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金陵知府衙門大開中門,迎接前來弔唁的各方親友。令人疑惑的是,雖然死去的只是一個年輕未嫁的女兒,但畢竟是正經嫡出,可是這金陵知府喪事的操辦也未免太簡單了,全府似乎只有靈堂一處掛白,其他地方一概如故,甚至有些院落裡面還貼著紅艷艷的窗花。金陵知府楊大人在前廳迎客,滿臉的哀戚和傷懷,來的多半是他的故舊下屬,誰也不好去問他。但是在金陵知府後院,前來致哀的一個女眷面對著清冷的靈堂卻作起來,只因為她是知府楊大人的親姐姐,滿院的人都不好與她爭辯,更何況她說的句句在理。
「這是哪家的規矩,就算我弟妹病倒了,也輪不到一個侍妾在這裡主持大局。阿雪雖然死了,那可是你們老爺的正經嫡出小姐,還輪不到你們這麼怠慢她。這是什麼棺木,三五兩銀子的貨色,你們也敢買來!說,誰讓你們這麼做的!」楊家的姑奶奶雖然頭已經花白了,盯著面前嚇得直哆嗦的管家,那眼神裡面依然能殺人。
她比知府楊大人大好幾歲,長姐如母般帶大楊大人,楊府中的下人也畏懼她得很。她素來疼愛自己親自挑選的弟妹,看不慣以丫鬟的身份爬上自己弟弟床的秋姨娘,直到她生下自己弟弟唯一的兒子之後,才允許她升為姨娘,卻從不肯給她好臉色。昨日報喪的人去了她那裡,她就氣得七竅生煙,想不到自己百般疼愛的侄女居然在自家院子裡面被火燒死。今天來了,卻看不到病弱的弟妹,想去探望卻被這個秋姨娘左推右阻,直說夫人病了需要靜養,還請姑奶奶下回來看吧。
她一使眼色,身邊的丫鬟就猛的推開擋著的秋姨娘,那秋姨娘踉蹌跌到在地,摟著自己披麻的兒子就哀哀哭起來。楊家姑奶奶作了一通,滿院的人都不敢吱聲。她輕蔑的看了秋姨娘一眼,喝到:「你還敢哭,若是讓我現你做了些什麼,我要扒了你的皮,你別以為我不在這裡,就不知道你挑唆你們家老爺的那些事情!這楊家還不到寵妾滅妻的份上,你若是想壓倒你家夫人,我就喚人牙子來把你賣了,我看誰敢不同意!」秋姨娘低垂著頭,緊緊抱著自己四歲的兒子,不再哭泣也不回應,卻有些倔強不肯低頭的模樣。
「來人,把小少爺抱起來,隨我去他母親那裡。」楊家姑奶奶刻意在『母親』二字上著重,秋姨娘雖低著頭看不到表情,身子卻微微挪動了一下,其他女賓原有些不悅被她接待的,此刻就有些掩著手帕輕輕笑了。待楊家姑奶奶走遠之後,滿座的女賓都開始議論起來,有些鄙夷有些幸災樂禍的看向場中的秋姨娘。那秋姨娘卻坦然自若的藉著扶她的小丫鬟的手,慢慢的站起來,沖全場女客屈膝致意,竟然也施施然的走掉了,臉上還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樣子,看得女客們又有些乍舌,直說真是厲害,難怪能生下楊大人的唯一子嗣呢。
那引起楊家姑奶奶怒的杉木棺材,靜靜的在靈堂中央擺放著。女客中一個端莊的少婦看著那被燃燒紙錢飛舞環繞的棺木,輕輕的歎了口氣。少婦邊上的貼身丫鬟芳兒就湊過來咬耳朵道:「小姐,我看那楊家姑奶奶也是白操心了,那楊雪小姐怕是什麼棺木都不需要呢。」
少婦橫睇她一眼,聲音微不可聞的說道:「就你多嘴,我命你去做的事情可辦妥了?」
小丫鬟低低道:「小姐,你真要修那三座橋,你不怕姑爺家裡又囉嗦?!」
少婦臉上露出一縷幽怨,恨道:「我拿我自己的嫁妝來修橋,誰能說什麼。你不要擔心,田家絕不敢明著攔我,他們還怕世人戳他們的脊樑骨呢。早一點辦妥,也早一點安堂哥的心,不然他一個人弄到什麼時候去。」她不知不覺聲音就大了些,便有人注意到並走向她,親熱的稱呼她田三少奶奶,她也忙不迭的喚對方蕭太太,兩人便在靈堂中親親熱熱的說起話來。
楊家姑奶奶走到弟妹的院落,遠遠的就看見院門前面有四個丫鬟佇立著,見她來到就有些畏懼的樣子,一個看起來伶俐的丫鬟不是先往院中通報竟然直接往前院跑去。她氣得眼睛冒金星,暗道自己的弟弟著實不成器,難道竟把自己那個賢良的弟妹給軟禁起來了,又想到阿雪侄女死得蹊蹺,心頭狐疑更盛,對於笑臉迎上來的丫鬟視而不見,怒氣沖沖的往院子裡走去。
等到日暮時分,楊家姑奶奶才從院中出來,卻是步履蹣跚,彷彿老了十歲般,她的弟弟楊大人一臉沉重的送她出來,兩人在院門口都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那楊家姑奶奶看著知府大人終究搖了搖頭,頗有些淒然的說道:「阿雪這麼可憐,你雖然是無可奈何,究竟也太狠心了些。這樣可真是絕了她的生路了。」
那被楊家姑奶奶稱作狠心的楊大人,大約四十出頭,對姐姐苦笑一聲:「我有什麼法子,這若是傳了出去,我就算辭官不做,恐怕連阿卓的前程都會受到影響。姐姐你怕也是不忍吧,阿卓也是我的兒子,是楊家的一脈香煙。不是我偏心,阿雪遇到這樣的事情,只能是她命苦了。」
楊家姑奶奶怒道:「我就不信,這天下真有這麼多怪異亂神的事情。我偏要試上一試!」
知府楊大人頗有些心急的望向她:「姐姐不要輕舉妄動,我已經暗地裡請過不少高人,都降伏不了那妖怪。甚至那毗盧寺的長老說是阿雪的前世夙怨,化解不了啊。」
楊家姑奶奶沉吟片刻:「我會有分寸的,你不用擔心。不過弟妹那邊我可不許你慢待了,阿卓就放在她的名下教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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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離挽著華落的手,走在莫愁湖堤岸邊上。正是陽春三月垂柳如煙的季節,雖然已經錯過了莫愁女兒生辰,這湖邊依然遊人如織,湖上蕩漾著幾片小舟,在碧綠的水中浮動。兩人在春風中漫步,只覺得湖風清冽,讓人心曠神怡。遠遠的湖對面一座茶樓之上,一群遊人正在歇息飲茶,中間有老幼婦孺,看來是熱鬧的一家子。一個調皮的小男孩,掙脫母親的手跑出樓去,身後的丫鬟氣喘吁吁的跟著,口中喚道:「小少爺,你慢些,別摔著了。」
那小男孩不過五六歲,生得玉雪可愛,身子敏捷的跑到莫愁湖邊上,站在堤岸之上拽著一個粗壯的垂柳搖晃著,沖追自己的丫鬟做鬼臉,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照著他的笑臉,著實討人喜歡。茶樓上的女眷中都笑了起來,中央一個白如雪的老太太,卻有些不悅的說道:「快將老二家的小崽子喚回來,摔倒水中不是鬧著玩的。」
彷彿印證老太太的先見之明一樣,那小男孩抓著的楊柳突然斷了,他原有些搖擺不定的身子就往後面倒去,撲通一聲落入水中。茶樓中女眷一片驚呼,其中一個少婦就暈了過去,一時間亂作不停。下水救人的小廝跳下去幾個,圍著暈倒的田二少奶奶的丫鬟也是水洩不通,倒是中央的老太太鎮定一些,一邊命兩個丫鬟分頭去請大夫,一邊重金懸賞能救得她孫子的人百兩白銀,原有些猶豫的圍觀之人也紛紛跳下去,眾人都緊張著看著那水面。煞是奇怪,那小男孩不過是在岸邊墜水,隨即就有不少人下水營救,可是都一盞茶的功夫了,卻始終沒人尋找到,眾人神情都越凝重。剛剛從知府衙門出來的田三少奶奶,看著邊上暈倒的嫂嫂和一汪湖水眉頭深蹙,顯得萬分猶豫。芳兒見她這樣,又湊在她耳邊低道:「小姐,你可不能衝動,你要是下水就算救了小少爺,老太太也不會饒了你的。你好不容易嫁給姑爺,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田三少奶奶臉上露出怒氣:「這可是一條人命!罷了,就算老太太不能容我,我總不能看著他的侄子死於非命,不然等他回來我也沒臉見他。」
青離和華落圍著湖邊慢慢走來,見一群人張皇失措的圍著,等聽到有孩子墜入水中還沒有救上來,兩人相視一眼,也不多說話,華落已經如同魚鷹一般躍入湖水之中。青離便打量四周,見茶樓中匆匆走出一個清麗女子,眼神便是一頓。那女子已經卸下釵環一身勁裝,行動如風卻要往湖中救人一般,她身後的丫鬟似乎阻攔不及,而茶樓中傳來一個年老婦人的聲音:「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快把她攔住!不能讓她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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