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琅放出去的口風推波了京畿地區的投軍熱潮,他本人卻偏安潮流之外,穩坐法,。
初學者練字需要凝神靜氣,剛開始兩日,李琅尚能秉持要義靜心揮筆,到第三日,見朝廷依舊沒有半點起復他的跡象,李琅終是耐不住心了。
皇帝理當早就看到兵部的奏章,若是將奏章駁回政事堂,牛延得知後必會寫信告訴他,可牛延沒有來信。
看來,情況真如薛騫所言,皇帝將奏章留中不發。這其實也恰好表明,皇帝已經信任他了,只是棄官容易授官難,皇帝不會任由他將朝廷官祿揮之則去召之即來,起復他需要一個台階,這個台階最好由李琅自己用毫無爭議的方式遞給皇帝。
……猜測非常合理,可惜皇帝的心思是無法驗證的。但對李琅來說,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無論如何都要為此搏上一搏。
李琅決定走曲線,跟清江村村正劉子陵商議讓村中幾名青年隨他赴邊關投軍。
驪山祖居被強拆的經歷早已讓劉子陵認識到當一頭鴕鳥,埋頭種田無法承受生活中出現的意外,年輕人應該走出去開闢新的途徑,以降低整個村落的生活風險,劉子陵當即就表示毫無異議:
「你帶中升他們幾個去吧。」
劉中升、劉東等青年村民是李琅最忠心的部屬,是跟他造反也不二話的那種,但遠不是最得力的幹將,。既然要去邊關投軍,就還應該召集一些身懷武技的勇士。
李琅問劉子陵道:「劉叔,還記得秦家莊嗎?」
「藍田秦家莊,你的槍和弓不就是秦老莊主送的麼?」
「是啊,最近老想著一些以前的事兒,可有些幼年之事比較模糊了……」
李琅裝作憶舊閒談,從劉子陵口中得知,他幼年喜愛習武,常跑去秦家莊偷學槍棒,秦家人連趕了他好幾年,後來秦老莊主秦慕賢見他非常執著,便默許他偷學。有一年灞水洪澇,李琅在黃泥滾滾的灞水中救下秦慕賢溺水的嫡孫秦雲,秦家莊便正式收他為徒,送他長槍弓箭,並教授弓射騎術。
「……呵呵。」
說著說著,劉子陵突然奇怪地笑了笑,不說了,已過五十歲的老劉竟然笑得有點曖
昧,李琅覺得不對勁,找來劉中升細問。
劉中升跟他老爹一樣,聽後曖
昧地大笑,笑後方才告訴李琅:
秦家莊莊前有一座大驛站,喚作青泥驛,驛丞時有換人,驛長卻一直由秦家族人世襲,故而秦家將驛站當成自家族產,在驛站裡建造了不少客房,還引來灞水在驛站後院建了一個人工湖,專供秦家女眷遊玩嬉戲。
一天,在秦家莊學藝的李琅冒然闖入了人工湖,當時一大群秦家女眷正在湖中全裸洗浴……囧。
雖說李琅的雙眼也許並沒有欣賞到湖中春景一片,但此事性質嚴重,很多小姐們還沒出閣,很多夫人們是秦家男人獨享的嬌妻,秦家當然不能當作事情沒有發生,最後雖沒將李琅沉湖,但也就此將李琅趕離秦家,。
李琅聽後心中長歎,原來還有這麼不堪回首的一茬,難怪父親見他一提到秦家,就忙用高攀不起阻斷李琅的念想……父親以為李琅對當年看過的某位秦家女子念念不忘想娶進門呢,父親覺得這件事有愧於秦家。
瞧這事給弄的,將秦家女人都看光了,還能指望秦家男人助他嗎……
管不了那麼多了,無論如何也要試一試,至少可以跟他當年在洪水中救下的秦雲私底下談談,救命的交情總還在吧。
藍田秦家莊離驪山不遠,位於灞水邊,擁有大片肥沃的平地良田,連青泥驛的驛田也由秦家莊耕種,數代積累下來,秦家莊如今已是富甲一方。
秦家莊今年有些損失,關中雨澇連日,灞水水位上漲,淹沒了不少岸邊田地,想來私下會面秦雲的李琅看到不少莊客正在忙於疏浚河道,整治被水沖毀的堤壩。
李琅避開人來人往的河岸大道,騎行在僻靜的田間小路上,免得被人認出後,連秦雲的面都見不著就被莊客們亂棍打走。
他以前經常來秦家莊偷藝,這地兒認識他的人多,記得他的人更多……看過秦家眾多女子大白屁股的人焉能不記得?不過,李琅認為當年他應該是沒有看到什麼,不然秦家莊絕不會留他一條性命。
這會兒河岸大道上正有百餘騎士擁簇著一輛馬車急匆匆向秦家莊方向馳去,煙塵漫天,嗆得行人紛紛捂鼻,所幸僻靜小路上的李琅不用吃那被大隊人馬卷揚的塵土,但即便是僻靜的小路,也不是完全無人。
前面來了一個提著籃子的少婦,李琅忙扭頭讓過,那少婦看到李琅後便一直用眼打量,在與李琅錯身而過之後,她終於確認馬背上這個人是認識的,在李琅身後尖叫一聲:
「李大郎……」
「娘子,小聲點,。」既然被人認出來了,李琅也只得陪笑著讓少婦莫要驚動他人。
少婦並沒有喚莊客前來驅趕李琅,她面帶希冀地道:
「李大郎,你來得正好,快去驛站看看吧,新來的驛丞仗著宮裡有個死閹人親戚,要勒索秦家莊的錢財……」
青泥驛,新任驛丞袁齊望著遠處逐漸馳進的百人騎隊,滿臉橫肉抖索了起來,三角眼閃動,用腳逐個猛踢被秦家人放倒在地上的四十幾個膘壯家丁:
「死了沒有,沒死的快些給我躺在地上慘嚎,越大聲越好,越慘越好,本官的大表弟來了,讓他親眼看看秦家人是怎麼欺負咱袁家人的,這次本官不但要逼秦家乖乖讓出驛站,還要讓秦家徹底破產,甚至闔族抄斬。」
「哎喲,哎喲……」地上的家丁們立即配合起來,瀕死一般慘叫連天。
袁齊是灞水西岸藍廟莊人,原為藍橋鄉耆老,靠著耆老的身份和免課的資格,在幫著官府催征租庸調時,隨意攤派賦役,再以免課為餌,逼得負擔不起租庸調的課戶們紛紛將田地轉讓至他的名下,將眾課戶由自耕農變成他家的雇農,同時也讓朝廷應該從課戶徵收到的租調被他用免課的朝廷令策侵佔已有。
上面欺瞞官府,下面壓搾課戶,兩頭賺,袁孝迅速發家,成為藍橋鄉一方豪強。
在灞水西岸一路兼併田地的袁齊竟還不滿足,如今又將主意打到青泥驛的驛田、驛稅、驛捨、驛田、驛馬等資財上,通過賄賂駕部司官員,獲得青泥驛驛丞官位。
袁齊清楚驛站的驛長數代都是由秦家人擔任,為了順利侵佔驛站資財,他找上了自己的堂表弟,朝廷三品監門將軍袁孝,定下了指控秦家謀反的計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