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半彎的月亮高掛在天空,四下裡一片寂靜。放眼望去,野地裡長滿了齊腰深的茅草,在微風的吹拂之下,如同海浪一般起伏不定。
忽然間,一道黑影輕喘著氣從空地邊的樹叢中閃了出來,面前這黑暗的草場,一眼望去有些看不到邊際,彷彿能吞噬掉進入其中的一切。只見黑影略微遲疑了一下,從腰間緩緩抽出一把手臂長的短劍護在胸前,小心翼翼地向前邁出步子。
月光灑落在黑影身上,那張清秀且略顯稚嫩的臉龐上帶著出這個年齡段的凝重。只見這位年輕人身上穿的是早已破爛不堪的短袍,透過那已經綻開的縫隙,可以看見他的身上滿是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有的已經結成了疤,有的還在向外微微地滲血。
這位年輕人名叫蕭翎,他原本是一名剛剛工作沒幾天的二十一世紀五好大學生。在生了一系列俗套之後,蕭翎來到了這個世界,這個看似熟悉實則陌生的世界。
最初的幾天,蕭翎是在茫然和恐懼之中度過的。周圍滿是見人就殺的賊人,蕭翎這連雞都沒殺過的五好青年,見到這血腥的一幕,如何能鼓起面對的勇氣。不要說面對了,沒有昏過去就已是意外之喜。
當然,蕭翎不能就這樣昏過去,不能就這樣被那群賊人拿住,不能就這樣和那些已經身異處的無辜百姓一樣結果,他還不知道眼前是什麼年代,不能就這樣白白送命。
蕭翎曾經想過,如果自己就這麼一死,是不是有機會回到熟悉的那個世界。不過很可悲,蕭翎沒有面對死亡的勇氣,在遠遠地看著那個小村子被山賊血洗,看著全村兩三百位村名被活生生地殺害,在眼睜睜地看著一名少女被幾名禽獸拖到一側肆意施暴、自己身在不遠處卻沒有勇氣出頭時,蕭翎的內心,正在悄悄地生著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變化。
如果當初沒有在公交車上「多管閒事」,自己就不會被小偷團伙所圍攻;如果那時候公交車上的幾十名壯漢沒有選擇袖手旁觀,自己就不會被利刃穿身;如果不是那一車人無動於衷、在那伙罪犯揚長而去之後連12o電話都捨不得打的話,自己也許還不會就這麼送命,也許,自己就不會來到這個世界。
忽然間,蕭翎感覺自己的勇氣再一次的湧上心頭,如果就這麼趴在草叢中,眼睜睜地看著那位陌生的女孩遭受蹂躪的話,自己,又和那一車心思各異的眾生有什麼區別?
面對兩難的選擇題,蕭翎再一次選擇了幾乎沒人敢選的後項,只不過,他已經不是那個單憑一腔熱血蠻幹的愣頭青了。眼前一共有兩名賊人,這兒距離賊人的大隊人馬也有一百多步的距離。蕭翎略微一觀察,弓著身子悄悄地摸到了賊人的背後,輕輕地拾起賊人嫌「礙事」而扔在一旁的短劍,對著那個正在施暴一臉**的雜碎的後心窩狠狠地刺了下去。
看著眼前這個慘叫著軟下去的賊人,看著鮮血順著劍刃流下來的一幕,生平第一次殺人的蕭翎愣在了那兒,少女的哭喊聲以及賊人的慘叫聲混在一塊。霎那間,他似乎忘記了一切,忘記了身邊尚有一名錯愕的賊人。
那名剩下的賊人顯然是見慣了鮮血,很快就從震驚中醒了過來,只見他摸出腰間的匕,咆哮著朝著蕭翎的胸口刺了過來。被這麼一驚,蕭翎才勉強覺醒過來,身子猛然一側閃過了要害,左臂上被劃開了一道手指粗細的口子。
也許是鮮血的味道刺激了蕭翎,只見他右手握指成拳,照著以前軍訓時依稀記著的軍體拳樣式,結結實實地砸在那名正揮舞著匕的賊人面門。
那賊人明顯是營養不良,身板充其量也就相當於一現代初中生,被這麼一拳擊中,立即悶哼著向後跌倒了出去,直到蕭翎手握短劍逼到眼前之時,前者尚在地上痛苦地掙扎著,根本無力爬起。
面對這個毫無還擊之力的賊人,蕭翎又一次陷入了兩難境地。不要說是他,換成任何一個現代文明人士,都無法下手殺死一個失去抵抗能力的人,蕭翎可不是島國的那群畜生。
就在蕭翎猶豫的一霎那,一個瘦小的身影忽然閃到了那賊人的面前,手中的匕朝著賊人的胸口刺了下去。這一切,來的都太突然了,蕭翎呆呆地看著那位面無表情的少女將已經染紅的匕從賊人的屍身上抽了出來,眼角中分明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堅強。
這兒的打鬥聲和慘叫聲自然吸引了其餘賊人的注意,蕭翎轉身一看,十幾名賊人已經上了馬,喝罵著朝著自己這邊衝了過來。蕭翎心下大罵一聲該死,一把拉過身體僵硬的少女,朝著山裡跑了過去。
人跑得再快,也無法快過馬匹,幸好前方出現了一片樹林,說時遲那時快,蕭翎和那名姑娘很快就鑽進了在密密的樹林中,而那些騎馬的賊人憤怒地在樹林邊上打著轉,一個個都在罵娘,馬匹可無法進入這麼密的樹林中的。
正當那些賊人提著刀想要下馬去追趕時,賊人的頭目忽然鳴金收隊,對於那些頭領來說,最重要的是財貨。至於手下的性命,就如同這些百姓一般,根本不值一文。
已經逃過一劫的蕭翎和那位姑娘自然還不知道他們已經安全,只是機械地向遠處奔跑著,由於接連幾天都是靠野果充飢,已經精疲力盡的蕭翎終於支持不住,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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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蕭翎才緩緩地睜開眼睛。這是一個滿是碎石的小山凹,面前還有一堆燃盡的篝火,蕭翎剛掙扎地做起來之後,就聽見背後傳來一陣激動的聲音:
「恩公,您醒了!」
只見蕭翎救下的那位少女手中捧著一堆不知名的野果小跑了過來,略顯憔悴的臉上尚帶著幾分欣喜。也不知道這位姑娘哪來的如此力氣,竟然將昏迷不醒的蕭翎架到了這兒。
一個救人,一個被救,兩人之間也沒有那麼多的隔膜。通過交談蕭翎得知,這名姑娘名叫林秀蘭,至於家中父母兄弟,不用問也知道,已經成為了刀下冤魂。
雖然林秀蘭的地方口音讓兩人的交談不是十分流暢,然而前者略帶著疑惑所說出的一句話卻讓蕭翎感到深深地震驚:
「恩公,今年是大燕天祐九年,這兒是大燕東海道的越州郡,您不會不知道吧!」
雖說大學文憑是瞎混出來的,可蕭翎對中國歷史的瞭解還沒有到令人指的地步,「大燕帝國」自然和歷史上的各個王朝對不上號。蕭翎想了又想,自己恐怕是比河南那位中了三億多大獎的彩民更加幸運,直接架空穿越了!
兩人說的雖然多,卻在極力避免著之前的一切,對此,林秀蘭很是感激。蕭翎也明白,之前的事情無論生在任何一個女孩子身上,都會留下難以磨滅的創傷。眼前這位看似柔弱的少女可要比後世那些千金嬌嬌女堅強的多,他索性是認了林秀蘭為妹妹,免得後者恩公恩公的掛在嘴邊!
根據蕭翎這幾天的所見所聞,以及林秀蘭所透露的一些信息來看,這些接連襲擊沿海村落的賊人,恐怕是與大燕帝國南方隔海相望的一個名為「馬尼」的野蠻政權所為。
馬尼距離大燕帝國最南端的南海道還有十幾日的船程,那兒自然沒有大片的6地,都是大一點的島嶼。那些馬尼人生性野蠻,生活環境遠遠比不上天朝(這兒稱作天朝是有用意的),那些野蠻人自然對這片肥沃的土地垂涎三尺。
不光是南面的馬尼,天朝四周具是被蠻夷所環繞。正所謂「東倭西夷南蠻北靼」,「南蠻」指的正是馬尼,「東倭」指的是大燕帝國東面一座巨大的島嶼上的政權,朝廷一直稱其為「倭國」,那個國家的人身材較天朝人士矮小不少,而且生性淫穢,蕭翎一想,這不正是和後世的小鬍子們對號入座嗎?
至於「北靼」的登場,更是堅定了蕭翎的想法。北面名為「韃虜」的遊牧民族政權,時不時地襲擊天朝,掠走人口財貨,不正和歷史上的「辮子軍」相對應嗎?反倒是「西夷」,蕭翎至今還未弄清,那些「皮膚白皙,頭捲曲,口吐鳥語」的民族究竟為何?
按照林秀蘭的介紹,大燕帝國建立之初,這四方的民族政權「具是臣服,入朝納貢,猶恐天朝遷怒」,只不過隨著朝綱衰敗,四方民族又蠢蠢欲動,希望能夠在天朝的版圖上割上一塊肉。
按理說,林秀蘭不過是一普通村姑,每天應該費心於柴米油鹽,在家裡乖乖地等著嫁人才對,天知道她從哪兒知道這些事情的,這年頭又沒有「十六年義務教育」!不過蕭翎也沒有多想,眼前的情況還十分緊迫,容不得在這些事情上費心。
在略微養足精神之後,蕭翎和林秀蘭小心翼翼地上了路。眼下,那些蠻族正將戰火由沿海推向內6,越是靠海也就越危險,兩人只得朝著內6方向進。
兩人在野地裡走了大半天時間,終於是看到了一群在官道上逃難的人。有人的地方自然就有糧食,蕭翎和林秀蘭也老長時間沒有吃上一頓飽飯了,於是出現在那些人面前,說明境遇同時也表明來意。
那名村長模樣的領頭人起先還不太樂意,雖說上天有好生之德,可是眼前這兩個大活人可是光出不入的,隊伍裡的糧食也不寬裕,何苦給自己增加負擔。不過蕭翎這出常人的高大身材也著實傲人,加上那柄短劍,跟在隊伍裡多少也是個依靠。
就這樣,蕭翎和林秀蘭加入了這一百多人的隊伍中,雖然只分到少許乾糧,也要比這些天看了就想吐的野果要吃的愜意。按照這些人的說法,這些蠻賊是從東面獅虎山一帶登6的,方圓五十里內已經是夷為平地。而這支逃難隊伍正是從那而來的,此行是要前往越州郡的大城---明州城避難。
鬼才知道朝廷的大軍什麼時候才能作出反應,按照大夥兒的印象,那些大兵們欺壓老百姓倒是有兩下子,遇到山賊土匪就蔫了。就算到了明州城,那些老丘八們能不能抵禦住蠻賊的攻勢還真是不靠譜!
意外總是一波接一波地襲來,當天晚上,趕了一天路的隊伍就遭到了小股賊人的襲擊。隊伍裡那些手持各式農具的青壯們似乎忘記了自己這邊人數比對方多出許多這一事實,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四下逃散,一百多人的隊伍瞬間被二十多名手持武器的賊人衝散,那情景就像動物世界裡一群土狼衝進了野牛群一般。
蕭翎此時已經不是那個初來乍到的小白了,經過了這幾天的經歷,尤其是殺過人之後,潛意識裡已經習慣了刀光血影。和那些四下潰散的人們相對照,揮舞著短劍奮力抵抗賊人的蕭翎顯得是如此的醒目。
只不過雙拳難敵四手,隨著隊伍的徹底潰散,獨自一人力戰賊人的蕭翎立馬吸引了其他賊人的目光。那些賊人此時也是有些犯迷糊,眼前這個傻大個怎麼不像其他人那樣倉皇而逃,也太邪門了一點吧!
當然,此時的蕭翎也不好過,雖然砍翻了兩個賊人,無奈自己只是仗著力大而搏殺,技巧上自然比不過這些殺人成性的蠻賊。不知不覺中,蕭翎的身上多出幾道傷口,雖說還不致命,可時間久了體力就有些不支了。而且他在不經意間現,原本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林秀蘭此時已經是不知所蹤。
眼下,大部分蠻賊還分散在各處追殺竄逃的百姓,自己身邊只有三名賊人。蕭翎當機立斷,奮力地將攻來的一名賊人迫退,朝著反方向拔腿就跑,此時再不走的話,被賊人大隊圍住可就只剩一個結果。
那些賊人自然沒有選擇追擊,一是因為蕭翎剛才所展現出來的戰鬥力有些恐怖,他們可不願意就這樣送死;二是他們的主要目的是洗劫財貨,因此眼睜睜地看著蕭翎消失在遠處,其中一名賊人還暗暗地吐了一口氣。
戰利品被搜刮完畢之後,這伙賊人自然是離開了這兒,和大隊人馬匯合去了。好半晌,一道黑影才從路旁閃了出來,去而復返的蕭翎小心翼翼地搜索者那些屍體,裡面倒是沒有現林秀蘭,看來那小妮子是跟著其他人走散了。
此時的蕭翎有兩個選擇,一是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朝廷的兵馬無論如何無能,最終也會將這些蠻賊們趕走,自己勢單力薄,沒必要和賊人們拚命。
另一個選擇是,趕在山賊前面,將這些消息告訴那些不曾準備的百姓,早一點通知,就能挽救更多的無辜者。
也許,蕭翎真應該一走了之,這兒本來就是一個不同於歷史上的世界,自己如何能夠改變它?眼下最重要的是生存,等那些蠻賊走了之後,自己再出現在這個世界的百姓面前不是更好?
不過,蕭翎的心中卻產生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既然老天把自己送到了這個世界,就沒有任何理由碌碌而為,自己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又何嘗不想站在高台上,手握寶劍高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帶著胸中的堅決,蕭翎簡單地處理了一下身上的傷口,朝著明州城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