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沽和典韋道了大門,迎面便看到一個下人打扮的人在門房那站著,這人長得很普通,只是身上的衣著特別,卻是一身縞素,給這寒冬之天更加上了一絲寒意。
「你是袁府的人?」張沽走上前開口問道。
那下人打扮的忙躬身點頭應是,「小的奉大公子之命,來請大人。」
張沽點點頭,讓下人前面帶路,和典韋一起離開了蔡府。
一路走到袁府,只見袁府已然被白色覆蓋,有雪,有喪。
守衛和下人們也都穿上了白色的衣服,臉色一片漠然,張沽看了心裡也頗有些不是滋味。
下人將張沽二人帶到了偏廳,上了兩杯茶後就退下了,兩個丫鬟守在一旁,也是渾身縞素,整個袁府都籠罩在一片慘淡的氣氛下。
不多時,一陣低沉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袁紹披麻戴孝走了進來。
張沽站起身,對袁紹做了個輯。
袁紹還禮說道:「家中有事走不開身,讓張少保親自來一趟,袁某在此謝過。」
張沽客氣道:「袁兄客氣了,袁太傅的事張沽今早剛剛從師傅那裡聽說,也想過來祭拜一下。」
袁紹點頭,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既然如此,張少保請隨我來吧。」
兩人穿過了許多房舍才到了袁隗的靈堂,整個靈堂很大,比剛才的偏廳要打傷兩三倍。此刻靈堂各處已然被白布覆蓋,靈堂內外都站滿了袁府的下人,張沽跟著袁紹進了靈堂,抬頭就看到一個大大的「奠」字,「奠」字下面是一個褐色的棺材,棺材上蓋著白綾,白綾被寒風一吹,在空中飄蕩,讓人感到一絲陰森可怖的氣息。
在場的下人們沒有因為袁紹、張沽、典韋三人的到來而有什麼改變,依舊束手低頭站立在一旁。只有兩個人有了反應,是在棺木前跪坐的兩個人,其中一個張沽認識,正是袁術,另外一個是為老人,眉宇間有幾分袁紹的影子,想來就是袁紹和袁術的父親,如今袁氏的家主,當朝太僕袁逢。
「父親,這是孩兒曾說過的張少保,精通醫術。」袁紹走上兩步,躬身介紹道,張沽也跟著上前躬身施禮。
袁逢點點頭,語氣沒有冷漠,也無親切,「張少保,此次麻煩你,袁氏以後定會厚報。」
張沽也不知袁紹把自己找來到底所為何事,只好開口道:「小子一定盡力而為,還望老人家節哀順變,保重身體才是。」
袁逢點頭,接下來的事情都交給袁紹來辦,袁術心裡氣憤,但礙於父親的威嚴只有克制,不過他看向張沽的眼神有些奇怪,裡面夾雜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張沽對著棺木扣了三個響頭,這是真心實意的,雖然是錯殺,但畢竟袁隗是中了他的毒才死的。一切儀式完畢,袁紹和袁術向袁逢告了聲罪便和張沽一起離開了靈堂,向著袁府更深處走去。
一路行來,張沽明顯感到這裡越發荒涼起來,一個下人都見不到,不過沒有多久他就看到了一些披甲跨刀的守衛。這些守衛身上披著白色的縞素,但神色卻是沒有半分淒然,牢牢守在一扇石門之外,目光冷厲。
「這裡是我袁府的看管犯錯下人的囚房,只要是犯了大錯的下人都會被押到這裡來。」袁紹開口解釋。
張沽表面應承,但心裡卻不以為然,看管犯錯的下人還用的著如此精銳的守衛?你袁府的下人都是三頭六臂嗎。不過袁紹既然這麼說,張沽也不點破,等著袁紹的下文。
袁紹從懷裡拿出一個牌子丟給了看管的守衛,守衛仔細驗過牌子後,點點頭,打開了石門。袁紹說道:「還請張少保隨我倆一起進去,張少保請儘管放心,我們不會對你不利的。」
有典韋在,張沽也不怎麼害怕,點頭笑道:「袁兄儘管帶路,刀山火海,沽也不皺一下眉頭。」
袁紹聽後暗自點頭,說聲請,人先走進了黝黑的石門,後面是袁術,然後張沽典韋也跟了進去。
石門後是一條長長的幽深甬道,每隔幾步就有一個火盆照明,這甬道是盤旋而下的,這囚牢就在他們的腳下。
終於前方豁然開朗,張沽出了甬道,來到一個很大的地下室,這地下室跟剛才的靈堂大小差不多,其中一個大大的監牢佔了地下室一半的面積,監牢外面放滿了各種刑具,夾棍、釘板、竹籤、烙鐵樣樣俱全。
袁紹也不去看這些刑具,而是領著張沽來到監牢前,敲了敲監牢的大門,發出「梆!梆!梆!」的響聲。
地下室雖然有火盆照明,但還是有些昏暗,張沽能依稀看到監牢裡面趴著一個人。這個人只著了一件單衣,衣衫上已經浸滿了血漬和鞭痕,被鞭子抽破的地方裸露著綻開的皮膚,實在是淒慘至極。那人聽到聲音,身體動了動,發出了幾句虛弱的聲音,聲音很小,若不是這地下室安靜空曠,張沽也險些聽不清楚,這人說的是,「我不知道……」。
「袁兄,這是?」張沽看的有些不忍,殺一個人或許他能接受,但如此虐待一個人,他卻無法忍受。
袁紹指著那人冷聲道:「這就是給何進送酒的醉仙樓車伕,何進抓到後拷問了一遍沒有問出什麼,就把他扔給了我袁府,他這些傷都是何進弄的。我卻沒有動過他一分一毫,雖然我也相信他並不知情,但是這酒卻是他送的,他脫不了干係。」
袁術走進看著監牢裡半死不活的車伕,哼了一聲,接口道:「何進以為這樣就能撇清關係,丟給我們一個半死不活的人,世上可沒有這麼便宜的事。」
「公路。」袁紹打斷了袁術的話。
「袁兄把我叫來是要為這個人治傷嗎?」張沽看著車伕淒慘的模樣,心裡實在是不忍,開口問道。
袁術冷笑一聲,「為他治傷?治好了能抓到兇手嗎,張少保不要為了這個廢物髒了自己的手。」
袁紹看到張沽臉上露出不悅,接口道:「如果只是治傷,我隨便找個人都可以,這次請張少保前來,是為了辨別一樣東西。」
張沽臉色不悅,心裡想著怎麼救治這位車伕,嘴上說道:「不知袁兄讓我辨別什麼?」
「請跟我來。」袁紹走到不遠處一個桌子旁,桌上放了一個酒罈,和幾個酒杯。袁紹舀出一勺酒倒入酒杯,頓時一陣濃郁的酒香四溢。
「好酒。」張沽讚道。
「確實是好酒。」袁術也走了過來,只不過聲音更加的冰冷,看著那杯酒,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而且還是一杯能催命的好酒。」
張沽一聽,心思一轉,說道:「這酒莫非是袁太傅喝的那壇?」
袁紹沉沉點頭,小心翼翼端起酒杯,仔細看了看,又放下,低聲說道:「這就是那壇毒酒,是何進一起送過來的,這次請張少保過來就是辨別一下這是什麼毒。之前我找遍了京城的名醫,卻都無法辨別出,素聞張少保醫術精湛,出神入化,才勞煩張少保過來。」
張沽面上驚訝,心裡卻是一直在翻騰,這毒是他親自配置的,精通中西兩種醫學的他,想調配出一種現在人無法識別的毒也不是什麼太困難的事。
張沽心思急轉,說道:「辨別是可以,不過張沽有個要求。」
「有什麼要求,張少保儘管直說,我袁府傾盡全力也會辦到。」袁紹毫不猶豫說道。
「不過若是鑒別不出,或者隨便說個什麼東西來蒙我們,到時候可不要怪我們翻臉無情。」袁術陰冷的聲音再度響起。
張沽也不廢話,走到桌前,拿起酒杯,放到鼻前,裝模作樣聞了聞,然後又滴出幾滴放在桌上觀色,之後又從身上的一個小袋中到處一些粉末,放進酒裡,這毒酒瞬間變成了血腥的紅色。這一系列做的行雲流水,正所謂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袁紹和袁術都是百分百的外行,自然看不出來什麼,只覺得張沽這手法似乎很厲害。其實別說是他們,就算來幾個醫學大師他們也都看不出來,這一手乃是西醫驗毒的手法。而且那些粉末只是些平常用來救急用的,張沽要做的只是把事情搞得跟真的一樣就是,反正是什麼毒他自己心裡比任何人都清楚。
這一套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驗毒程序做下來,用了一炷香的時間,終於,張沽長吐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收回了雙手。
「張少保驗完毒了?」袁紹走進問道。
張沽點點頭,看袁術也走近了幾步,豎起耳朵聽著,說道:「我也只驗出了其中一部分,這毒是經過許多毒物調製而成,其中有幾味不是我中原產的,而是生長在北方蠻夷之地。」張沽這毒裡面確實有這麼幾種成分,於是便說了出來,他自然是不會把老底曝光,若是這樣只怕自己第一個被袁紹兄弟懷疑。
「北方蠻夷?是鮮卑那裡?」袁紹聽後沉思道。
張沽搖了搖頭,「也許吧,我也不敢確定,我也是從古書中看到過隻言片語才推斷出來的,至於到底生長在哪裡卻並不清楚。」
袁紹聽後正要開口,袁術忽然說話了:「張少保,這也都是你一面之詞,你說你是從古書上看來的,那這古書誰有見過?你不會是故意說些東西來蒙我們的吧。」
袁紹聽後,看向張沽的眼神也有些猶豫,張沽不怒反笑:「是不是,一試便知。這幾位毒藥服用後,全身肌肉痙攣,臉色呈烏青之色,同時眼眶外凸,眼睛腫脹,之後七竅流血,隨便找條野狗來試試便知。」
袁紹擺了擺手,沉聲道:「不必試了,張少保所言和叔父死時情形一模一樣,絕對不會錯,袁某再次謝過張少保。」袁隗出事的時候,袁紹很快就到了跟前,之後又有袁術在旁守護,其他人是無法看到袁隗面部表情的,袁紹由此推斷張沽說的都是真的。
張沽搖頭歎息道:「雖然知道了毒藥的成分卻也沒什麼大用,張沽做的也只能如此了。」
袁紹和袁術眼神卻閃過幾道懾人的光芒,兩人不知心中想的什麼,袁紹忽然想起來,開口問道:「剛才張少保說有要求,不知道是什麼。」
張沽一聽,指了指監牢裡的車伕道:「張沽的要求就是把這車伕讓張沽帶回濟世堂治療,張沽實在不能看一個無辜的人受難而不出手相救。」
袁紹微微一笑,抱拳道:「張少保宅心仁厚,真是讓我汗顏,如今毒藥已經查出,這人也確實不知情,袁某就做一個主,這就命人把他送去濟世堂。」
「多謝。」張沽抱拳道。
「如此,我送張少保出去,請。」袁紹一直送張沽典韋二人離開了袁府,後面吩咐人把車伕送去濟世堂暫且不表。
單說袁術從地下室回到房間後,眼中冰冷的光芒連轉,終於下了個決定,隨即提筆奮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