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沉吟:「逃難之人,也沒有目的.」
中年儒生大聲:「即如此,聽我一言!左柱國(黃得功的爵位)黃得功督率十萬精銳,擺開陣營,向北迎擊韃子,此戰若勝,則我朝必可扭轉逆勢,收南京,取鎮江,把韃子都趕下江去!若敗,我等便只有投屍長江,亡國亡民,成為別人的奴隸了,所以,年輕人,與其向南惶惶而逃,何如停下來拚死一戰?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一旦錯過,便不再來!不要遲疑!不要懷疑!年輕人,報效國家,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中年儒生慷慨陳詞,說到激動痛心處忍不住要落淚。他身後,夏完淳也是握緊拳頭,無聲的響應著。
年輕人眼中閃著光芒,顯是為中年儒生的言語觸動,不過,表情仍沉靜,對著中年儒生行了一禮,說道:「先生的話令人感動,不過我等有大事在身,就不能到撫湖軍前效命了,請先生諒解。」
中年儒生忍不住露出失望,但還是點頭:「無妨,但只要存了忠義之心,到哪裡都可以為國效命。」
年輕人轉身要退回馬隊。突然腳步聲響,一個青衣女婢從馬隊中跑了出來,對著中年儒生一福:「先生,我家小姐有請。」又對先前的年輕人一福:「劉公子也請一齊來。」說完,在前領路。
中年儒生帶著夏完淳和年輕人一齊來到馬車前。就見青衣女婢將馬車的車簾緩緩捲起,一個身著藕色紗衫的女郎,從車中走了下來。只見她如煙如霧,面上罩著一薄紗,露出秋水般的兩隻大眼睛,身材窈窕,輕盈的飄了下來。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
藕色女郎對著中年儒生深深一福:「先生可是松江大儒夏允彝?」聲音清脆,如幽林靜鳥。
中年儒生還一禮:「哪裡,正是夏允彝。」
藕色女郎:「早就聽聞先生大名,今日相見,楚楚三生有幸。」
夏允彝見馬隊陣勢,又見那女郎氣質脫俗,言語不凡,知道不是尋常人,一轉眼間,看見立在車旁的挎刀大漢的袖子裡,繡著一個小小的「沐」,立時明白了,當下一揖:「原來小姐是從雲南來。」
藕色女郎:「是,家父沐天波。」
原來他們正是從皇宮中逃出的劉滄湖一行人。那日,他們進了瑞藹堂的密道,只見那密道一人多高,全部巨石砌成,潮濕黝黑,腳下粘乎乎的,不知有多少年沒人走動了,不過空氣倒並不壓抑,想來一定有許多看不見的通風口。幾個錦衣衛舉著早準備好的火把,小心在前開路。趁機會,劉滄湖便和韓重聊了起來,原來韓重並不是錦衣衛,而是雲南沐王府的侍衛領,是專門護送郡主進京朝見皇上的。不想卻耽擱在了南京。韓重說話粗聲粗氣,分明的一個爽直漢子。
密道黝黑不見盡頭,人人默默而行,只聽劉滄湖和韓重小聲說話。
不知走了多久,隊伍停下了,一個錦衣衛從前面返回,對劉滄湖一拱手:「大人,好像是出口到了--」劉滄湖舉著火把,到前去查看,果然,盡頭有個方口透進些光亮,離近了還聽得有潺潺的水聲,再近了,水聲更響,探出頭去,便分明的看出原來是在一口水井中。
水井很深,井水幾與方口平,從方口向上望去,只能看見一個圓圓的井口,井口的光線很陰,看來他們足足走了大半天,馬上要黃昏了。
劉滄湖對韓重道:「韓公公吩咐過什麼嗎?」韓重從懷中拿出個一尺長,軍中用的信號箭,說道:「韓公公說用這個聯繫,便會有人來接應。」劉滄湖點頭:「那開始吧。」楮天彪伸指把箭尾捏破,對準井口,箭尾硫磺火焰見風自燃,「嗤」地一聲過處,那支火箭颼的便飛出井口,出一聲巨響「砰----」在空中化為萬千紫焰,繽紛四射,倒瀉開來。
很快,聽的井口便有了動靜,一人探頭在井口望一眼,然後骨碌碌的順著井轱轆便放下一隻竹藍,竹藍不大不小,正可容一人存身,韓重抓住竹藍,說道:「我先上去探情況--」劉滄湖:「小心。」
韓重坐進竹藍,擺擺井繩,竹藍立刻向上升,升到井口處,只見兩個面無表情的農夫模樣的人,一人搖著井轱轆,另一人伸手來拉他,韓重輕輕跳上來,四下看,夕陽的餘輝中,原來是個普通的農家大院,唯一特別的是,院中有一排的馬廄,馬廄裡居然存著十幾匹的戰馬,「這是哪?」他問一句。
「南京城外,十里地!」農夫淡淡回一句。
「骨碌碌--」韓重還在觀察,竹藍便又放下去了,這回上來的是劉滄湖,接著是幾個錦衣衛,等到上面的人手已夠多,郡主和青衣女婢才被提了上來。
劉滄湖問那兩人:「你們是什麼人?」
一個年歲大的農夫一抱拳:「我們是錦衣衛,在此奉命守侯,已經半個月了--」
半個月?可半月前一切都還沒生啊?劉滄湖皺眉,突然明白,原來這裡是韓贊周韓公公為當今皇上預備的退路,不想皇上卻忍不住,先走了。想到這,心中一歎。
農夫:「大人,你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裡,馬車和食物已經準備好了--」
劉滄湖點頭,看看自己和身邊錦衣衛的錦繡官服,說道:「有普通的衣服嗎?」
農夫:「當然!」
取了準備好的食物和一些銀子,為郡主駕出馬車,一行人在黃昏的夜色中,向南起行了。劉滄湖知道清軍下了南京,一定快馬加鞭,繼續南下,稍有懈怠就可能落入清軍圈中,因此催促眾人,日夜不停的疾向南行。一路上,南京不戰而降的消息已經傳了開了,四郊遍野都是難民,拖男帶女的向南湧去,所過的幾個州縣都是人去城空,或者早早豎起降旗,一行人不勝慨然,卻也無可奈何,這一日便到了一個村鎮,鎮中湧滿了逃難的百姓,眾人便在街邊一個客棧前停下來,喝碗清茶,稍稍休息,然後繼續趕路。
這時,正遇見了夏允彝。
郡主對著夏允彝道:「先生剛才的話我都聽見了,我們聽先生的,這就去撫湖。雖然我們人不多,但君父有難,豈能一走了之?」聲音雖輕柔,卻有一股凜然之氣。
夏允彝既然知道他們是雲南沐5王府的,又出現在這裡,自然明白他們是要護送郡主返回雲南。現在郡主卻要折返去撫湖,為皇上「勤王」,心中激動,想到雲南沐王家族,世世代代對大明忠心耿耿,於是對著郡主深深一揖:「郡主大義。」
郡主還一福:「先生為大明奔波,才真是大義。」轉向劉滄湖:「楚楚冒昧決定,劉公子不介意吧?」
劉滄湖一抱拳:「郡主既如此決定,劉滄湖自當執行。」
郡主的眼中綻出春花般的笑意,又對夏允彝道:「我們這就起行,先生可願和我們同行?」
夏允彝搖頭:「不,我還要繼續向西,號召更多的官民,去撫湖勤王,就不與郡主同行了。」
郡主點點頭,又望向夏允彝身後的夏完淳,眼中露出些詫異:「好一個美少年,你是先生的學生嗎?」
夏完淳對郡主施禮。夏允彝介紹:「犬子夏完淳。」
郡主:「真是江東才俊啊」對著夏允彝施一禮,:「就別過了。」轉身上了馬車。
劉滄湖翻身上馬,一揮手:「走!」韓重當先一馬,在前開路。接著幾十個漢子簇擁著郡主的馬車,滾滾出了客棧,向南而行。
劉滄湖在馬上對夏允彝深深一禮:「先生保重。」策馬跟了上去。走出許久,回頭一看,夏允彝卻仍然站在客棧前,眺望著他們。
夏允彝站在客棧前,望著一行人漸去漸遠,轉頭對兒子夏完淳道:「這個年輕人,氣度內斂,不是池中物。你應該學學他,收斂收斂身上的燥氣。」夏完淳雖然一直默默跟在父親身後,但臉上的神情卻隨著週遭環境,不停的在激動在平復,毫不掩飾的流露出來。
這時聽到父親的話,恭敬的回道:「是。」
夏允彝知道他未必聽的進,長歎一聲,說道:「走吧。」帶著夏完淳繼續踏上漫漫地長路。
安徽。
一條大道在這裡分成兩個岔口,向右的便是進入安徽。盧耀陽立馬站在道口,望著從身邊不時而過的逃難百姓,眼中滿是憂色。
這兩日逃難百姓越見越多,幾乎將道路堵塞。盧耀陽夾在逃難的百姓中,一日只能走幾十里,心中雖恨不得立時飛到撫湖的軍中,但卻也沒辦法。
現在終於進了安徽境,盧耀陽長出一口氣。
可就在這時,聽的身後的遠方,突然傳來陣陣的驚呼喊叫。盧耀陽回頭望去,只見來路之上塵土大起,逃難的百姓潮水般的向道路兩邊分開,甚至連滾帶爬的跌到了農田之中。又聽的馬蹄陣陣,滾滾向前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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