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氣騰騰的奚騎進一步馳近後,意外地發現,乙室活氏殘部不退反進,將正面陣線由主帳前移,然打頭陣的並不是騎兵,而是牛羊,。
下午太陽西斜的藍天下,一群群牛羊和馬駒散佈在綠茵茵的草地上悠閒地啃著青草,間或甩動著尾巴拍打藏在軀體背風處吸血的蠅蟲。
牛羊後面是驚惶的婦人,遲緩的老者和少量青壯,他們在混亂又忙碌地拆除營帳區邊緣的木棒柵欄,將垂直插入地面的木棒拔出,再以與地面成45度的斜上方向重新插進地面,尖端向外,。
整體佈局上,木棒尖刺的防禦陣形還被置成「之」字形和其他不規則的形狀。
奚騎以前沒見過這種刺蝟般的外向防禦手段,不過一眼就看得出,這樣的刺蝟防禦,對進攻的騎兵是巨大的障礙,騎兵衝擊時一個收勢不及,就會被斜插木棒上的尖刺刺穿馬腹,人仰馬翻。
刺蝟防禦陣形後面約有百餘名青壯,看到奚騎來襲後,一部分人立即頂起簡陋的圓牌,另一部分人則手持長弓,等著奚騎衝陣,只待對方陷入刺蝟防禦陣後,步戰射敵。
婦人和老者們則繼續在地上插著尖刺木棒,把刺蝟防禦不斷地向後面的縱深延展。
再往後約兩里地,便是一個用數百車帳緊緊圍成的內層防禦圈,車帳在陽光下升起蒸騰的霧氣,這些氈帳應是都用水打濕過。
由於乙室活氏殘部的內圍斥候小隊一直游弋在營帳區周邊,奚人的斥候並不能偵探到營帳區的佈防情況。
直到奚騎大隊軍馬來到,這些看上去為數不少的乙室活斥候小隊才驚慌得四散而逃。
所以,奚族斥候和大軍幾乎同時看到乙室活氏殘部營帳區在倉猝之間以牛羊、尖刺、車帳所組成的三層防禦。
……
奚騎主將,來自奚王牙帳直屬部落的庫泰被屬下一眾佐將擁簇著策馬居高,遠眺乙室活營帳區的防禦陣型,冷笑道:
「乙室活人還算有些自知之明,自知氏族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他們不想要明天了,不但把牛羊全部拱手相送,還把營地變成一個烏龜殼,任由咱們掌控主動,隨意敲打著烏龜殼玩兒。」
庫泰一番打趣的話惹得身旁眾佐將哈哈大笑:
「咱們是不是先宰殺他們『殷情』送上口來的牛羊,讓兒郎們吃飽喝足後,再去敲破他們的烏龜殼,拉出殼子裡的女子財帛?」
「要不是為了獲取裡面的女子財帛,咱們幾輪火箭就可將他們燒成灰燼,這烏龜殼連敲都不用敲,。」
「大舍利說過,這次的俘獲全部分給出征的健兒,無需上繳牙帳,咱們怎能燒自家財物呢,哈哈……」
庫泰聽到有屬下提及大舍利盧贍倣傚唐軍計量軍功的方式分獲戰利品,心中煩悶,暗罵盧贍刻意收買人心之後,臉色即刻一沉:
「豈能未戰先論獲,牛羊財帛都是跑不掉的,女子們除了躺在咱們胯下也沒其他地方可去,當務之急是消滅乙室活留駐營地的騎兵……」
正說著,庫泰倏地雙目一寒,大叫一聲:「他們的留駐騎兵呢,怎麼不見他們的大隊騎兵?」
庫泰和屬下眾佐將突然發現一個驚奇的狀況,乙室活營地留駐騎兵竟不見蹤影。
以他們數年來對乙室活實力的知根知底,不用細細偵查就非常清楚對方的營地留駐騎兵至少有七八百騎,而眼前所見不過百餘青壯,數量明顯不對。
「莫非留駐騎兵扔下部眾,渡河向後逃了?」一名佐將道出了庫泰不願聽到的可能。
庫泰神色凝重,憤怒地大吼一聲:「斥候呢,眼皮底下怎會把幾百騎給生生弄丟,著人通令各斥候隊正速速來報。」
奚人擁有絕對優勢的兵力,兼之又在事先特意剪除掉乙室活外圍斥候與哨騎,隱蔽迫近攻敵不備,勝負自是毫無懸念。
可是,凱旋而歸,俘獲滿載的興奮讓奚人在最後關頭掉以輕心,竟然將乙室活營地留駐騎兵給稀里糊塗地弄丟了,。
大軍接敵,原先散佈的斥候小隊已經收縮回營,因此不一會兒,十幾名被緊急傳喚而來的斥候領隊恭立在庫泰身前,戰戰兢兢。
幾乎每一個庫泰的屬下都清楚,庫泰是個喜怒無常的人,這一刻可以大方地賞下幾個美女,下一刻便可以將根本來不及享受女體的獲賞之人梟首剁碎。
「雖然乙室活兩千主力騎兵被莫祿將軍圍困在猴頭溝,但留守營寨的至少還有數百騎,你們說,這幾百騎究竟到哪去了?」
有斥候領隊壯著膽子實話實說:「回稟將軍,屬下並沒有發現有數百騎兵從乙室活營帳方向奔出。」
「一支幾百人的騎兵動靜該有多大?這你都發現不了,留你還有何用?來人,將他砍殺陣前。」
庫泰冷喝一聲,幾名五大三粗的隨身牙兵應聲而來,將這個倒霉的「出頭鳥」斥候隊正給拉走了,不久,前方遠遠地傳回幾聲慘叫。
不怪庫泰如此羞怒,與中原城池攻防作戰不同,在草原上進行的遊牧作戰,靈活性很強,騎兵可以運動、迂迴、穿插……真要讓乙室活留駐騎兵跑掉,在草原上四處流竄,還真是一個大隱患,臨近的奚王直屬部落首先便不得安生。
正是顧慮到這一點,庫泰才在以四千優勢騎兵攻擊空虛的乙室活營地之前,還頗費周章地幹掉對方的外圍斥候,隱蔽攻擊行動。
庫泰原定要將乙室活氏殘部一網打盡,不留後患,這個過程絕不容許有任何差錯發生,可現在對方的留守騎兵居然在己方的斥候面前離奇地消失了。
卡嚓了一個後,其他斥候領隊誰也不敢吭聲,槍打出頭鳥這個血淋淋的教訓剛在眼前發生,誰會活膩味了主動找死。
見面前站著一排人形木雕,庫泰愈加暴怒:「既無人知曉,統統砍殺,。」
嚇得一個斥候隊正慌忙小心翼翼地道:「也許……也許那數百騎兵就藏身在連片的數百車帳之內。」
「放
屁。」
庫泰爆喝一聲,把滿嘴的唾沫星子噴在說話之人的臉上,忍住怒火咬牙道,「你腦子裡裝的全是狗
屎麼,藏身在車帳之內和集結於車帳之外都處在咱們圍困之中,兩者有區別嗎?你以為乙室活人跟你一樣傻?」
被庫泰一頓劈頭臭罵,該斥候領隊反而靈機一動,改口道:
「大軍未到之前,曾有不少乙室活斥候小隊在外巡營,咱們靠近不得;大軍一到,這些斥候小隊一哄而散,咱們當時誰也沒有在意。現在想來,只怕是乙室活留駐的數百騎兵化成小股斥候騎隊,利用咱們的不在意散逃了。」
斥候隊正這次的說法非常合理,乙室活留駐騎兵化整為零逃了?壯士斷腕,部眾與牛羊全不要了?可是,看乙室活營帳區驚惶但有序的防禦,又感覺乙室活留駐騎兵不太可能逃跑,庫泰聽後正在疑惑不定,後軍斥候匆匆縱馬來報:
「陣後西翼騰起連片塵煙,似有大隊騎兵向吾軍奔襲而來。」
「是不是唐軍來襲,有多少人,軍中有旗幟沒有?」旁邊有佐將細細追問報信斥候,軍中揚起鮮明旗幟的一般是唐軍,遊牧騎兵是很少有打著旗幟行軍的。
悄悄地劫掠,打旗的不要。
報信斥候稟道:「塵煙太濃,看不清楚,屬下發現狀況即刻來報,詳情後續便有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