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中很多人都是被迫隨趙之龍投降的,雖然也認命了,可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這慶功宴,擺明了就是一種巨大的羞辱,可他們卻無人敢推脫不來,無人敢早退,因為他們都被告之,這是豫親王多鐸下令舉行的。
所以都只能幹枯著臉,坐在那裡,有一搭沒一搭說一些風花雪月,根本不著邊的話。趙之龍坐在中間的主位上,卻是不動聲色的一杯杯的小飲,對座下眾將的舉動,不聞不問。
不過卻也有一人嘻嘻哈哈的大笑,越笑越是歡暢,眾將鬱悶之中,居然還有人笑得這麼開心,都不禁抬眼望去。
卻見一人拿了一大碗酒,走到趙之龍座前,哈哈大笑:「大帥,我敬你一杯--」眾將細望,見那人五十多歲,一臉的皺紋,穿著錦衣大袍,甚是富貴華麗,手上還帶著幾個大戒指,渾身散著銅臭氣,像是一個爆戶。
眾將都是驚奇,因為在座的,都是軍中的同僚,低頭不見抬頭見,都是認識的,可這個爆戶似的人,又是誰呢?
有人悄聲說道:「這是丐幫的長老,大帥此番變事成功,他是出了大力的,而且若不是他,今天上午,多鐸怕是要喪命在南京了。」眾將頓時恍然,今天上午有刺客刺殺多鐸,雖沒有成功,卻害的多鐸受了傷,這些大家都是知曉的。
趙之龍斜瞥著梁大用,端起面前的酒杯,也不起身,也不說話,只作了個請的樣子,便一口而干了。
梁大用也將碗中的酒乾了,碗底一亮,嘿嘿笑道:「大帥,這回你是立了大功的,豫親王欲定江南,以後一定會更加倚重於你,那封王封候,想來也是早晚的事!我梁大用不才,願誓死相隨,永遠為你的馬前小卒,為你赴湯蹈火,此心天地可鑒!」一番慷慨陳詞,廳中的喧囂平息下來,人人都把目光望向他和趙之龍。有人鄙夷,有人冷笑,也有人暗歎:「這個人倒很會拍馬屁,表忠心。」
趙之龍心中卻是不快,要知道他是降將,滿清主子還未對他放下心,做事一定要謹慎。可這個梁大用自詡聰明,在大庭廣眾之下,來這麼幾句,分明是要拉幫接派,效忠自己,若是傳到清人的耳中,不免會有些麻煩,當下正色道:「我等都是大清的將軍,從今日起,是大清的馬前卒,為大清赴湯蹈火,方是我等的夙願!梁將軍的一番表白,正合我等的心聲,來,大家乾一杯。」
梁大用是丐幫長老,負責丐幫的江南事務,年輕時還好,年歲大了,卻越來越貪圖富貴,因此早想脫了丐幫,去尋自己的榮華富貴,可又忌憚幫主關山越和丐幫的幫規,因此不敢有妄動。不過由於久居南京,卻也和南京的官府有了些搭擱,此次趙之龍成了南京守備後,先便聯繫上了他。梁大用見時局將大變,自己年歲已高,若照幫主關山越的謀劃,一定是要和趙止龍血拼,如此一來,自己性命怕是也難保,更不用說日思夜想的富貴了,加上趙之龍的條件實在優厚,又是勝券在握,他實在不能拒絕,於是一咬牙,就答應趙之龍,與他暗通消息!
原只是想留條富貴路,完事之後便可領趙之龍的賞,可當關山越開始刺殺多鐸的謀劃時,他卻又換了一個想法,因為他現了一個除掉關山越,再不用有忌憚任何人,又立了一大功,可以放肆的享受富貴的好辦法。
於是便有了刺殺多鐸的猝變,關山越的中毒。當然,他並不知道關山越沒死,依他想,中了劇毒,又被那個臉色蒼白如鬼的韃子追擊,便是神仙怕是也活不了。事後,他也得到丐幫傳出的消息,關山越確是死了。
哈哈,他可無憂無慮的享受身邊的一切了。丐幫即使有人來報仇,可只要不是關山越,他便也毫無懼怕。何況,丐幫受了重創,精銳早損失殆盡,幾年之內,怕是緩不勁了。
因此,他是座中唯一一個開懷大笑的人,喝的酒也最多,喝多了,自然要對自己富貴的引路人,說幾句馬屁話。至於降將多疑,謹慎少言的官場規矩,他卻是沒想到,見趙之龍不大高興,他有些奇怪,卻也不敢問,只好陪笑著,又隨著趙之龍和眾將乾了一碗。
趙之龍放下酒杯,抬手示意梁大用可以回自己座位了。梁大用也是識趣的人,連忙陪笑著,退了下去。退到了最後面的一個獨座。他不認識眾將,眾將更不屑與他同桌,不過梁大用卻不在意,一邊喝酒,一邊冷笑著心想:狗眼看人低,以後有你們巴結我的時候!心中歡暢,又喝兩杯。
廳中響起喧囂,座中眾將又開始胡聊。不過卻都是神不在焉的,想走,卻又沒人敢先開這個口。
昏昏噩噩中,又過了半個時辰。
終於夜色深深,趙之龍站起身,對座中眾將環環行禮,眾將參差不齊的都站起回禮。趙之龍也不說話,行禮過罷,便繞了身後的屏風走了。
主人一走,眾將自然也就告辭,於是三五成群,從廳中魚貫而出。這可算天底下最奇怪的一場慶功宴了,赴宴的人,來的悄無聲息,走的也是悄無聲息,如同是參加了一場殯葬禮,不知酒滋,不知食味,幾番寒暄,便急急的走了。
當然,也有高興的,那就是梁大用。梁大用出了趙府,打著酒嗝,望著停在門前廣場,等待自己許久的那輛豪華馬車,不禁一陣的心滿意足。車伕早迎了上來:「梁老爺,請上車,送你回府了。」梁大用哈哈一笑,大袖一揮:「扶我上車!」
趙府內。
趙之龍關上房門,把黑暗和心中的不安都關到了門外。脫了身上的紫袍,以及紫袍下面的三重鎧甲,掛在他左手一個用紫檀木枝做成的衣架上。
然後便在紫檀木的方桌旁坐了下來,端起桌上新沏的茶,淺淺的啜了一口。他本不好喝茶,可最近這幾天卻一直不停的在喝。因為他口渴,舌苔一直在干,可便是喝了這麼多的茶,卻依然也沒有什麼好轉。
他放下茶碗,長長出了一口氣。
窗外人影一閃,他立刻神經質的彈跳起來,喝道:「誰!」反手拔出掛在牆上的長劍。
「是我,老爺。」一個丫鬟的聲音:「夫人問你,你今晚在哪安寢?」
趙之龍鬆一口氣,一**坐下去:「告訴她,我哪也不去,就在這休息了。」
「是。」腳步聲響,丫鬟遠去了。
趙之龍站起身,打開窗戶向外望去,只見這間房間的四下,從小院的月亮門入口,一直到房簷台階,甚至連後面的山牆下,都站立著挎刀的士兵。
夜色漆黑,燈籠明亮,守衛的士兵一動不動,把這裡護衛的鐵桶一般。
趙之龍關上窗戶,把長劍插回劍鞘,又坐入椅子。他今晚酒喝的並不多,不過倦意仍擋不住向他襲來,他的眼皮有些沉,不過卻不想睡。他心頭一直縈繞一個問題:「還會不會有人來殺自己?」他知道,無數的人恨得他咬牙切齒,是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可是,真有本事能殺他的,卻也是不多。今天上午,當看到護衛重重的多鐸竟然被刺客揮堅而入,砍下馬去,站在一旁的他驚的是魂飛魄散,心頭只想,如果刺客殺的是自己,自己還活的了嗎?
他知道刺客是誰,也知道刺客的本領,所以他更加提防,將府中原本就森嚴無比的護衛,又增加了一倍餘。他心中預感:刺客是一定會來的,只是不知是什麼時候。他想在城中進行大搜索,可多鐸卻不同意。他想縮頭過幾天隱居日子,避避風頭,可多鐸也不同意,甚至還希望他能率領南京降兵討伐黃得功!
啊,這可真是為難。越是出頭,越是會挑起人們對他的憤恨,刺客也必將如影隨行,源源而來。趙之龍越想越是煩躁,站起身來,來回走了幾步,酒意上永,還是決定先躺下再說。
於是走到牆邊的衣櫃旁,想拿出裡面的寬大睡袍。他輕輕拉開櫃門,突然就呆住了!一隻手從裡面伸出來,閃電般的點了他身上的幾處**道。趙之龍瞪著驚惶的眼,吭也吭不出,仰面就向後倒去。
一個人影從衣櫃中閃出來,接住趙之龍,將他緩緩放到地上。趙之龍瞪著眼,眼珠子開始凸了出來,因為他認出了刺客,預感到了死亡的來臨。
人影正是盧耀陽。盧耀陽和徐蔚然一番商議後,認為在趙府大堂人多混雜,不易動手,於是決定潛入趙府後堂,在趙之龍近期長住的書房伏了下來,伺機而動。
也是趙之龍改死,今晚仍在書房夜宿。盧耀陽望著趙之龍,心中悲憤交集,眼睛也紅了,俯下身子,在趙之龍耳邊一字字說道:「趙之龍,奸賊!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只是不知你可有面目去見你趙家的列祖列宗?」伸出手,握住趙之龍的左手食指,向上用力一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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