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之中,四周的光景不再是黑夜或白天,目所能及的地方到處是慘白的景象。感覺不到過了多長時間,苗馨只是一味的向前尋找著本該立刻出現的小橋。周圍的景色漸漸的變了,不再有青草,綠樹,唯一能看到的只有不斷簇擁過來的花海。你喜歡紅色,紅的就像血液,你喜歡黃色,黃的就像膿瘡,你喜歡紫色,紫的就像死人的手腳,當它們混合在一起之後,便構成一樣東西,絕望。
苗馨不斷地往後退去,花海也不停地向她靠近,當苗馨的小腿碰到那些濕濕的東西時,她才看清自己應經被包圍了。花瓣兒不再有一絲美麗可言,枝葉也變得像刀鋒一樣銳利。最後,只剩下不到半米的位置讓苗馨顫抖著。
忽然,苗馨看到花海裡有一個人在奔跑,越來越近。那是海棠。
「海棠!!!」苗馨叫著,但海棠除了往自己身旁跑開,再沒有別的反應,然後海棠消失在迷霧的背後。
苗馨感覺自己剛才跑出來太衝動了,世界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只要自己往前,道路就一定會出現,這只能是一廂情願。
這時,遠方又有人往自己跑來。
「海棠!!!」望著遠處的身影,苗馨喊道,但她感覺海棠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慢慢的,苗馨終於看到,海棠不斷搖擺的手臂只剩下了森白的骨頭。苗馨還在懷疑的瞬間,海棠手臂的鮮血已經灑在了自己臉,然後,她又一次消失在迷霧的後面。
這是血,是真的人血,苗馨沒有用手去擦那些血跡,光是問道那股腥味,她就已經快站不住了。一隻飛蟲在花海裡盤旋,從這朵花蕊跑到那朵面,苗馨興奮的以為那是一隻蜜蜂,但飛蟲卻忽然撲向自己的臉龐,直到聽清它的聲音,苗馨才現那不過是指蒼蠅。這是讓鄧宇浩當初奇怪的地方,這麼多花在一起,周圍竟然沒有一隻蜜蜂,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比起花蜜,蒼蠅更喜歡人血,所以,在差不多舔乾苗馨臉的鮮血後,蒼蠅終於滿足的離開。隨之而來的,又是海棠的腳步,她不知疲憊的在苗馨身邊穿梭著,沒有理由的奔跑。這次,她腿的肉也沒了,四肢的骨架支撐著年輕的身體,看去有點好笑,但更多的卻是恐怖。
苗馨能看到她盆骨的傷口處流出來的內臟,牛仔褲殘留的碎布還粘著幾根碎肉,卻像是被機器攪拌過的一樣,到人胃口。這次,她轉過臉看了苗馨一下,然後繼續往沒有目的的輪迴跑去。
苗馨絕望了,跪倒在方寸內的地方。海棠一直在跑,每次經過身邊的時候,她身的肉都便會少一些。先是肚子,然後是胸部,最嚇人的是最後只剩下枯骨支撐的頭顱,而且,海棠在此刻似乎感覺到了疲憊,停在了苗馨身邊。
「我怎麼跑不出去?」海棠說道。
連脖子都已經消失的海棠是用什麼在說話?苗馨蜷縮著身體,不敢再看她。忽然,所有的東西都安靜了,花海不再簇擁,蒼蠅不再飛舞,又可以聽到小河的流水聲了。
苗馨立刻站起來,想看看自己是否逃離了恐怖的迷霧。但一站起來,看到的便是海棠雪白的臉龐和她咯咯作響的骨頭。「我怎麼都跑不出去。」
此刻,苗馨感到沒有什麼比癱倒在地更為舒服的事情,也沒有什麼比停止心跳更叫人快樂。
「年輕人……」
蒼老的聲音把苗馨拉回來,海棠的身影已經消失,站在橋的是白天那個駝背的老人。原本是嚇到過自己的古怪老者,此刻的出項卻讓苗馨又說不出的安慰。
「年輕人,快過來,我帶你離開這裡。」老人說道。
苗馨相信了,沒有理由的相信了,但她忽然聽到了有人在喊著自己的名字,不是鄧宇浩,是凌學志。
「老人家,能帶我的朋一起離開嗎?」苗馨問道。
老人使勁的擺動著身體說:「不可以,我只能帶你一個人走,本來你們都是出不去的,但我們有緣,想活下來就跟我走。」
回頭望著無限蒼白,苗馨的腳步慢慢往後退去。
「你想留下嗎?」老人往前挪動步子。
「我必須要留下。」苗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
老人轉身離去,小橋和流水也慢慢消失,最後只剩他一生歎息:「感情用事的人啊……」
苗馨試著往前走去,但她所到達的也只是僵硬的泥土和幾塊石頭堆成的道路。霧中的影子越來越近,苗馨希望它不是海棠或者更恐怖的東西,因為她再也承受不了驚嚇了。當看到穿過迷霧的人是凌學志時,那種絕望中心安的感覺又回來了。
凌學志激動的想要喊苗馨的名字,但忽然又被她緊緊抱住。這次苗馨沒有哭,凌學志也沒有手足失措。
拉著苗馨的手,凌學志走得格外小心,但盡然只用了一兩分鐘,就回到了隊伍的位置。鄧宇浩看到他們,高興的跑過去,當看到兩人雙手緊緊牽住的時候,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你們……」
苗馨抬頭看看鄧宇浩,然後一把將凌學志推開,坐到了人群中央。
「哇,是不是英雄救美啊?」鄧宇浩很想知道剛才兩人生了什麼事情。
「沒有啊,我走了沒幾分鐘就看到她了。」凌學志說道當時的情況。
「誒,你們聞,這味道是……」黃仙仙忽然說道。
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鼻子,一問便知道這是那個大房子特有的香味。丁雪往後走了幾步,便看到了一個朦朧的影子。
那座房屋就想歷史久遠的神秘城堡,漸漸的展露身姿,出現在大家眼前。
「我們……又回來……」穆老師不敢再說下去。
剛剛經歷的一切就如夢幻般在所有人腦海裡迴盪著,夢裡的是不安,夢醒了卻更是恐懼。門開了,所有人都知道這件老屋在表達什麼意思。鄧宇浩第一個走了回去,大家也慢慢的跟。聞著那熟悉的味道,沒有人再敢走出房門。
當所有人都回來之後,木門嘎吱一聲合了。紀老師懷疑自己老眼昏花,走到門口,慢慢的將門打開。
他很感謝自己沒有酗酒的習慣,也感謝自己強健的心臟,要不是如此,至少現在他也會和旁邊一個女生一樣暈倒過去。
門口的位置赫然有兩個人影,其中一個是盧功鳴,他的手臂已經消失無蹤,兩隻眼睛也暴了出來,脆弱的神經將眼球懸掛在鼻子旁邊,來回的甩動著。千萬不要以為他是跪著的,沒那麼嚴重,只不過是膝蓋以下的部位都沒有罷了。
相比起他,海棠的屍體要好很多,至少她還能直直的站起來。依靠著纖細的骨骼,她順利的避開冷冷的晚風,穩穩的站在那裡,唯一完好的臉部沒有恐懼,只有疲憊,是什麼讓她這麼累?答案只有苗馨才知道。
鄧宇浩趕緊關門,用吃飯的桌子在後面。「見多識廣」的他和凌學志一起安慰著身邊的人,但毫無作用。大家不再尖叫或者狂,瀰漫的香氣襯托著人類的絕望,然後華麗的覆蓋和裝扮起來,不留痕跡。
第一個哭起來的是苗馨,然後是所有的女生,男生們在這時也顧不得什麼堅強,哀怨的聲音和所有女生連成一片。
鄧宇浩沒有哭,所以丁雪也不會哭。
四五十年的經歷,及不幾個小時內生的一切,紀老師的絕望是可想而知的。但他是老師,不能在學生面前懦弱,他一定要做什麼,即使是最後能讓一個學生活下去,也是自己要全力以赴的。
「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帶你們離開這裡的。」紀老師說道。
穆老師第一次感覺自己選老師這個行業是有意義的,只有最後的時刻,你才會真的看清一件事情,他立刻明白紀老師在想些什麼,說道:「紀老師,我們一起去。」
老人抬起頭看著這個年輕的面孔,承認似地點點頭。
而一旁的鄧宇浩和凌學志也在急促的商量著,當來能夠為老師要起身的時候,鄧宇浩說道:「老師,你們留下來。」
紀老師第一次笑得那麼和藹,說道:「娃娃,都不要離開這裡,我和穆老師去找路,然後來接你們。」
「紀老師,已經沒有路了。」凌學志說道。
兩位老師詫異的看著他們,不是在責怪他們在這種時候說了讓人絕望的話,而是驚訝於凌學志和鄧宇浩的鎮定,自己一把年紀都無法在此刻保持冷靜,他們為什麼像沒事人一樣。
「應該讓我們去找路,您是老師,必須喝學生在一塊兒,你們走了,大家還能聽誰的。」鄧宇浩說道。
「不行不行,你們去太危險了。」穆老師搖頭道。
「讓他們去。」丁雪和苗馨異口同聲的說道。這時,她的目光陡然一震,似乎有什麼出乎意料之外。
「你們……」穆老師不明白兩個女生為什麼對他們有這麼強的信心,看看兩張毫無畏懼的臉龐,他好像感覺到了什麼。
「快去快回。」紀老師回到位置說道。
「放心,老師,我們一定會回來。」鄧宇浩說完,兩人便推門而出。
……………
怎麼可能,居然有靈力,一開始為什麼沒有現?
看來不能拖了,這樣也好,要不然自己可能會露出破綻,現在只能自己動手了。
……………
鄧宇浩知道,要找到出去的道路,就必須找到半升店的居民,不管他們是敵是,只有找到他們,才有可能知道一切。
但看著眼前的兩具屍體,鄧宇浩卻覺得不那麼真實,儘管血肉都擺在眼前,但一切都詭異得太過離奇,是什麼力量在操縱一切呢?
當手指觸碰到盧功鳴和海棠的屍體時,它們竟然化成了白色的花瓣兒,散落開來。然後飄向無盡夜空。「這就是白色的花嗎?」鄧宇浩說道。
兩人飛快的在夜幕下向一所房屋跑去,希望自己面對的是正常的人。
……………
女生不敢再樓去,或許大家擠在一起會安全得多。黃仙仙腦子裡全是凌學志的影子,第一次看到這個男孩兒就感覺心裡撲通撲通的,自己難不成是喜歡他了。大家或許是累了,連兩位老師都已經撲到在桌子。她終於相信越危險的時候,人的思想便越是真實,不知道現在凌學志它們怎麼樣。
丁雪和苗馨也只是閉了眼睛,心中同樣對兩人擔憂著。樓忽然傳來什麼聲音,讓還未睡著的三人都抬起了腦袋。三人對望一眼,都沒有做聲打擾大家,只是用眼神商量著是否要去看看。最後,三個女生都慢慢的站了起來,悄悄的往樓走去。
最前面的是丁雪,樓梯走到一半的時候,她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自己不應該來。但腳步卻沒有停頓的往攀爬著。走在最後的黃仙仙不明白是什麼讓丁雪和苗馨都僵僵的站在那裡,但當她看到樓的一幕時,立刻捂著自己的嘴,卻止不住心中的翻騰,嘔吐起來。
樓下的人被黃仙仙的聲音驚動,兩位老師即刻安撫起大家,然後走木質台階。先看到的是跪在一旁痛哭流涕的黃仙仙,她旁邊的丁雪和苗馨靜靜的站在那裡。在一張床鋪的面,楊蘭的屍體裸的躺在面,燭光下,年輕的身軀再也無法跳動,無數的米粒從她的口中流出來,灑在地,變成一朵白色的花,玫瑰,開放的白玫瑰。
「白,白色的花。」穆老師驚道。
紀老師沒有理會,輕輕地走去,用旁邊的棉被將楊蘭的身體蓋起來。然後,他瘋狂的用腳踩踏著地的米粒,想要將它們變成粉末。看到前輩陷入瘋癲,穆老師趕緊過去抱住他,說道:「紀老師,已經死了。」
老師終於忍不住掉下淚來。
回到樓下,大家沒有看到楊蘭,便已經猜到生什麼事情了。讓丁雪,苗馨和黃仙仙不解的是,楊蘭是什麼時候樓去的,又是誰在樓殺了她?
紀老師已經決定不再睡覺了,他連抽了五指煙,猙獰著雙目注視著房間的一切。現在他恨只恨自己當初沒有來調查便帶學生們到了這兒,想到那個介紹人,紀老師的怒氣便湧了來。介紹紀老師帶學生來郊遊的是一個女生,聽去似乎還很年輕,說這裡安靜,風光好,價格也便宜,最適合休假。響了幾天,紀老師考慮到半升店不是很遠,便答應了下來。
等等……現在這麼一想,紀老師忽然覺得電話裡那個聲音聽起來很耳熟,就像……對了,就像她一樣,難道……
紀老師的眼睛睜得更大了,死死地盯住了熟睡的她。
忽然,女生張開雙眼,狠狠的注視著紀老師……
漆黑的天邊再次飄來一片花瓣兒,她伸開手,花瓣兒便落到了掌心裡,聞了聞,然後放進嘴裡。
「雨露,你的味道真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