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貴妃一挑眉峰：「竟敢頂撞本宮！來人，給我拖下去杖責三十，不見血絕不停手！」她的聲音帶著凜冽威勢，分**寒。
墨黎打了個寒戰，皺眉看了看另一端滿臉嬉笑的古影，嫌惡轉過身，回答：「在下多有冒犯，還請貴妃娘娘多多包涵。」
婉貴妃尖酸的話語戛然而止，她死死盯著轉墨黎，突然目光森然，忍不住攥住了手絹子，嬌聲道：「皇上……」
順昌五年正月，帝都希皇城一如往年那般寒冷，除了斷斷續續的下過幾場大雪，其他倒也沒有什麼值得看的景兒了。
皇宮之內，所有的建築似乎都在一片死寂中換上了蒼茫的銀裝。大雪還未消融，日頭爬上中天的時候，依然是給人冷冷的感覺。
碎香放下水桶，長長的噓了一口氣，忽然聽見頭頂傳來一聲淒厲的鳥鳴，她匆匆仰頭掃了頭頂的樹枝一眼。
寒鴉！
「姐姐！我可找著你了，快些……快跟我過來！」身後傳來一個女子細聲的呼喚。
碎香還沒來得及收回視線，手腕就被一股大力向後拉了過去，她提過水桶的手被人用力一握，痛得險些叫出聲來。
「大白天的，嚷嚷什麼！就不怕姑姑縫了你的嘴……」碎香對著自己吃痛的手腕呵了兩口氣，轉身便是一通犀利的數落。
眼前這個瘦削的紫衣小人兒嘴唇凍得有些紫，她銀牙一咬，愣是不敢說一個字。
碎香定睛一看，原來是在尚香宮伺候良妃膳食的飛瓊。
從早晨開始，碎香就一直低頭來回奔走於膳房和井園之間，她不曾想過飛瓊能抽空來井園。
見飛瓊神色慌張的樣子，碎香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什麼，她暫且擱下了手裡的活兒，漫不經心道：「是不是蘭心姑姑又要罰你們了？」
飛瓊攏了攏身上紫色的宮服，再次攥緊了碎香的手腕，急道：「你再不去，蘭心姑姑真的要動針刑了！好姐姐……你去求求安然姑姑吧，只有安然姑姑能救得了小畫了！」
碎香猛然間地記起，自己今早剛進井園的時候，看到小畫被尚香宮管事的蘭心揪著耳朵拉出去的情景。當時碎香以為小畫偷懶被罰，便沒多想。
聽著飛瓊恨恨的話語，碎香一時沒了主見：「小畫又偷偷學舞去了？我告訴過她的，這事兒千萬做不得……被蘭心姑姑抓到了可是要挨針的！」
飛瓊忽然貼近碎香，附在耳邊輕聲道：「這回事兒大了！她把皇上賜給良妃娘娘的琉璃簪子摔成了兩段……」
「這種事情，恐怕安然姑姑也做不了主吧？」碎香怔了怔，沒想到小畫犯了這等大錯還敢躲進井園。
飛瓊好似看出了她所想，眉間生怒：「快點去找安然姑姑！」
可是眼下到哪裡去找？膳房的管事安然，今早已經奉旨出宮採購食材，回來也要再等上兩三個時辰。
碎香猶豫著。
遠處不知道什麼時候聚集了一群玩鬧的小宮女和小太監，正慢慢朝井園走來。
兩人靜默了片刻，飛瓊翻然醒悟道：「我想起來了！安然姑姑每次出宮都會去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叫做，叫做……如意當鋪，對，就是如意當鋪！」
「姑姑和我提過，那是希皇城最大的當鋪。」
飛瓊不置可否的點頭應聲道：「安然姑姑的娘家人好像就是如意當鋪的掌櫃。不說了，我現在就去找安然姑姑！」說罷就要離開井園
碎香拉住飛瓊，她目光銳利的看著飛瓊身後那群嘰嘰喳喳的小宮女和小太監，嚇得他們忙躲了開去。
「你出的去麼？」
碎香眸色一深，收斂了眉間的狠色，轉身繼續對飛瓊道：「安然姑姑有令牌，自然是進出無阻；可是你呢？」
「出宮……令牌……」
飛瓊沒有反駁，她惆悵的望著井園上空，唇角一動，無奈的笑了幾聲。
「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的。」
飛瓊的笑意頓時僵在臉上，忽然激動地說不出話來，她只是緊緊地攥住碎香，緊緊地。
碎香打了一個寒顫，險惡的皺了皺眉頭，退後一步說道：「只是要去拜託一個人……」
「誰？」飛瓊的聲音帶著一半恐懼一半欣喜，她似乎恨不得飛出宮去。
「花，花公公……」碎香又退後一步，再也不敢去看飛瓊漸漸放大的瞳孔。直到飛瓊也同樣向後倒退了幾步，一個踉蹌之後，碎香及時扶住了她：「你沒事吧？！」
花公公糾纏飛瓊的事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飛瓊自然不依；上回當著良妃的面駁了他對食的請求，都不知道花公公有多記恨。眼下讓飛瓊拜託花公公去找安然，豈不是要羊入虎口？
飛瓊狠狠的剜了眼碎香，暗罵道：死丫頭，你這是要我送死！
碎香雖然為人大度，不過對人家的白眼還是有幾分在意，她尷尬的咳嗽一聲，囁嚅道：「我知道，這件事由你出面……是不公」
「我去！」
碎香還未吐出的『平』字生生嚥了回去。
飛瓊幾欲奪門而去，碎香揮手止住了她，吩咐道：「你和花公公好生周旋著，我隨後就來！」然而心下卻是擔心飛瓊受人刁難。
「姐姐，你快點來！」飛瓊低呼一聲，碎步跑了出去。
碎香趕著把水桶放回膳房，走得急，於是掉了一個小香囊在地上，剛進宮的小宮女紛紛撲上前來準備去搶。
待碎香覺的時候，那個小香囊早就被扯得不成形，連裡頭的幾瓣牡丹花也被踩了個稀巴爛。
「哪個宮裡！說，你們是哪個宮裡的小宮女！」
小宮女散開，躬身行禮。
「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哪能容許你們這些丫頭在這裡撒野！說，是哪個宮的人。」碎香無名之火像是被點燃了似的，一頓喝罵。
碎香在宮女當中威儀深重，又心煩著找蘭心姑姑的事情，她第一聲喝罵，就引得一個小宮女嚎啕大哭。其餘的小太監也不敢怠慢，轉過身對著碎香，用力在地上磕頭：「好姐姐饒了我們吧，我們剛進宮不懂規矩，有什麼冒犯的地方，還請姐姐多擔待……繞了我們一回吧！」
「快跪下！你可別害我們啊，快跪下！」
眼前突然站出來一個突兀的人影，雖然矮小卻顯得十分孤傲。碎香忍不住多看了那個站起來的小宮女的一眼，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一瞬間，碎香有些懷疑起自己的雙眼……
世上，真有仙子一樣的人物麼？
黛眉若遠山輕橫，眸含春水臉如凝脂，眼底清波流盼，饒是唇上一點朱紅，一顰一笑動人心魂。最出奇的，還要數右眼瞼下一點硃砂痣，妖冶的朱紅居然襯得這張稚嫩的臉蛋格外嫵媚動人。她一身宮女羅裙打扮，逶迤拖地的粉紅百褶裙，攥在她的掌心……
且不說這個進錯了門道的小宮女容貌清麗，也不提她出水芙蓉的身姿，單是纖纖十指就已經過了所有養尊處優的後宮妃嬪……
碎香嚥了嚥口水，她雖在後宮常常走動，自詡見過各色傾國傾城的美人，不過苦於尊卑有別而無法這樣放肆地盯著美人們看。面前既然有此美色，不看可惜了了……
「快跪下！」突然有個小太監一把拽住了小宮女的裙角，小宮女掙扎了片刻，終於低頭跪了下來。
小宮女用力磕下，通紅通紅的額頭映入碎香眼簾。還未從驚艷中醒過來的碎香依舊怔在原地，她甚至忘了和飛瓊的約定。
宮裡，誰都有可能在一朝一夕間飛上枝頭變為鳳凰……
碎香渾身哆嗦了一下，驟然想起安然姑姑說過的這句話，聯繫到小宮女憎恨的眼神，她臉色立即青了一片。
「別別別……我，你，你別跪著了！」碎香俯身去攙小宮女，正對上小宮女憤怒的雙眼。
再一次，碎香眸中精光一閃，她只覺得自己被這雙仇恨的眼睛吸了進去，身不由己。在小宮女深不見底的眼眸中，除了仇恨，幾乎沒有第二種感情。
「姐姐，你不要理她，她就是不聽話的小宮女！」話音剛落，就有幾隻小手指著那個小宮女的脊樑骨抱怨著。
「是啊，是啊，姐姐饒了我們吧！」另外的手也紛紛出動，揪住了碎香的裙角。
看來不罰罰他們是走不成了……碎香腦中竭力思索著，她無緣無故被這群小宮女小太監擋了去路，正急著撇乾淨了離開井園，就在她左右為難之際，瞥見一個顫悠悠的背影自井園門口慢慢跺過去……
「老花？」碎香激動地幾乎是喊出了這兩個字。
園外溜躂著的花公公亦是被碎香這一聲震天吼嚇著了，腳下還沒完全站穩，就急著轉身探進頭來。
「老花！」碎香跺了跺腳，指著腳底下團團圍住自己的那些小手，又使了一個眼色說，「老花快來！這兒……這兒你幫我啊。」
花公公禁不住好奇，踏進井園走前兩步，突然吊高了他的公鴨嗓子詫異道：「今兒唱的哪出啊？不是，我說……你不會又要整我吧。」他抖擻精神，手裡的拂塵也跟著一動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