僥倖逃出樹叢的弟子靜靜施展輕功,身型變化,翻山越嶺,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他就已經穿過玄月四境的邊境,很快就到了另一個禁忌之地。
日頭西斜,晚風輕輕拂過,帶著絲絲涼意,蛐蛐與一些不知名的小蟲淒淒慘慘的鳴叫著。
忽然,他的耳邊清嘯一聲,一團黑色的東西從頭頂飛竄而過,他慌忙手腳並用,身體拔地而起,跳上高大的林木。然而在樹上觀望了好一刻也不曾現什麼風吹草動,他暗自低頭擦了一把冷汗,只當是自己過度緊張產生了幻覺。那名弟子似乎極不放心懷中的書信,右手在胸口摸了一陣,確認那封冒死帶出倚天院的書信還在,遂露出一絲放鬆的笑意。
身後輕微地響了一下,弟子驟然回頭警惕著大樹下一個低矮的樹叢中的動靜。等了片刻,他還是沒見什麼動靜,除了那個自己沉悶的呼吸聲外,並沒有其他人的聲音。樹叢中並沒有人出來,也許是他聽錯了吧;不過他還是對樹叢分外留意了一刻,終於有些耐不住了,朝樹叢中心拋了一吊隨身攜帶的銅板……不過樹叢下確實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他砸下一吊重重的銅板後,一隻野兔跳了出來,風也似的逃了。
就這樣在樹上又守了一會兒,弟子不再說話,他還要急著趕路。
就在他準備跳下樹叢的時候,突然在他耳邊不遠處響起了一個爽朗的笑聲。
「果然不愧是本尊看中的人才,哈哈哈!我交代你們兄弟二人的事情辦得如何了?」隨著聲音落下,一個黑色的身影緊緊跟著那個弟子從樹上躍下,緩緩站了起來,是個一身夜行衣打扮的神秘人。黑夜人連頭都用黑布抱住了,只留在外邊炯炯有神的雙眼,他的右手有些不同於常人,竟在小指傍邊又長了一根手指頭——六指!
黑衣人的體魄沒有眼前的弟子強壯,略顯單薄,但是渾身散出的霸氣卻讓眼前的弟子不敢直視。那個急於奔走的弟子忽然向他跪下,面有苦色,只是嘴上不說一個字。
「嗯?」黑衣人皺了眉頭,俯視在地上一直叩拜不止的弟子。
「毒尊贖罪!」一臉磕了九個響頭,那個弟子方才抬起頭看著黑衣人垂在身側的雙手。
黑衣人向前面移了一步,閃爍著精光的眼睛緊盯著弟子的雙手,冷聲道:「只有你一個人回來?另一個怕是早就在黃泉路上了,本尊說得可對?」
弟子從地上起身退到一旁。點頭道:「我們二人冒死才將書信從倚天院中偷出來。豈料事情有了變故。林倚天派我們協助方遠送劍。於是我們便跟隨方遠去了盤龍洞。哪知方遠突然瘋。拋下兩柄寶劍。匆匆離開了盤龍洞。」
「盤龍洞?方遠又是去給龍衛軍送劍地?」自稱『本尊』地黑衣人轉過身。雙手瀟灑地負於背後。雖然看不清他臉上地表情。但卻聽得出他地聲音滿是譏笑之意。
「當年方遠擅自將傲雪劍掉了包。盤龍洞地龍衛軍早就懷恨在心。所以此番不是給他們送寶劍。」那名弟子附近黑衣人耳邊。繼續道。「是給公孫水落地『斬魂』!」
「那個水若園地主子?」黑衣人眉頭一挑。十分吃驚。
「是!就是本朝第二美男子——公孫水落。」那名弟子重複回答道。隨後退後一步。躬身跟在黑衣人後面。慢慢走出了十幾步。
「公孫家地孽種。他不是向來厭惡刀劍地麼?莫非是被公孫玄虛派來地人做死了?呵呵」黑衣人不以為意地笑著。上天入地。似乎就沒有他不知道地詩。
聽了黑衣人一番話,那名弟子仍是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出另外一句話。
黑衣人忽然將手一擺,示意身後的弟子將書信交給他。黑衣人撇了一下封緘上潦草的名字,嘴角上揚,居然笑了。
「林倚天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的枕邊還有我毒尊的心腹,哈哈哈~~~」他狂笑不已,拍了拍身旁弟子的肩膀,意味深長地又笑了幾聲。
「弟子有一事不明,還望毒尊指點!」原來那名弟子口口聲聲說的毒尊就是眼前這個毫不起眼的黑衣人,惡名天下人皆知的毒尊!
毒尊微微點頭,卻是始終不正眼看著那名弟子。
「白小姐年幼時就被送到了林倚天身邊,萬一……」弟子頓了一下,不再說下去。
「你是說白霧會和林倚天日久生情,壞了我大事?放肆!」毒尊猛然喝道。
弟子遂住口了,連蕭梧、墨黎等人也在盤龍洞的消息也不敢再對毒尊稟報,他甚是恐懼,生怕毒尊忽然一掌襲來,沾染上毒尊手中任何一點秘製的毒藥、暗器,那麼自己立刻就要魂飛魄散的。
毒尊憤憤然邁開了腳步,忍不住哼哼地出聲。
江湖上生任何事,毒尊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唯獨這個寶貝女兒白霧,他是絕對不會讓人碰上一個手指頭的,更不用說挑撥離間父女之情。毒尊本姓白,名叫什麼,已經無人知曉;知道他親生女兒叫白霧的,整個天玄皇朝也不過幾個人;至於毒尊十年前狠心將掌上明珠送入倚天院,這樣機密的過往,毒尊就更不可能讓身邊的人察覺。所以,武林江湖乃至整個修真界,都只認得振臂一揮就能引起腥風血雨的毒尊,他是孤家寡人;對於白霧的印象,也僅限於她是倚天院院主林倚天最寵愛的姬妾罷了。
至於眼前的這名弟子,也只是知道白霧是毒尊送去倚天院的,其餘的消息一概不知。
毒尊從未向人說過自己的本家姓,十年前忍痛將女兒送上倚天院,試圖有朝一日能將倚天院玩弄於鼓掌之間。當年,他派遣前去護送白霧的有『鬼門』十數名高手,從倚天院返回後,無一例外的,都葬身於『鬼門』火熱的血池中。
那是毒尊第一次動用了血池。十數名高手皆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們哪裡肯就範,被關入血池後,幾次欲聯手對抗毒尊,都被毒尊惡毒的招數制服,一個接著一個地跌落血池中,化作了血水。可憐『鬼門』這十數名高手,為毒尊及自己的門派鞠躬盡瘁,到頭來,反倒是成了毒尊煉製劇毒的肥料。
毒尊愛毒,甚於性命,他此生煉製的奇毒無數,個個劇毒無比,然而解藥卻又是他一個人掌控。倘若『鬼門』內有逆賊叛亂,必定要被毒尊扔進五毒坑,讓天下的劇毒之物撕咬上一天一夜的。這個類似於商朝紂王攝制的蠆盆,裡邊主要是蛇、蠍之類的毒物,人在裡邊被咬上一天一夜,假若沒有嚥氣,也早就面目全非成了怪物。
而這十數年白霧也確實為『鬼門』傳遞了不少倚天院內部的機密要事,其中大信使自然就是『鬼門』那兩個潛伏在倚天院的弟子。白霧跟隨林倚天十年,毒尊在籌劃的陰謀也整整持續了十年,這十數年時間,毒尊不僅要承受失去愛女的痛苦,更要應付江湖、修真界的討伐征戰;這樣的擔子,對於一個年過半百的中年男子來說,不可謂不沉重。
弟子遲疑了一陣,接著諾諾地說道:「雖說小姐是咱們鬼門氏族的人,但十年光陰……屬下只是擔心她心生變故。」
毒尊面露狠色,顯然是不想聽這個弟子再多說一個字,遂將夜行衣的袖口向後一甩,哼了一聲,自顧自就走開了。身後的弟子緊追上來,問道:「毒尊可是去尋龍兒?」
「嗯?」黑衣人忽然停下,皺起了眉頭,喝道,「你越管得寬了!」
「弟子失言,還望毒尊贖罪!」
那名弟子這才意識到面前的黑衣人已是怒火攻心,實在不敢惹怒,他的這一番話,怕是將毒尊的幾個痛楚都點了出來。那名弟子慌亂中,竟忘了告知毒尊盤龍洞裡還有墨黎、蕭梧等人在,一見毒尊拉長了臉,隨閉上嘴不敢再多言了。前面毒尊身型忽閃,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弟子的視線中,他只留下一句爽朗的笑聲道:「你現在怕是連倚天院也回不去了,暫且回了自家的鬼門,好好修煉去吧!哈哈哈哈哈~~~」
「是!」弟子雙手抱拳,躬身回應道。他下意識地抬頭望了望天邊的夕陽,燦爛無比;然而另一邊的天空,月牙兒也慢慢爬上來了。弟子暮然回,再次凝望著盤龍洞的方向,忽然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腳下邁開了步伐,向眼前的大道奔去;他記得回到鬼門的必經之路在那裡,只要上了眼前這條大道,不出一個時辰就可以到達的。
然而弟子哪裡知道,身後一直有兩雙窺視的眼睛在注視著他,注視著他與毒尊兩人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