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議論紛紛。
肖一寶臉上一抹得意的笑意,低聲道:「好,我看你這回怎麼搞!」
黃四爺只撚鬚靜觀,表情淡然。
而舞台上,那幾個保全就要把那作亂份子拉下台去,那漢子被拉扯推搡,嘴裡仍在罵罵咧咧,可是神情,卻由憤怒慢慢變為了歡愉。
顧老爺本就身體不好,被這一折騰,只顧著喘著粗氣,滿臉通紅,嘴裡只稱著:「你誣陷,誣陷!」別的話,卻說不出什麼來。
千鈞一髮。
方錦如疾步上了舞台,顧盼宇也追了上去。
兩人查看了一下顧老爺,他並無大礙,方錦如讓顧盼宇扶著顧老爺,自己又向前一步,對著幾個保全喊道:「請留步。」
那漢子聽了方錦如這話,更是來勁,掄起膀子掙扎道:「放開我,放開我!」
方錦如客氣有禮:「請放開這位先生。」
「聽見了嗎?放開我!」那漢子橫道,「今兒個,在座這麼些好朋友,大傢伙給評評理,你們顧氏要怎麼賠償我!」
幾個保全雖沒鬆手,卻已經停在台角。
顧老爺氣得抖著手道:「把他抓起來,抓起來!」
台下眾人看著小舞台上的鬧劇,這燈光之下,彷彿是在演一齣戲,這演員突然多了起來,竟都不約而同靜了下來,悉心聽著台上在說什麼。
方錦如在那淡色光影之中,身形像是鍍了一層銀邊,浮光躍金,靜影沉璧。
「這位先生,您好!請問您貴姓?是做什麼工作的?」方錦如的話音很輕,很柔,可是卻又綿中有剛,讓人覺得利落。
「呵!少擺出一副聖人的嘴臉!我是出苦力的人一個,拉大車的。老王就是我!」
這老王眼底一抹貪婪厲色,心道,哈哈,居然這麼簡單就成功了,要是這邊也能訛上一筆,那我就真發達了。
方錦如伸出左手。似要握手,道:「你好。」
老王見識過上流社會的人這種禮儀,便像模像樣地伸出左手和她握了一握。
此時,肖一寶低聲譏諷說道:「喲呵,這就是顧氏的人呀。連握手的禮儀都不會,左右不分啊!」
周圍幾個聽到的人不由地低聲笑了起來。
台下傳來竊竊私語,方錦如仿若不覺。握完手,卻又伸出右手,恍若剛反應過來,道:「錯了,不好意思,王先生不要見怪。」
老王心裡罵了一句麻煩,只好又伸出右手握了一回。
方錦如心底已如明鏡。
臉上神色微變,冷聲道:「王先生。當著這麼多朋友來賓的面,你說,你是哪個公司派來的?故意誣陷我們不說。還要拆人家南通輪船公司的台!」
老王瞪眼道:「你胡說什麼?我哪有誣陷你們?我說的都是事實!」
「對,是事實!」不知從大廳哪個角落傳出聲音道,「顧氏是騙子!騙子!」
又有人道:「食品有毒!有毒!」
和先前的台詞如出一轍。像是預先排練好的。
台下有些許騷亂。
保全四處張望,卻都是賓客面面相覷的面孔。
老王喊道:「對,你們是騙子!做的東西有毒!吃死了人,還在這抵賴!」
方錦如身後的顧盼宇看到現場這混亂,心中都是一顫。
顧老爺更是心裡淒然如雪,難道天要亡我顧氏?若不能當場揭露這誣陷的惡徒的醜惡嘴臉,那麼就算事後再怎麼補救,恐怕也是於事無補!他心裡知道方錦如喝令那保全不要帶走這惡徒,反而是與他對話,就是想現場與他對質,戳穿他的謊言!可是,按照現在的情形,方錦如連握手都握錯了,心裡的慌亂程度可見一斑!俗話說的好,不打無準備之仗,這變故突如其來,毫無準備,自己這邊又能有什麼勝算?
想到這裡,縱使那白晃晃的燈光照著,顧老爺也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幸好顧盼宇扶著,才強撐著,沒有倒下去。
方錦如面對紛亂,卻很鎮定,冷哼一聲,道:「王先生,你已經暴露了,你還不知道麼?你是哪個公司派來的,從實招來,或許我會在法官那裡替你求求情,讓他對你從寬穒洹rQ蝗唬兮為蔓韖蒫薣m芟葑鐫誒沃寫嚘i滄影桑?
方錦如此言一出,現場混亂雜聲慢慢被壓制下去。
台上的方錦如,言辭篤定,像是有十分把握,言辭中有一種念力,似讓人不得不信服。
老王神色一凝。
他心道,不會吧?我哪有暴露?哼,這女人看起來年紀輕輕,倒是脾氣不小,定是嚇唬我的,我可不能上當!
想到這裡,他更做出一副有理的神態,道:「我不是哪個公司派來的!你總是胡說什麼?少拖延時間了!」
方錦如挑眉笑道:「既然你不是哪個公司派來的,你又是如何進來的?」
「如何進來?」老王冷哼一聲,「我兩條腿,走進來的!」
「你是自己進來的?」
「那當然。」
方錦如笑道:「好。王先生,既然是你自己進來的,請把請帖給我們大家看看。」
老王笑了一聲,剛想動作,可是身形又瞬間僵住。
方錦如語氣淡淡,道:「王先生,請帖呢?」
顧老爺和顧盼宇離他們兩人最近,特別是正面朝向那老王,清楚看著他的面色神態,此時此刻,他的臉色突然變白了幾分,額上也緩緩滲出了汗意,在燈光照映下,泛著油乎乎的光澤。
老王渾身像是著了虱子,扭了一扭,梗著脖子道:「我……我混進來的!我沒請帖!」
方錦如笑道:「王先生,這雲樂大飯店今天的安保何其嚴密,莫說是一個閒人,就是連神通廣大的大人物,沒有請帖,都只怕很難混進來。」言畢,她望向老王身後的保全。道:「是不是?」
老王身邊的,正是雲樂大飯店的保全部部長,此時冷聲道:「那是當然,沒有請帖是不可能進來的!」
方錦如笑道:「那麼王先生你又是怎麼混進來的?」
老王說不出話來。
方錦如嗓音冷冽:「你不是沒有請帖!你是不敢拿出來!在座的賓朋,各位手中的請帖上,都是清清楚楚寫著。邀請的是哪位公司的、何人,想必這位王先生,是怕暴露自己的高就,而不敢拿出請帖吧?」
「你……你……」老王被噎得說不出話。
方錦如接著道:「方纔我問王先生的高就,王先生太過謙虛了。說自己是拉大車的。可是在座各位可以看看,哪有拉大車的人像王先生這般皮膚白皙的?哪個不是曬得黝黑發亮?像王先生這樣的奇葩,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王先生。您可真是天生麗質難自棄啊!」
此言一出,現場有幾個人不由地發出笑聲。
笑聲像是能傳染,台下賓客瞧著老王結巴難堪的樣子,都覺得方錦如說的話很有道理,覺得這場鬧劇變得越來越有意思,笑聲也慢慢傳開來。
方錦如卻陡然收住臉上笑意,道:「王先生,方纔我不是握錯手。而是故意而為之!我見您不像是拉大車的人,才試了試您的手。想必在座各位都是聰慧之人,可以想見。那拉大車的人,出的是苦力,雙手常年握車把。早已磨出老繭,就算是新手,幾個小時下來,也是手心都是破皮,怎麼會像王先生這樣,掌心都是細皮嫩肉?而且,王先生的右手虎口,卻有老繭,眾所皆知,這是操練槍支、棍棒的練武之人才會有的,你一個拿槍的人,卻稱自己是拉車的人!現場幾百人都做了見證,這誰,才是騙子?」
「我……我……」老王想說什麼,卻又一時半會想不出分辯的詞語。
方錦如道:「你?你?王先生,我還沒有說完,你就已經承認了?」方錦如瀟灑微微一笑,在台上走了兩步,向著台下優雅躬了躬身,道:「我們顧氏一貫秉承一言九鼎的信念,品質安全,不差毫釐!這歹人誣陷我們顧氏,前陣子已經有過一次,警察廳已經查明他們是徹徹底底、完完全全的誣陷!想必在座的各位,都是社交上八面玲瓏的人物,定會認識些警界的朋友,自然可以一查便知,這可做不了假的!今天,他們卻又拿這子虛烏有的罪名安在我們頭上!各位,我相信在座的各位許多都是生意人,都明白我們對待自己的事業,就像是對待襁褓中的嬰兒一般,當做『孩子』一般細心呵護,又豈能容這種歹人加害、誹謗我們的『孩子』?」
方錦如說得言真意切,語調動容,飽含情感。
此言一出,台下人大多感同身受,一路走來,寸寸艱辛又浮於心底,這惡人何其歹毒,要在這公眾場合打擊一個正直企業!在座的大多是精明人,心中前後一想便想個明白!而且方錦如方才作為已經明白揭露,這惡人的話並不屬實,這場叫囂根本就是蓄謀已久的誣陷!拿槍都拿出老繭的人,根本就不是什麼善茬子!這分明就是賊喊捉賊!
有正義人士已經站了起來,道:「把他押送警察廳去,這種人不能縱容他逍遙法外!」
又有人附和道:「對,讓他說,是誰派他來的!我們集體排斥這種惡毒企業!」
正義之聲,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
方錦如感激欠身道:「謝謝!」她心中此時也舒了口氣,雖說自己這是趕鴨子上架,但還是贏了。
突然,賓客中又站起一人,蒼蒼白鬚,嗓音略帶嘶啞,道:「好,顧氏的晚輩說的好,我們都應珍視自己的事業,讓我們為我們的事業乾一杯,身體力行,振國興邦!也祝願南通輪船公司繁榮發展,越來越好!」
眾人向著聲音來源一望,是德高望重的黃四爺,便都也站了起來,共同舉杯。
一杯飲下,黃四爺又笑道:「今天是個大好日子,不要讓這種人掃了我們的雅興,快將他趕出去!」
保全忙扯著那老王,押下舞台,向側門走去。
突然,另一個富有磁性的男聲緩緩響起:「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