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琅跟在乙室活氏哨騎的後面,他選擇的方位是哨騎南向偵查線的左翼,。
右翼是奚契牧區縱深地帶,左翼靠近土護真河與大唐邊境,不但相對安全一點,而且一旦奚人真要攻擊乙室活,按照軍事常理,奚人應該會在兩翼率先推進以對乙室活氏形成合圍,所以,兩翼一般能更早地偵查到敵情。
沿途南風勁吹,風中夾帶著不知名野花的清香撲鼻而來。
一路無事地前行了約三十里,李琅突然看到斜前方數百米有一個傢伙往回跑了一段,停下來,接著轉身又繼續往前走。
羊肉吃多了發什麼羊癲瘋。
李琅好奇地策馬趨近,繼而發現前方有一隊全都沒有髡發的騎兵正迎面而來,而剛才往回跑那小子居然正在衝著對方揚手,令人驚奇的是,對方也紛紛揚手回意,。
沒發現髡發,對方可能是奚族斥候,想來乙室活斥候平常與奚族斥候多有接觸,和平共處,並不視奚族斥候的出現為異常。
也許,在哨騎的眼中,只有發覺奚人大隊騎兵隆隆北進才是異常。
前面那小子敢跟奚騎打招呼,李琅可不敢,他撥馬提速遠遠地退後,想避開奚騎。
可這隊奚騎繼續前行,並不折返或側向逡巡,出於自身安全考慮,李琅也只有不斷後退,眼看著乙室活哨騎逐漸消失在奚騎身後的奚地深處。
足足退了有十餘里,李琅突然發現南方有乙室活哨騎縱馬狂奔而回,迎風刮來有點撕裂變調的慌亂喊叫:
「急報,急報,前面有數百人的奚人騎兵。」
「奚人攻擊了咱們。」
李琅聞聲心跳了一下:押送靜和公主與袁孝的消息真是一個誘敵之策,想像成真了?
來不及思考更多,李琅便見身後的那支奚族斥候瞬間分成三路,左右兩路分別攔截左右回奔的乙室活哨騎,一路徑直向他疾馳而來,一邊馳進一邊舉起了弓箭。
李琅根本不敢回身射箭阻敵,在馬背上與人數眾多的奚騎對射那純粹是找死,他把身子盡量平行緊伏在馬背上,催動戰馬狂奔而退。
身後傳來了兩聲淒厲的慘叫,很顯然,李琅臨近的那兩名發現敵情後回奔報信的哨騎掛了。
奚族斥候夠陰詐,利用長期以來的和睦共處,若無其事地繞行到乙室活哨騎的後方,不但延緩了乙室活哨騎發現敵情的時間,還便於他們攔截掩殺這些回奔的乙室活哨騎,。
李琅耳邊響起箭矢颼颼的破空聲,有箭矢在身後勢盡跌落,也有箭矢擦身而過,不過力道也沒剩下多少了,並不對李琅構成致命威脅。
奚騎緊追了李琅又有十餘里,直到看見前方有乙室活的內圍斥候騎隊逡巡,這才放棄射殺李琅返身回去。
……
沒有一名哨騎比李琅更先一步回來,當李琅回到營帳區,讓內圍斥候將奚騎來襲的消息稟告給主帳後,主帳沒作任何回應。
乙室活主帳不相信李琅一個外人所言,主帳議事貴族還需要等待其他哨騎的回報核實。
可是,哨騎們永遠都回不來了,奚人進攻前利用雙方長期形成的互信先行除掉乙室活的外圍斥候和後續哨騎,遮蔽了攻擊行動。
當營帳區內圍斥候看到地平線奔騰而來的奚騎,並回報給主帳得知時,兩翼奚騎已經逼近營帳區僅僅十里左右,正面大隊奚騎也不過約十五里。
奚人來襲的敵情傳來,對乙室活殘部不亞於晴天霹靂。
七年來一直庇護他們的奚人,不但不再繼續庇護他們,還向他們揚起了無情的彎刀,這種劇變對人們心靈上的打擊是非常大的,甚至遠遠大過汗帳騎兵來襲。
營帳區立即被一片巨大的驚惶和恐懼所籠罩,絕望和死亡的情緒迅速蔓延,婦孺的哭喊嘶徹長空,一副慘淡的末日景象。
主帳當即就作出決議,所有青壯集結迎敵,婦孺與老者渡河後撤。
主帳的令騎在各片車帳群中來回穿梭,沿途一遍又一遍地大呼,令所有青壯向前集結整隊,婦孺、老者與奴隸拉動車帳,驅趕牛羊向後渡河撤退,。
李琅坐在李維澤車帳旁的一棵大樹下,靜靜地看著一些婦孺和奴僕前來慌亂地拉走李維澤的車帳,心中有疑問:
你們能退到哪裡去?
……
營帳區北面是土護真河支流,再後面是松陘嶺,山水重重本是抵擋契丹汗帳的極好屏障,可面對南面而來的奚騎時,卻成了逃生的障礙。
大興安嶺東側的河流屬於外流河,此時正迎來夏季汛期,逕流量很大,不少河段甚至水深及腰,牲畜不便通過,必須繞行水流較淺的地方。
奔騰的河水延緩了乙室活氏部眾趟水渡河的行動,婦孺與老者,拉動的車帳,被驅趕的成群牛羊……使得河岸混亂不堪,人的呼喊,馬匹牛羊的叫聲,響成一片。
嘈雜倉猝之間,大批牧民渡河後撤非常困難。
在婦孺與老者後撤的同時,部落青壯們則跨刀提弓向前迎敵。
殘部主力騎兵已經出擊在外,餘下的青壯全部抽調集結,看上去也就七百騎的樣子,有正太也有大叔,年齡跨度很大。
男人就該戰鬥,戰場上倒也沒什麼太大區別。
主帳仍然矗立原地,沒有後撤。
乙室活氏殘部的主帳議事貴族們也許是想著利用主帳吸引奚騎,正面抵擋敵人的進攻,給正在渡河的部眾爭取更多的逃跑時間。
正對著奚騎來襲的南面有小片起伏不算太高的山地,但更多是大片平原,非常適合大隊騎兵衝擊。
沒有地利,乙室活殘部想要正面抵擋有備而來的奚騎幾乎不太可能,。
乙室活殘部的貴族們不相信李琅回報的敵情,浪費了很寶貴的防禦時間。
……
李琅對主帳不相信他一個外人的敵情通報尚可以理解……李琅來自社會底層,別人鄙視他也好,瞧不起他也好,不相信他也好,他已經麻木了,對很多事情抱著無所謂的態度。
但在涉及自身安危和父母下落的此刻,就事論事,李琅對主帳作出青壯正面迎敵,婦孺趕著牛羊向後撤離的決策是絕對不敢苟同的。
這番混亂的局面只會自亂陣腳,無助於拒敵。
李琅有自己的一些個人想法,可惜影響不到乙室活氏殘部的行動。
李琅眼見無力回天,可不願陪著乙室活人去送死,他從樹下起身,翻身上馬,準備向河岸馳去,尋一個水淺的地段搶在奚騎到來之前渡河逃生。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之前,李琅爬上附近一個高地,用目光投向主帳方向尋找胖道,可目力所及,四處擁擠混亂,這牛鼻子也不知死哪去了,根本沒有任何蹤影。
目光搜尋了一會,李琅只得無奈放棄,現在是爹死娘嫁人,個人顧個人了,胖子你也別怪我不講義氣,畢竟彼此只是萍水相逢,並無深交。
李琅拔馬回身,卻瞥見白髮老者站在主帳前的一座小丘上正衝著他大喊著什麼,邊喊邊不斷招手。
周圍哭喊震天,李琅也辯不清白髮老者喊的究竟是不是他。
李琅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便見白髮老者使勁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