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離正要扶起麗娘的時候,從門外又走進兩人,玄木見了驚喜的迎了上去.一個看上去四十來歲,瘦臉嚴峻森冷,玄木喚他玄風師兄,另外一個看上去不過和玄木一樣二十左右,斯斯文文倒像是江浙一帶常見的秀才,玄木卻恭敬的喚他了然師叔。
那個玄風師兄進來就對青離冷冷的打量一番:「你是哪裡來的旁門左道,敢和清華宮較量。你以為你封印了她的妖血,就可以瞞住她是妖怪的身份麼,你也太不自量了!」
旋即又對周圍圍觀的人,手指著麗娘說道:「大家不要受這個妖女蒙蔽,這個妖怪是鷓鴣妖,絕不會錯的。待會就可以顯出原形,請大家散開些,看我捉妖。」聽到他的話,圍觀的人都散開了,但不肯走遠,都是好奇的看著,趙家唯一站在院中的麗娘的公公也趕緊躲進屋子。
而那個了然師叔自從進來就笑瞇瞇的看著,看玄風就要動手,上前說道:「師侄不可魯莽。」玄風一直語調堅硬冷酷,但是面對看起來比自己年輕的師叔,倒是很恭敬,見了然師叔阻止,立刻答應是。他雖然站到一旁,也不說話,卻留神注意青離和麗娘,防止他們逃跑。
青離自從他們進來,心中就有不悅,這不悅有一份來自於清華宮對麗娘的糾纏不休,也有一份自己不能痛痛快快的和他們鬥法的不悅,畢竟這三個人中除了了然道士稍微可以看看,其餘的都不值得一提。了然進來後,青離不過掃了她一眼,就知道他雖然比月霧輩分低,功力似乎卻不在月霧之下,雖然有點詫異,到也不放在心上。
其實了然道士是流光道長的嫡傳大弟子掃雪的嫡孫。掃雪已經到了散仙級別,掌管清華宮上下事物,但是對於自己的嫡孫特別疼愛,也不時抽空指導他,所以瞭然的修為是同一輩分中數一數二的。但是對於生來仙胎的青離,一般的凡人得修煉幾千年也未必比得上。問題在於青離不能施展太多法術,只能裝作一般的修行人來維護麗娘,希望能給麗娘一個自己想要的平凡生活。所以青離心下是很有些鬱悶的。
了然和玄風在青離和玄木鬥法的時候就在門外看著,玄木只當她是那個荒野道觀中出來女道士,對青離嗤之以鼻,覺得只要自己下場定然可以將她鬥敗。了然卻看出她使出的雖然是尋常道觀都有的功法,但是功力深厚,收自如,對於玄木也只是點到即止,似乎對於玄木全然不放在心上。
更令他心驚的是自己根本無法看出青離的實力,這意味著青離遠在他之上。他一向對自己的修行頗為自得,豈不是心驚。所以剛才他已經放出信號讓附近五百里內的清華道士都趕過來了。因為錢塘江最近出了一個吃人的妖怪,連續殺了兩個想降妖的清華宮道士,所以現在聚集了很多清華宮道士想要報仇。這其中其中還有自己的師父和師叔,只要拖上一個時辰,等他們來了,自能將她擒下。她既然護著這個鷓鴣妖,也極有可能和那個吃人的妖怪有關,甚至可能就是那個吃人的妖怪。
對於麗娘,他倒是不太關心,不過一個半妖罷了,收了也好,不收也罷。但是如果清華宮抓錯妖的事情傳出去,是很惹得天下嗤笑的。這也是華落和青離疏忽了。華落只想著已經封印麗娘,那麼不過是凡人間的奪子而已,便隨青離去了。卻沒有想到錢塘江因為出了吃人的妖怪,有很多清華宮道士出沒。而趙家昨夜被驚動,早有提防,麗娘進門不久,就有人請道士來了。
青離一心一意想落實麗娘不是妖的事情,卻觸犯了清華宮的大忌諱,清華宮對於在人間的聲譽非常看重,絕對不容許有人質疑他們在捉妖降魔方面的權威。所以雖然是麗娘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半妖,一旦經過認定,卻是非捉不可。
青離質問玄木的話,了然也都清清楚楚的聽到了,和玄木一樣,在他的心裡也像敲開了一塊堅固的冰,彷彿衝破這塊冰,就可以透出水面,痛痛快快的大吸一口氣,可是了然和玄木做出了一樣的決定,不管青離說什麼,先把這個敢藐視清華宮的旁門左道拿下,細細審問,其餘的事情以後再說。
了然喝止了玄風,對青離見了禮,青離一愣,也按照修道的規矩回禮。了然見她熟識修道禮儀,姿勢純熟,不像是小地方道觀出來的,心下更是不肯輕易出手。便對青離微微笑道:「不知道道友是在哪裡修行,在下清華宮了然有禮了。」
青離不願說出珞珈山的名號,以免日後阿娘追究。所以只是淡淡答道:「不過是偏僻地方,不足一提。」她指著麗娘:「這個柔弱女子身世堪憐,不過為了點小事,就離夫別子,被趕出夫家大門。娘家也已經無人了,道友慈悲,何不留她一條生路,也算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了然瞅了一眼麗娘,臉色一凜:「若是尋常女子,清華宮豈敢如道友所說。只是她並非凡人,而是妖怪,自古正邪不兩立,如何能留她在人間生事。」青離揚眉正要開口,了然卻擺手止住她的話,繼續說道:「她是不是身負妖血,你我心知肚明,何必糾纏於口舌。道友,你說是不是?」青離張目結舌,一時間卻也說不得。
麗娘的心一點點的往下沉,原以為自己恢復之後,就可以充作凡人,卻沒有想到,那一點封印的妖血依然是自己的罪過,捨不掉的罪。抱著孩子的手有些顫抖,這可是自從生下來第一次抱自己的兒子,也是剛剛才知道生的是兒子。如果,自己不是妖怪,是不是現在還是趙家疼愛的媳婦,那個在房中備受憐愛的人,應該是自己吧。
孩子已經哭得累了,咬著自己手指睡著了,圓圓的眼睛,筆直的鼻子,都像自己呢,心裡就酸。在藍色棉布襁褓中的小男孩,是自己的親生孩子呢,自己還從沒有給他餵過奶呢。麗娘傷心的想著,背對著眾人,撈起自己的衣服,把柔軟的**塞到孩子嘴中,感覺到**被抽得疼痛,咬牙忍著。孩子在睡夢中還是用力的吮吸著,來自親生母親的甘甜乳汁。
那種疼痛像熱流一樣穿過麗娘的身體,無限的溫暖和驕傲,我是他的娘親,誰也否認不了,誰也不能割斷,好孩子,多吃點,多吃點。麗娘癡癡的看著懷中的孩子,神情平靜而安寧。
圍觀的人見她當眾餵奶,有些年紀大的人就開始鄙夷的搖頭,真是沒有廉恥的妖怪,有些調皮的小孩,則拿起地上小石子和一些渣子,向麗娘身上扔來。麗娘用身體護住孩子,卻對那些小石子一點都不躲避,彷彿那些都是打在別人身上的。青離有些動怒,就要火,了然又對青離說:「道友莫怒,不過是些細微之物,傷不得她。」
青離怒極反笑:「若是這般打在你的身上,不知道你會如何?」
了然淡淡回答:「我若是妖,想混跡人間為非作歹,世人這般對我,我也無怨。」了然說著斜眼看了下正在餵奶的麗娘:「人妖殊途,她既然是妖,就不該在人間出現。」
青離沉默不語,了然不比玄木,玄木年輕還有幾分稚嫩,青離用言語擠兌他,玄木還能羞愧得不回答,面對這個瞭然,青離意識到自己在口舌上是佔不了上風的,他思維敏捷意志堅定,並不容易被問倒,只能索性不搭理他,但是如果他們想傷害麗娘,自己是萬萬不肯的。場中一時冷寂下來,無人想說什麼,各自打著各自的心思。
時間像流水潺潺而過,院中幾人的身影都在被拉長,雖然是破舊的院落,猶有幾株江南常見的花木,麗娘身邊就是一株不大的紫丁香,結了不少纖小文弱的花朵。
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
麗娘懷中的孩子大約是吃飽了,終於不再吮吸了,心滿意足的睡熟了,口邊還有乳白色的汁液流出。麗娘憐愛的看他一眼,又親了親額頭,臉上浮出一個蒼涼的笑意,如同秋天最後的一朵菊花,在霜降的時候悄然墜落了。襁褓中熟睡的孩子被小心的放在紫丁香的邊上,麗娘依依不捨的再看一眼,緩緩的站起身,從紫丁香樹上上摘了一朵極淡的花苞,彷彿閨中時嫻靜端莊的插在自己的髻上,毅然的回頭走到青離身邊。房中的趙氏婆婆蹬蹬的跑出來,又趕緊將襁褓抱了回屋。
青離自從遇見麗娘,她就是膽小的,懦弱的,害怕和自己對視,也不敢看華落,只有在提到自己的孩子時候,她才是顯得執著而固執。但是她現在將朝思暮想的孩子放在紫丁香樹下,堅決而無情的連頭都不回,卻帶著淡然的微笑看向青離走了過來,
青離有些擔心的看向她,了然則在一旁皺了眉頭。麗娘走到青離面前,深深的福了一福,眼睛平靜得如同古井,對於身邊如針刺般射來的目光恍若不覺:「姑娘,能再見到我的孩兒,我已經感激不盡了,不能再連累姑娘了。姑娘的恩情,只有來生再報了。」她還沒有說完,已經像離了弦的箭一樣向最近的磚牆撞去,竟然是一心求死以求解脫。青離見她神色有異,早有提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住她的手,堪堪拉住。
青離罵道:「螻蟻尚且偷生,千山萬水你都走過來了,你怎麼可以輕易求死。」
麗娘目光呆滯的說道:「我還有什麼可以留戀的,什麼都沒有了,這裡不再是我的家。他們每個人都希望我死掉,他們都忘記了我也是他們的家人!我何必再礙眼求生。」眾人聳然動容,場中一靜。
麗娘無限悲苦的緩緩看了一眼場中的人,有些人就被她看著低下頭,還有一些依然皺著眉頭看著她,麗娘眼中滿是淚水,低低的說道:「如果有來生,我再不要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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