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一戰,沈雲一行百餘人,只剩他和周興等二十餘人了。一行人中或多或少地帶著傷痕,有的人傷勢嚴重,要別人架著或被著,相互攙扶勉強地向前行進。蹣跚步行二十多天後,終於趕到了清水城。
清水城位於朔州以北,長城之外,是朔州和太原的門戶。該城於永樂6年修築,因城內有一清泉湧出,於是就叫清水城了。
「朱打牆」是朱元璋發創的。明朝每個皇帝都記住了祖上遺訓,不斷加強城市的防禦敵人攻城的能力,於是將每個城市的城牆,不斷加高,不斷擴大,以保大明萬年長。明朝是中國歷史上修城牆最多的朝代,到了一個城市,要是沒有一段古城牆,這個城市似乎沒有古老過,或者缺少古老的見證。於是,現在又開始了修古城牆,建古城牆,形成了歷史上的一道風景。
清水城是個方城,南北長9里,東西寬12.6里。城牆大都用當地的石塊砌城,上面有部分磚砌,牆高25丈,有城垛123堞,另築敵台窩鋪40座,東西各修兩個甕城,城濠寬30丈。清水城戰略地位極為重要,但也有城外落日孤煙直的感覺,四周山巒光禿,野茫茫無秀色。此地連年飽受韃靼的擾襲,沒有了田園忙碌的景象了。
深秋,朔州時常風沙蔽日,抽打著臉龐,冰冷冰冷的,有時有刀割的感覺。清水城對大明朝來說,是老年人口中殘留的唯一一顆牙齒,那天掉了,實真難料。因此,守衛清水城對大明來說,意志並不十分堅決。長城外的城,並不非得死守,因為守城太難,何況是長城外的一個孤城,且靠近河套地區。
清水城雖不大,但位置重要,因為這裡是直接面對蒙古人的前沿,每年中的那一天,都不知道會發生戰爭。蒙古人除了牛羊馬之外,缺的生活用品太多,不搶你大明這個冤大頭,他們就過不好日子,你又不開放邊境貿易,不交易,我想要的東西得不到,乾脆就拉起我們的人,搶吧,於是這裡有了連續不斷的戰爭。清水城有了戰事,就可以向長城內的守城軍隊發出信號:你們要加強防備,調集兵馬,準備被戰了。
城中兵馬分屬兩家,分別是兵屬營和衛所。營兵裡的人大多是招募的。沈雲他們屬於發配來的兵丁,歸屬到營兵裡。敢在這裡吃糧當兵,也屬膽大的一類,腦袋掛在褲帶上,不知那天就掉了。你還別說,在此服役的大多是身強力健的青壯年,有青小牛犢不怕虎的感覺。衛所的人,在這裡這是終生為兵,亦農亦兵,優點便是一定程度上自給自足,但戰鬥力較低,而營兵戰鬥力較強,軍餉自然也比衛所的人多些。
清水城的守軍是一衛兩營,總計七千餘人。明道中期,衛所制度的弊端逐漸隱現,大批士兵逃荒(軍人也有吃不上飯的時候,於是選擇逃跑)。於是朝廷採用用勾兵清兵之法,將逃荒軍人的其他親屬補充進入衛所,強行補充來的又逃,這種勾兵清兵之法實施一段時間,收效甚微。於是中期實行衛所制與幕兵制並舉制。
城中最高指揮官是衛指揮使桂檢。城中的一衛編製五千人實有三千餘人,一營編制三千人實際有兩千餘人。另一個營是編製三千人,實際一千人,頭領是楚奎楚千戶,沈雲他們入城後向這個營的報到。
在明代有營兵隸屬衛所兵,也有衛所兵隸屬營兵,相互交叉。楚千戶看了首先向沈雲他們的一行的頭人何什長瞭解情況,然後看望大家,見這二十幾號人,身上帶傷帶血,還跑到長城外的清水城來,顯得可讚可歎。
什長詳細講述了這次遭遇戰的情況,其中對沈雲的作戰勇猛,大加誇獎。雖說沈雲他們一路上被這個什長多次刁難,但看到他這般公私分明,遂對他的看法有所改變。楚千戶道:「我聽何什長說這次你們遭遇的蒙兵,你很是勇猛,你是哪來的。」
「京師神機營.」沈雲平淡地答道。
楚千戶眉頭一挑:「哦,禁衛軍啊,果然不簡單。我不管你是犯了什麼罪來著,你現在就是我的兵。在我的眼裡,只要幫我守這城池,能打仗的就行,就對我有用了,什麼罪人不罪人的,對我來說:都是好人。我看你有號召能力,頭腦精明,就任命你為旗總,你覺得怎麼樣。」
旗總是一種軍事編制,大約統領二三十人。那場血戰後,沈雲並沒有想到會陞官,當時所想是要活下去,期望以後見到家人,可以說是置之死地兒後生。什長推了一下沈雲,沈雲才反應過來道:「謝,大人。多謝大人看重。」楚千戶看沈雲微微木然的神情帶著一絲血漬,還道他是個有血性的軍士。
楚千戶接著揮手道:「好了,你可以出去了。」沈雲走到門口準備拉門把,忽然這時木門猛地一轉,門沿頓時「砰」地一聲撞到了沈雲的額頭,一時間眼冒金星,不由「哎呦。」一聲。
幾乎門開的同時,門外道「大人啊,這次曹百戶又到……」
接著就是沈雲的「哎呦。」門外的軍官這時意識到了,開門太毛躁,不小心碰了人,門一開趕忙道:「哦,對不起,對不起啊。」沈雲和他打個照面。只見對方是個比自己還高大俊雅的青年軍士,說話帶著山東口音。
楚千戶起身怒道:「沒通報,誰允許你進來的,你以為是進你家嗎,這是軍營。」他平日性情溫和,但今日這般怒喝,一是是對沈雲的撫慰,另一原因便是這個軍官也確實太過毛躁,自己也應該有必要怒喝一下,好警示一番,其實他不通報進來,說明他和楚千戶關係不一般啊。
那個軍官一臉尷尬道:「哦,大人。這,哦,對不起,這位兄台。楚千戶,我以後該掉這個壞毛病,不在莽撞行事。」接著轉身對著沈雲道:「這位兄台對不起啊。」沈雲只是點一下頭微微一笑捂著頭道:「沒事。」瀟灑的走了出去。
周興此時正在門外急躁地等待著。見沈雲出來了,趕緊上前問道:「怎麼樣啦。」
沈雲平靜的答道:「楚大人升我為旗總。」說話時的嘴型唇和語氣多少還是有些欣喜的……周興聽了也是高興道:」小子,你行啊,剛來這就升為旗總了。」沈雲笑道:「哈,能活著來到清水城,算我們命大了,謝謝天,謝謝地。咱們該去喝杯酒,慶賀一下啊。」
「那是當然啦,走,我們去喝酒。哎,你額頭怎麼回事。」周興看到沈雲的額頭烏青了一塊,有些訝異地指著說道。沈雲不在意地道:」哦,是楚千戶的門給碰了一下,沒事意外而已。」「哦。」
兩人就要並肩離去,這是後面傳來了喊聲「兄台,等一下。」沈雲與周興不由停住轉身後看,正是剛剛那個碰了沈雲頭的軍官。「他是誰。」周興看著小步奔來的軍官向沈雲問道。沈雲輕聲道:「萍水相逢。」
那個軍官跑到沈雲身邊道:「兄台。」接著分別向沈雲與周興行了個見面禮。「兄台,怎麼那麼快就走了,怎麼說也得讓在下表示一下歉意,我請兩位喝杯酒吧。」「歉意?」周興聽了有些茫然,他為什麼要道歉那。
沈雲知道他此意不光是為致歉,也是為了要和他與周興結交,便道:「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接著沈雲推了推周興「走一塊去喝酒。」「哦。」好,周興一時間還有些納罕。
三人到了城中最大的酒樓四海春,三人落座後,問店小二要了酒菜,店小二倒了茶水,三人談論起來。
沈雲接著抱拳道:「還不知兄台貴姓?」
軍官也抱拳還禮道「哦在下,方振海,山東蘭陵人士,清水城百總。」
百總?那可是統領百餘人,雖和沈雲不是一個千總,畢竟比沈雲還要大上一級。沈雲道:「在下沈雲,東昌人氏。」「哦,那是同鄉啊,幸會幸會。「方振海卻一口一個兄台,絲毫沒有官大一級壓死人的感覺。就像是個歡迎異地來的客人般,熱情地與沈雲周興他們聊著。周興向來為人坦蕩,如今見到振海自然也是想交個朋友。
京師,裕王府內。韓氏在裕王府大廳正坐,一旁坐著錦衣衛指揮使陸炳,韓氏道:「陸大人,俺答汗又要舉兵進犯,朝中議論紛紛,這段時間局勢複雜,一定要密切注意嚴黨的舉動。」
陸炳點頭稱是。韓氏又道:「皇上還是信任仇鸞嗎。」
陸炳深沉地點點頭道:「嗯還是。」
韓氏不由長吐一口氣道:「哎,皇上還是偏信仇鸞,在這樣下去現在不知邊境局勢又會發展成什麼樣。」陸炳安慰道「夫人不必太過憂慮,錦衣衛會設法找到仇鸞的罪證的。相信邊境局勢會好的」
韓氏手暗額頭,顯然是憂慮不已。忽而想到什麼似的道:眼珠轉向陸炳道:「對了,上次那個小禁衛軍怎麼樣啦。」「小禁衛軍?」陸炳一時不知道韓氏所指。韓氏更正道:「就是上次殿下遇刺,那個救了殿下的禁衛軍。」「哦,他好像被流放到朔州了。」「哦。那有空打聽一下他的消息。」「是娘娘。」
「對了,那個孩子怎麼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