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侍郎盧徇被貶為詹事,去了東都,。兵部尚書牛仙客臥床不起已有數月,近日又傳出病危的消息。」
「朝廷以信安郡王李禕為河北道行軍大總管,吏部主客司郎中達奚珣為榆關道安撫大使,左監門衛將軍沈不樂為觀軍容使,抽調平盧、范陽兩鎮諸軍與河南道諸郡,包括山東守軍,計兵十萬,北伐契丹。」
「青海湖依舊與吐蕃相持不下,奪回石堡城的目標遙不可及。有消息稱,朝廷準備暫停攻打石堡城,派遣一支輕騎沿著陰山以北的突厥故地東進,與信安郡王東西夾攻契丹。」
「和番契丹的中使袁孝被奚人所救,奚人使團護送袁孝抵京,已獲陛下召見,朝廷聯合奚族進攻契丹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聽說王忠嗣在小勃律大破吐蕃和大食聯軍,這還是韓某今早剛聽來的宮中消息,不知是否確實。」
韓滉一路零零星星地說著李琅相詢的時政消息。
李琅從這些消息中隱隱覺察出一絲陰謀的味道,但倉猝之間也無法得出合理的結論。
得找個幽靜地兒好好整理一下思緒,濾過無用的信息,找找這裡面是否存在可以被自己加以利用的東西。
李琅沿街買了一個遮雨大斗笠戴在頭上,並刻意把笠簷拉低,讓人輕易看不清他的面目,。
李琅同時順手牽羊從曲江邊的一排鞦韆架上有選擇性抽走一根約兩丈長,粗細適中的晾衣桿,掛在馬鞍上。
李琅這個不雅行為立即被在一群正在歡笑著來迴盪鞦韆的小姑娘們和大姑娘們給發現了,頓時響起一片喊叫聲:
「有人偷晾衣桿啦……」
「這年頭,晾衣桿都有人偷,不過他還算有點羞恥心,知道用斗笠遮住面貌後再去偷。」
「你們看他還牽匹馬咧,好方便逃跑吧。」
姑娘們的喊聲清脆招人,李琅忙從馬鞍上的錢袋裡掏出一把銅錢,朝姑娘們天女散花般扔去,大小姑娘們便再顧不得李琅,都蜂擁著撿銅板去了。
韓滉狐疑地看著李琅的怪異舉止,不過他沒有吭聲,緊步跟著陳祿、蕭康、苗岳峰一夥走進長興坊內的大鬥雞場。
鬥雞場多是私人之間的邀鬥,如張三和李四圈定一塊場地鬥雞,事前約下賭
資,誰的雞鬥勝了誰就贏得賭資。
如果擔心有悔約耍賴的事兒發生,還可以出資請常年在鬥雞場上混飯吃的遊俠兒作公證人。
這些拿刀看場子的遊俠兒連官府的面子也不一定賣,若是被他們碰到耍賴的,解決問題的方式一般都很血腥,讓人永世難忘。
所以,誰要是想抵賴耍潑,最好先掂量一下自己的本錢。
除了私人邀鬥,鬥雞場裡面還散落有十幾個專業鬥雞台,每一個鬥雞台都有一名東主,以及一個負責收取和賠付賭資的管事,。
鬥雞台其實就是比私人邀鬥更高級,賭額更大的專業賭
場,有時甚至還會出現一擲千金的豪賭。
陳祿一夥入場,在隨從們大聲吆喝下,蕭康等人很快就找到各自的鬥雞對手,大呼小叫著投入激情四射的鬥雞娛樂中。
但陳祿的黑將軍,苗岳峰的「飛綠」暫時沒人敢上前邀鬥。
黑將軍在長興坊鬥出了威名,鮮有敗績,別人手中若是沒有過硬的雄雞,根本不敢輕掠其纓。
旁人要想邀鬥身價三十貫的黑將軍,起價可是蠻高的,最低三貫,明知鬥不過還去邀鬥只會白白送錢。
苗岳峰的飛綠也是鬥雞場上的一隻名雞,風頭很勁,一時也無人敢輕易應戰。
「咱們先去鬥鬥苗岳峰的飛綠。」
韓滉是專門來跟陳祿鬥雞的,薛騫在托李琅隨行帶給他推薦信中提及,這只嶺南雞是絕好的鬥雞,天賦極佳且馴斗已有數月。
薛騫的話韓滉是相信的,要不然韓滉也不會花兩貫重金買下李琅的雞,但沒經過實戰檢驗,韓滉心中總是沒底,還是保守一點的好,先拿飛綠試試身手。
李琅沒多大興趣關注鬥雞勝負,他跟來長興坊的目的是想同賈昌的妻子潘氏搭上線,可如今既然已經到了鬥雞場,也不好走開。
另外,李琅也心存僥倖,他指望著韓滉贏錢後心情大好,可能會回心轉意答應給他畫一副牛畫也說不定。
……
邀鬥的具體事宜自有雙方的家僕去交涉,不需韓滉與苗岳峰兩名正主兒親自多說廢話,。
很快,韓苗雙方劃定場地,約定賭資五貫,直接開鬥。
由於賭資教大,惹來了很多觀鬥者擠上前來圍觀。
苗岳峰的飛綠先被放進場地中央。
飛綠也是經過精心馴養的,大腿與明腿彎度很大,善於騰跳飛啄;全身毛羽純青泛綠,鐮狀尾羽高高長翹,顏色也呈翠綠,故取名「飛綠」。
飛綠頭頸高昂,兩腿穩健有力,顧盼間顯得挺拔軒昂,散發出一股無形的威勢。
嶺南雞隨後被放入場地。
「這是什麼雞,某家看著眼生得緊。」
由於關山阻隔,京城的人們一般沒見過來自蠻荒之地的嶺南雞,嶺南雞一出場,立即就吸引了眾人好奇的眼光。
嶺南雞約三四斤重,黑紫色毛羽,冠小眼深,腦門厚實,鼻孔寬大,喙嘴長粗尖利,眼睛炯炯有神,整個頭頸部就像鷹頭,犀利非常。
再看下盤,雞大腿肌肉粗厚結實,強勁有力,小腿長且彎曲度大,上面的硬皮細密,如鱗狀蛇皮,尤其一雙腿爪張開的角度很大,穩穩立地,看上去這兩隻雞的彈跳、力量和穩定性都是極佳。
人有神秘的第六感,雞跟其他生物也許同樣有第六感。
嶺南雞一被放進場地,不需鬥雞棍的撩撥,飛綠似乎立即就感受到了空前的壓力,它雙目怒睜,頸羽倏然如環豎立,逼近嶺南雞。
嶺南雞昂首而向,揚頭伸頸,頭頸、胸健和爪脛幾乎成一垂直的直線,崢嶸鶴立,逕直迎著飛綠步去,。
嶺南雞的尾羽比飛綠更長,頭頸部的毛羽則很少很短,裸露出來的大片頸皮呈現紋狀紅色,雞冠小且寬,小肉片般緊貼頭頂。
「此雞步態神駿,眼深銳利,身形有如仙鶴,真是好雞。」
「大夥兒看到沒,這隻雞的頭頸圓滑粗厚,如同一個啄擊器,簡直就是天生的鬥雞。」
「以前還真沒見過有這種雞,不像中原雞品種,只不知是哪來的,某也想去買一隻這樣式的鬥雞。」
「紅雞必勝。」
「飛綠贏。」
圍在四周觀鬥的人群中發出一片喝彩聲,韓滉的家僕扯開喉嚨高喊著為嶺南雞助威,苗岳峰的家僕也為飛綠高呼造勢;圍觀者也轟然為各自看好的雞助戰,場面熱烈非常。
「咯咯……」
兩雞貼近,頭頸和喙嘴平向,幾乎同時迎面對起,腿爪前蹬,騰空撲啄。
飛綠一開始便使用最拿手的飛啄爪蹬,想佔領「制空權」,橫空出腿,凌空飛啄,給嶺南雞一個下馬威。
可嶺南雞也飛身躍空,以相同招式攻敵,兩雞伸出去四個雞爪在空中先於喙嘴對撞,咯叫著互撞退身。
第一回合,兩隻雞誰也沒有啄到對方,但高下已顯端倪:
嶺南雞騰身更高,腿爪對撞時將飛綠蹬出更遠,落地後又先于飛綠調整好下一次啄擊飛腿的身姿,敏捷與力量均勝于飛綠,飛綠精心訓練得來的殺手鑭在嶺南雞面前完全發揮不出來。
觀鬥者心思各異的喝叫聲剛剛響起,兩雞第二回合啄擊業已觸發,這一回合是先調整好進攻姿態的嶺南雞主動發起,。
飛綠的智力很是不低,第一回合使用拿手鬥技卻差點遭受到嶺南雞騰空更高的腳爪攻擊,這一回合便學了乖,它揚頸蹬腿,喉中不停發出咕咕聲,作出騰空之勢卻並未真正躍起。
等到嶺南雞騰空之後,飛綠突然腿爪一彎,身形矮了下來,從嶺南雞騰空的下方空隙穿過,頭頸快速回轉,企圖攻剛剛落地不及防守反擊的嶺南雞一個後背不備。
嶺南雞空中沒能正面遇敵,似乎便已料到飛綠會有這麼一招,落地時雙翅撲展,來了一個強力翅掃,不但擾亂了飛綠的後襲,還掃拍到飛綠的頭頸。
飛綠除了啄下嶺南雞翅膀下的一片腋羽外,並沒有對嶺南雞造成任何有損戰鬥力的傷害。
但飛綠卻就此把長頸鑽套在嶺南雞的翅膀下,擠動著嶺南雞轉身,使得頭頸與嶺南雞的頭頸形成同向,然後把雞頭探出來試圖繞頸啄擊嶺南雞的頭冠。
嶺南雞頭頸倏然高昂,錯開飛綠的纏繞,同時展翅立腿,拔高身形,將頭頸疊壓在飛綠的頭頸之上,身子順勢撲壓,貼身佔據制高,對著飛綠的頭冠就是一頓鐵喙猛啄。
飛綠連續向下垂頭,盡力躲避和減輕嶺南雞的尖銳啄擊。
嶺南雞似乎覺察出飛綠不斷垂頭使得它的啄擊力度大減,竟一口咬住飛綠的頭冠再不松嘴,同時雙腿騰空,爪腿猛蹬飛綠被咬住頭冠後無法隨意閃避的頸脖,姿勢就如蒼鷹搏兔一般,強勁而優美。
「好。」
顯然,嶺南雞的智力較高,觀鬥者們再次轟然喝彩,苗岳峰的臉色暗了下來,心中閃過一抹陰鷙。
在一片歡呼聲中,嶺南雞鬆開咬住飛綠頭冠的喙嘴,又是幾下猛啄後才在飛綠羽翼的拚命拍掃下騰空退身,調整姿態重新對峙,。
飛綠初戰失了銳氣,難免心懼,面對騰空更高的嶺南雞,訓練已久的飛啄又施展不開,即便是交嘴對啄,正面硬抗嶺南雞,力道也不及對方,佔不到便宜。
十幾分鐘後,飛綠攻防逐漸失據,落於下風。
嶺南雞則越戰越勇,利用敏捷的身姿搶佔騰空的制高,由上而下撲擊,多次又重又准對著飛綠的頭冠重重啄擊和爪蹬打腿,啄得飛綠羽落皮開。
最後飛綠只能靠著把頭頸貼身粘在嶺南雞的翅膀下躲避攻擊,以獲取喘息再戰的機會。
被動的防守無法彌補實力的差距,約兩刻鐘後,飛綠終於無力發起對攻,被嶺南雞啄得繞著檯子打轉退逃。
飛綠被嶺南雞緊隨其後追攆三圈半後,苗岳峰不得不依照規矩承認鬥戰失敗。
初戰告捷,嶺南雞展現出來的鬥戰能力讓韓滉興奮起來。
雖然面對黑將軍殺傷力驚人的重腿,依然沒有太大把握,但韓滉也禁不住暗自慶幸還真是從李琅手中撿到寶了。
長安人盡皆知,皇帝喜好玩鬥雞,在興慶宮中專設御雞坊,遍索長安雄雞,馴養雄雞一千隻,具體負責出宮選雞的便是賈昌。
諸王、世家、外戚家、貴主家、侯家,傾幣破產市雞以償其值。
若是一隻上好鬥雞,韓滉一轉手賣給勳貴世家,甚至通過賈昌賣進宮內,其價值就會十倍甚至數十倍地翻長。
可憐沒有生意頭腦的李琅那弄得懂這其中的竅門,李琅還以為兩貫錢賣雞得了一個天大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