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方錦如正在家裡,突然上房僕人傳話來,說是有電話找少奶奶。
方錦如去接了電話,居然是個陌生的女孩子的聲音。
她在電話裡自我介紹道:「顧太太,你好,我叫王曉萍,是那天放孔明燈時候拉著你跑的女學生,你還記得我嗎?」
方錦如疑惑道:「你怎麼知道我是誰的,又是怎麼知道我的電話的?」
電話那端道:「世上的事就是這麼湊巧,我回去之後,有學生認出你說是顧家的少奶奶,我回家和父親說起此事,父親那裡還有你的名片哩。」
「令尊是?」
「我父親是中原股份有限公司技術部部長王有才。他說前陣子我們全家去看戲的戲票,還是你給的呢!」
方錦如心中一動,那女學生竟然是那百貨公司王部長的千金。
語氣柔和了幾分,道:「哦,原來是王部長的千金,你找我有什麼事麼?」
那端猶疑了片刻,道:「我想登門拜訪,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方錦如翔吹潰骸胺獎悖莉Q灰m遺沙等Л幽悖俊?
「不用了,那麼一個小時之後見咯,好嗎?」
「好。」方錦如和她道了再見,便掛了電話。
一個小時後,王曉萍如約而至。她依舊是那留著半月牙式的烏黑齊耳短髮,穿著青布褂,長筒白襪和黑布鞋,微微一笑,明眸皓齒,楚楚動人。
她在小翠引領之下直接到了後宅,方錦如已在小茶几上擺好了茶點,此時迎到門口接應她,拉著她到沙發上坐下,笑道:「真沒想到這麼巧,本來我還想著等什麼時候王部長方便再去拜訪他呢。卻沒想到意外結識了他的千金,真是虎父無犬女。」
王曉萍撲哧一笑,道:「顧太太客氣了,當日一見,我就覺得你不是一般人物,這說話言談。自有一番主見,等回家和家父說起來,家父更是對你讚不絕口,現在女性運動雖搞的紅火,可是這數得上的女中豪傑還是少數。我能結識顧太太,也真是我的福氣!」
方錦如道:「看起來我們年紀差不多,也不要這麼客套了。以姐妹相稱便是,只是我成家早,沒上那麼多學。」
王曉萍道:「顧太太不用自謙,顧太太所行之事,所談之言語,也沒有幾個學生可以說的出來的!我更從家父那得知,那司馬英楠先生的酒會,也是顧太太一手操辦。據說當時有人鬧事,也是顧太太三言兩語就戳破歹人的奸計,顧太太這樣的口才和能耐。我可不是恭維。再者說,想必顧太太這麼聰明,也早就料到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了。」
「呵呵。」方錦如拉起王曉萍的小手,笑道,「妹妹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我能做的,只當去做。」
王曉萍道:「當日見顧太太與我一起振臂高呼,也知道顧太太是正義人士,才和你有惺惺相惜的意思。過不久有個商會的晚會活動,我求了家父好久才弄到了幾個與會名額,本來想著找幾個伶俐同學一起去,但那日見了顧太太,便動了心思,若是能請得顧太太幫忙,那想必勸說商會再次發動倡議,也是很簡單的事了。」
「商會晚會是什麼主題?」
「就是為了促進貿易大繁榮,說是新的市政規劃下來了,租界內修築道路溝渠、土地情況改善等方面做了一些工作,都是卓有成效,新火車站不是選址也據說成了麼?這裡面啊,他們這幫人就知道想著門道賺錢,對我們學生的倡議啊,卻是不管不問。」
「新火車站選址在哪?」方錦如對這個似乎頗感興趣。
「我不曉得咧。」王曉萍撇撇嘴。
方錦如笑道:「曉萍妹妹,恕我直言,這和商會之間,我還和商會長素無往來,即便是我們顧家和他們有交流,也都是我爹顧老爺在辦,我並沒有插手,因此沒有人情,恐怕幫不上更多的忙。再者說,王部長見多識廣,既然能受邀參與,定然有不少關係,你又何必再找上我呢?我相信王部長也能談妥這件事的。」
王曉萍眨了眨眼,道:「老的商會會長剛剛下台,這新的商會會長剛上台幾日,你不會不認識吧?」
「抱歉,這幾日沒看報紙。」
「就是司馬英楠先生啊!」
方錦如「哦」了一聲,道:「原來是他。你可能覺得上次的酒會他找了我們,定然是很鐵的關係,但實際上,我也不瞞你說,那時是有人牽線幫忙才成了的。我這麼說,你能明白麼?」
王曉萍道:「不管怎樣,我還是想讓你陪我去,就十九號晚上,行不行嘛!」
王曉萍無計可施,竟然撒起嬌來。
方錦如經過上次羅復春邀請的事情,對生人的邀約已有芥蒂,所以此時只道:「我看看再說,我盡量前去吧,可以或不可以,我都提前給你打電話,好不好?」
方錦如的話說到這份上,王曉萍也不能勉強,只好同意了方錦如的話,又和她聊了幾句閒話,便告辭了。
方錦如得了這個消息,卻是喜憂參半。
如今顧家生意仍在不溫不火地做著,而顧老爺雖然身體不好,卻又不再提及將生意交給顧盼宇的話,也許是看出顧盼宇不是做生意的料,或者因為提防著方錦如,當時給顧盼宇的賬目,又是之前的一些,這時候也已經叫顧老爺收回去了,而現階段的資金走向,顧老爺卻並沒有過多透露給方錦如。這種像是提防家賊似的做法讓方錦如很是不快,雖然顧老爺他身體不好,也日漸老態,卻總是對他可憐不起來。方家那邊,因為和哥哥方錦然的關係不好,也沒有機會過多過問生意的事,等於兩邊都是絕了消息。
而方錦如要為將來自己打算,自然不能坐吃山空,在想方設法接手顧家之前,還要先給自己留些財產傍身。才能以防萬一。
可是方家給的嫁妝有限,自己也已經花了一些,要是從認識的生意上的人脈做手腳,又很難不驚動顧老爺,若是顧老爺知道,未免會懷疑方錦如有二心。會更加對她提防,而若是求助於兆蒼,卻也是心裡不願。
想自己當老闆,不外乎資金和市場。方錦如一直在等待一個搏殺的時機。
方錦如的蟄伏,就是在伺機而動。
有人說態度決定一切。有人說細節決定一切,但方錦如從來不盲從這些理論。
在方錦如的觀念裡,人人都在「局」中。局中之人。如滄海一粟,要想成龍、成事,要把握時機,因勢利導。
在中秋之前,方錦如決定搏殺一次。
打定了這個心思,方錦如借了家中電話,打了個電話。
而後,又和家裡打了聲招呼。坐著洋車回了娘家,本想和方錦然討要點小錢,方錦然卻很是記仇。連見也沒見,只說自己馬上要出門,時間很緊。沒有工夫。
而父親那邊,又說已經把家裡的財政大權,全權交給了方錦然。
本以為無功而返,可是到母親房裡和母親說話的時候,方母突然悄聲和方錦如道:「我聽見你和你爹要錢,是怎麼回事?」
方錦如覺得母親也幫不上什麼忙,只是平白操心,便笑著寬慰她道:「沒事的,娘,只是我看著有條錢生錢的門路不錯,我想著叫爹去做呢!」
方母說:「你是說現在外面那些股票債券投機?」
方錦如沒想到母親也略知一二,頗為驚訝,道:「娘,你還懂得挺多哩!」
方母抿嘴一笑,道:「你別小看你娘啦,跟著你爹耳濡目染,倒是也明白一些。但是我瞧著這些都太有風險,你還是不要去做。」
方錦如點點頭,當時的經濟,在國際市場需求下降和國內市場洋貨競爭加劇的雙重影響下,戰時繁榮的中國工商業出現了戰後蕭條,市場上大量閒散資金需要尋找新的投資方向,同時中國政/府為了緩解財政困難正在增發公債,這就為交易所和信託公司的興辦提供了物質條件。因此,當時市面上,如同雨後春筍般,突然湧現出了許多交易所,因為營業興旺,利潤豐厚,投機者認定交易所是有暴利可圖的好地方,工商業者則認為交易所是集資融資的合適場所,於是各色人等蜂擁而至,社會游資趨之若鶩。
各行各業競相設立本行業的交易所,大至金、棉、絲、糧@汀14啤2ゲ堁T陛靰L瘛20盡18健9摺18頡16淼齲陰顐k幸稻沽}i棯憒ヱ綬`陰顐k幸瞪踔粱貢鴣魴牟玫厴枇6裁蔥瞧諶戰灰姿^14故薪灰姿`捆甐嗣牛速芯∮校?
當然,那個富華交易保證所也是類似的信託機構。
方錦如清楚,這樣過多的交易所和證券投機擾亂了市場經濟秩序,造成交易所經營風險和證券交易風險越來越大,如今已經遭到了社會各界有識之士的質疑,當局著手整治也是早晚的事,一旦崩盤,後果不堪設想,所以方錦如此時所想的錢生錢的法子,並非是在這裡面。
而聽了母親的話,方錦如便道:「娘,你放心,我不會輕易動作的。」
方錦如心中已有盤算,聽了王曉萍的話,除了對日貨抵制的倡議之外,她還得到一個消息,那便是新火車站選址在內部已經定了,若是在這個時候,提前探聽到消息,購買了附近地皮,這地皮定然會翻了翻地升值。
這和顧老爺所運作的那個全國運輸的項目不同,方錦如不敢把錢投到太遠的地方,如楊婉瑩所說,還是要顧及時局,如今正逢亂世,「力不到不為財」,投資應該限於自己的耳目所及,不能躍出範圍,委託旁人,否則很容易出變故。
方才在得知火車站新建選址的消息之後,她的電話是打給了張國聚,張國聚這時還是任著市長秘書,方錦如婉轉表達了自己的探問之後,他也是很明瞭地回應道:「好,我們約個時間見面談,我看可以,我都知道。」
這一句話,寥寥幾個字已經表示了,他知道火車站的選址,地皮買賣也是能成,而且也願意透露給方錦如,當然,這裡面雙方好處的交接,倒需要再行洽談。
而此時,方母蹙眉歎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其實我還有些閒錢,是我的棺材本,連你爹都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