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跟著小白偷偷跑了。墨黎找到玄月的時候,這兩個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一個人和一隻狐狸像是人間蒸了一樣,起初玄月以為小四隻是牽著小白出去溜溜,不多久便會回來的,可惜她忽略了一點,那小狐狸已經修成人形,用不著小四牽著溜躂。
墨黎雙肩驀地沉了下去,他眼中似有幾分痛楚的神色,匆匆告別了玄月返回古影的府邸。
人影消失在院落之際,槐樹後緩步走出一個男人,他背負著雙手長歎一聲:「他才來這麼一會兒,就走了,你怎麼不多留他一下?」是在說玄月。
玄月輕撫耳邊銀白的鬢,莞爾一笑,不過話中仍有心酸之意:「他的心都落在了小四身上,我是萬萬留不住的,墨黎這孩子你也清楚,倔強得很……」
男人會點地點頭,走向院落的另一端。
玄月目光原本是看著墨黎消失的那個方向,這下男人走向院落一端,她忽然想起了些棘手的事情。驚慌道:「等等!」
「嗯?」他果然停了下來。
「玄武,你可曾記得當年……玄月四境遭滅門之災,有幾名弟子僥倖逃過一劫,據說最近在羲皇城現了他們的行蹤……」說到滅門,玄月的聲音隨之顫抖了一下。
那個曾是公孫水落恩師的男人亦渾身顫,他並不是被滅門這兩個字嚇住了,二是聽說還有自己和玄月之外的人活了下來,不免有些驚訝。玄武很快恢復凝神思索的表情,他靜靜地望了玄月一眼,深呼吸一口氣說:「這個消息……是從哪裡來的?」
但凡謠言皆非空穴來風,倖存的好消息一定也是有根據的,玄月起了個頭,玄武自然豎起耳朵準備洗耳恭聽。
「墨黎帶來的。」玄月一字一頓,十分艱難地說完這句話。
「哦?他……他的消息又是從哪裡來的?」玄武依舊疑惑。
玄月眉頭緊促,手中握緊空拳,眼看是要暴怒了。幸而玄武自己頓悟過來,及時解釋道:「大概,是蕭梧那邊得來的……」他要是再不為自己剛剛的失言開脫,肯定少不了挨上玄月奮力擊出的一掌。
明顯,玄月放鬆了一些,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回屋前叮囑道:「後日一早,你隨我回鎖龍山一趟,墨黎的墓……」她沒再說下去。
玄武當然也清楚玄月要自己陪她回去做什麼,墨黎既然平安歸來,那麼鎖龍山那邊的墓塚應該可以拆掉的。玄月進屋後便沒有出來,玄武惦記著先前收的公孫水落。既然小四就是墨黎認定的公孫水落,那麼也是死而復生,她的墓穴估計也要一併拆除。
十幾年前,公孫水落一死,蕭梧就按照皇帝的規格厚葬了他,並依照他的遺願和墨黎的墓穴緊緊相依,至今仍有官兵駐守,成為天和帝國第一座擁有千餘名驍勇善戰的士兵駐守的巨型墓塚。每逢二人祭日,蕭梧必會沐浴齋戒三日,率後宮妃嬪及滿朝文武百官向南朝拜……
據說眼下又快到了公孫水落的祭日。
這一次,蕭梧是不會憶起往昔心酸塗添傷感,不過當朝文武並不知道墨黎和公孫水落復活的事情,更何況二人分明是早就死了的,死而復生的說話蕭梧就是再**也未必群臣信服。
那這個祭日……該如何是好?
舉行?絕對是在活生生的兩個人身上施咒;不舉行?那天合上下一定鬧得沸沸揚揚,斬魂軍統領的祭日一時半會兒要消除,恐怕勢必引起民心動亂。斬魂軍的確已經解散,不過民間百姓多半是知道公孫將軍這個響噹噹的名諱的……
蕭梧近日頭疼的問題正是如此,婉貴妃不明所以地湊上去噓寒問暖,沒想到被責罵一通,灰著臉跑到倪忠良那裡訴苦。
倪忠良貴為丞相在朝為官是橫,不過現在對手是皇帝。他也無可奈何,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作沒聽到,簡單安慰了幾句倪玥。末了,倪忠良又差人密切關注古府的一舉一動,古影等人的行蹤動向都有人定期向其稟報。
這一日,墨黎策馬奔赴古影的府邸,半路眼前似乎看到一個熟悉的紅色身影閃過街邊的拐角處,於是急忙掉轉馬頭追趕而去。不過最後追上了,細看才知道認錯了人,並非紅拂。
墨黎放開紅衣女子的手臂,抱歉地躬身賠禮,即刻上馬匆匆向城北方向奔馳。他想起來,小四今天和紅拂相約對弈,暫時不會回到古影的住處,於是就決定先去找九酒商量事宜。
他眼中心中此刻也顧不得其他,只管策馬向前,竟連迎面同樣騎馬而來的蘇俊也忽略了。
蘇俊剛在家裡受了古影的譏諷,正好鬱悶著,看到墨黎就興高采烈地揮手致意,不過被無視了,他心底的那一點寓意愉悅的小火苗頓時被墨黎的冷酷澆滅……
「哼……下次讓家丁鎖了大門不讓你進!」蘇俊憤憤道,兩腿猛地向內側一夾,胯下馬兒嘶鳴,又加快了度向前衝去。
蘇俊在市集遛馬遛了一圈後,感覺天色陰沉下來,生怕下了雨,於是上馬及時回到古府。果然,他進門後就吩咐管家把大門關上,指名道姓。說墨黎若是回來,就讓他走小門……
這一幕看在蘇蔓菁眼裡,她躲在虛掩的窗子後邊噗哧一聲險些笑出聲來,不知不覺背後靠上來一個溫暖的胸膛,蘇蔓菁一驚,片刻後乖乖地倚在古影肩頭,目光緊隨蘇俊說:「喏,你兒子大概和墨黎犯沖了……」
古影咯咯笑了笑,震得肩膀一抖一抖,他咳嗽一聲忽然嚴肅起來:「什麼叫『你兒子』?生俊兒你也有份,怎麼說也是做娘的人,說話沒輕沒重……」
蘇蔓菁愣了,不過很快化身母夜叉,對古影又捏又掐,凶狠道:「好啊!早上教編排過俊兒,現在教訓起我來了!反了啊你……」
誒……古府的家丁皆個個斂聲屏氣,見慣了蘇蔓菁滿院子追著古影打,想笑都不敢笑出聲,於是背過身去裝做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沒看見。
墨黎這邊,總算在暴雨之前趕到了九酒入住的酒莊,不過被告知來得晚了。
「她一個人往哪個方向去了?」墨黎僵直上身,手裡緊握著韁繩。
九酒向左一指,懶得說話。轉身進屋去。
紅拂攔住了騎著高頭大馬準備掉頭的墨黎,頗為諷刺地感慨一聲:「你就這麼自信能找到他們?」
「他們?」墨黎心底的醋意越濃烈,除了小白,那個女人還和其他人在一起?
紅拂先是掃一眼自己指甲上尚未完全幹掉的鳳仙紅,再抬眼睨著墨黎,努了嘴說:「天下何止你一個美男子,小四生得這般傾城國色,身邊愛慕的人多了去,少不了一個兩個的。」和九酒串通好的,就是要氣一氣墨黎。
這個,要從剛剛對弈說起。
小四確實應邀來和紅拂下棋。還戴著小白過來,來時的路上小白就是狐狸身份,乖乖地蜷縮在小四脖子上……純白的狐狸毛,在大街上溜躂,相當拉風。一到九酒房間,小白就恢復了他那副諂媚的美男模樣,在旁邊不時地『叼』葡萄吃。小四好不容易將小白喂半飽,就遣它去屋頂上盯著,看見墨黎來了就立馬飛下來通知她。
於是,酒莊上頭盤踞著一隻無敵漂亮的純白狐狸,引得路人憤憤駐足觀看……
不過墨黎到達的時候,因為天要下雨,人們紛紛散了,他沒注意到屋頂一閃即逝的那道白光……小四借了把傘,依偎在小白肩頭從酒館後門走的。
雨,越下越大,似乎沒有停下的意思。
小白飄逸的長掠過小四的臉頰,他舒服地哼哼兩聲,惹得小四毫不猶豫地瞪了他一眼:「再不好好打傘,小心我把你圍成帽子擋雨!」頂著一隻狐狸在雨中漫步,應該是件很光榮的事情吧,反正比脖子圍著狐狸更拉風……
小白尷尬地撤出一個微笑:「你,為什麼躲著墨黎?」
連他都看出來了……
小四吐了吐舌頭,反正那天自己和玄月的對話被小白一字不漏地聽去了,說出來不怕丟人:「你也聽到的,墨黎娘親說……說想讓墨黎娶我。」
「你不願意?」
小四猶豫了一會兒,怔怔的點頭。
小白忙舉高了傘,以免小四的腦袋磕到上邊的傘骨,他換上另一隻手打傘,原先打傘的手扣在小四肩上,將她向自己壓了壓,輕聲道:「怎麼,看上我這隻狐狸了?」
「美得你!」小四出手很重,狠勁掐了小白一把,不過狐狸皮毛滑,根本起不到作用;在小白看來,女人這一下像是給自己梳理毛。
「說說。為什麼不嫁?」走至古府後門,小白忍不住問了。
小四掏掏空錢袋,高舉著大聲宣佈:「他太窮!每次叫我落兒都不給銀子,還打欠條……」
暴汗!小白真想騰出一隻袖子來擦擦冷汗。這小四當真是失憶了,連公孫水落富可敵國都忘得一乾二淨。墨黎要是起火來,把舉國各地錢莊歸屬公孫水落名下的銀子全部取來……早就堆積成山。
可以說墨黎不夠俊美,但是說他窮要遭雷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