒有發福，身材一直保持得還像個姑娘家。可是陸朝陽入手卻覺得有些沉，心道最近老娘還是被養胖了。
跑回趙家，拎著醫藥箱的陸展瑜她們母女倆，也是大吃了一驚，忙叫陸朝陽把林氏抱房裡去。
林氏的臉色蒼白，牙關緊咬。頭髮也凌亂了，眼角尤有淚痕。
陸展瑜給她一把脈，臉色卻忽明忽暗。
陸朝陽瞧得手心冒汗，卻見陸展瑜大鬆了一口氣。
「是好消息。」陸展瑜一臉的疲色，本也是被趙奶奶突然去世打擊了一下，但是現在。這疲憊之色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身有身孕了，已經一個月了。」
「……啥？」陸朝陽的下巴差點掉在地上。
陸展瑜的臉色卻又凝重起來，道：「嬸年紀不了，身底也單薄，這次懷胎風險也大，如今傷心過度才昏了過去。你快去熬了粥來，待會兒她醒了好餵她吃。不能再叫她勞累著了。」
陸朝陽聽得連忙轉身去進了廚房，手腳麻利的生火，心中卻是有百種心思。
林氏從前在陸家，因為無所出，而受盡委屈。也積勞成疾，身日益不行了。所以陸朝陽總懷疑她的身體已經很難受孕。可是現在來，雖然有陸展瑜給她調理著身，短短的三個月換了好幾個藥方。可是，現在她已經懷了一月的身孕，是不是明，林氏本身的問題不大？而在陸家無所出，是因為男方的緣故……
但是眼下去想這個也沒有什麼好處。陸朝陽聽得前院，扶靈的隊伍已經回來了，院裡敲敲打打的正熱鬧，心中想著老娘躺在床上，這些賓客要招呼起來也是一件麻煩事。按規矩，是要趙家出錢請這一頓的。
陸朝陽燒火煮粥，然後了前院。
趙牧垂頭跪在靈前。
陸朝陽走上前去，在他耳邊了一句話。
趙牧猛的抬起頭，聲音幾乎是在顫抖：「真的？」
陸朝陽連連點頭，道：「真的，展瑜哥診出來的。」
當時的情況，陸朝陽後來回憶起來，還是覺得混亂一片。趙牧這個鐵打的漢，突然瘋魔起來一般，撲了棺材上，整個靈堂都亂了起來，賓客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大驚失色，有去勸的，有去拉的。
只聽趙牧撲在棺材上，哭嚎道：「娘啊！你睜開眼啊！芳兒有身孕了！您要添孫孫女了！您睜開眼啊！」
趙寶兒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瞧著陸朝陽。陸朝陽輕輕點頭。
頓時整個靈堂炸開了鍋一般，更是亂了。
鄉親們心中震驚，心想這林氏不是不能生了嗎？當年在陸家，趙氏大罵她是「不下蛋的母雞」，也不是避著人的，鄉親們，多多少少都聽過林氏被罵，或是聽別人起過。
可是，這才成親多久，有身孕了？
路元寶媳婦連氏匆匆趕，瞧了眼前這個情景，更是慌了神，連忙去把幾個趙家的佃戶媳婦叫了來，再叫上陸朝陽，讓這幾個婦娘和陸朝陽都後院去了。自己則在前院幫著操持。
陸朝陽這才想起來粥還在煮著，連忙去盛。
達娘跟了進來，道：「東家大姐，這時辰可不早了。吃食再不備下，恐怕失了禮數。」
陸朝陽把米粥都盛出來，點點頭，道：「勞煩幾位嬸給我幫把手了。」
「院裡有辣椒，蘿蔔，南瓜。還有我娘剛發的豆芽，豆腐，幾位先去斟酌著量，幫我洗了。我先把這粥給我娘送去。」
幾個婦娘湊了上來，道：「東家太太不要緊吧？」
陸朝陽心下一暖，道：「陸大夫了，是傷心過度，又是年紀大了，身底薄，才昏倒了。好好休息休息，該沒事了。只是這種大事兒，還要累著幾位嬸來幫忙，我娘倒將養在床上，實在是過意不去。」
山媳婦忙道：「東家大姐，瞧你這話的。東家太太是那最勤快的人，我們難道還能不知道？這有了身是好事，得好好將養著。咱們鄉親，幫把手也是該的。」
達媳婦也道：「是啊，東家大姐，你快去瞧瞧東家太太。我們先把這能拾掇的，都拾掇出來。」
陸朝陽點點頭，端著粥碗回了房間。
林氏剛剛醒轉過來。陸展瑜為了避嫌，一直負手守在大門口。但是林氏的樣，儼然已經知道了自己有身孕的消息。
雖然還是雙目無神，可是眼中滿是震驚。
陸朝陽輕聲道：「娘，你先把這粥吃了。」
許是中午沒吃，又傷心過度，路上跟著一路磕頭，這才昏了過去。她現在也渾身有氣無力，有心想起來操持，卻也起不來身，還是陸朝陽扶著她的脖把她扶了起來。
她倒像個孩似的，著陸朝陽的手，一口一口的把粥喝了。
陸朝陽輕聲安慰她，道：「娘，您現在要好好將養著自個兒的身，把這胎保下來，才是對得起趙家，對的起剛去的奶奶。」
聽提起趙奶奶，林氏的眼淚又落下來了。
她哽咽道：「你奶是個好人。從來沒聽，這寡婦再進家門，婆婆能這麼好的。其實她不，我也知道。她還好的時候，照顧著我，把我當親閨女兒似的。現在也是我守寡了，又沒有兒，擔心我被人欺負，所以才老嚷嚷著要你爹把我娶回家的。是你爹，娶了我這麼一個寡婦，叫他丟人現眼的還不夠，他也沒有埋怨過我半句什麼。」
她總是為別人想，並把自己想得無限卑微。這種特質，在陸家的時候會被人吃死。可她這其實不是什麼缺點，而是善良。了趙家，她這些優點才開始發光。
過門那麼長時間，外面也有些閒言碎語。不過大多數人，都是她孝順，懂事，賢惠的。
陸朝陽歎了一聲，安慰她道：「娘，那你更要好好保住自個兒的身了。」
林氏聽了，點點頭，道：「對，我得好好把這孩生下來，給趙家開枝散葉，才對得起你奶和你爹。」
果然，連吃東西好像都更有力氣了。
陸朝陽餵她吃完這些東西，扶她躺下休息，自己出去了。
陸展瑜一直站在門口，她出來，面色如常，才鬆了一口氣，道：「等你們忙完了，我再來瞧瞧嬸。記住，可別讓嬸再累著了。」
陸朝陽點點頭，也不再多話，只目送了他出門去。(本站您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