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烏雲在急速翻湧凝聚,天色逐漸變暗,連微風也很快轉冷,一陣陣地刮過來,竟頗有涼意,。
薩滿們的作法似乎起了反作用。
骨咄葉護可汗的心也隨著微風變涼,他轉而冷冷地看著蹦蹦跳跳的薩滿們,心中十分煩悶:
一個多月前,回紇首領骨力裴羅夥同拔悉密,以及金山以西的葛邏祿,三部起兵六萬聯合攻殺突厥,一路擊潰了數個突厥部落,而今兵鋒距骨咄葉護可汗王庭不過數百里,。
但突厥王庭目前兵力不足六千,與三部聯軍相抗,簡直是以卵擊石,根本無法與之一戰。
而王庭從其他突厥部落調動的兵力又被連日暴雨所阻,不能及時趕來助戰。
薩滿們已然做法完畢,然而雲層卻變得愈加灰暗起來,天空中傳來低沉的雷聲,細雨反而逐漸加大。
俄頃,雷聲更盛,烏雲湧動,覆蓋了整個天空。
終於,一聲震天霹靂,雷嗔電怒,磅礡大雨,驟雨抽打著地面,沙飛水濺。
驚雷轟隆,天地間,宛若千軍萬馬在馳聘行進。
密集的雨線,飛揚的水霧使得骨咄葉護可汗的心徹底沉到谷底:天要亡我。
面對從西北洶洶而來的六萬敵軍,看來王庭只能向東北面的契丹和奚族方向退卻了。
契丹和奚出於對抗唐朝的需求,同後突厥有著鬆散的聯盟。突厥雖然已經四分五裂,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三方結盟還是以突厥為首。
當然,也許在李琅的間接點撥下,迪輦組裡看到了後突厥的虛弱,所以他在很多契丹貴族的反對的情況下,依然極力主張與唐聯姻。
那些主張與後突厥聯姻的建議,在明白形勢後的迪輦組裡聽來,是異常可笑的。
「大汗,敵軍迫近,不能再等了,王庭應該立即向東轉移。」
阿布思小心地提醒著骨咄葉護可汗,。
阿布思這個人在歷史上有點名聲。
史載,李林甫死後,跟李林甫爭權的楊國忠還不肯放過李家,他唆使安祿山誣告李林甫勾結降唐的阿布思,行謀反之舉,最終使得老來昏聵的唐玄宗追削李林甫官爵,籍沒家產,李家子婿全部流配。
李林甫為相期間,出於不讓漢臣危及相位的私心,一直昧著良心力勸皇帝重用蕃將。豈料他的子孫卻因兩員被重用的蕃將而遭殃。
這也算是一個譏誚的報應。
「退卻的路線如果被東邊的安祿山獲悉,他必會引兵來攻,如果我們被東西兩面夾擊,王庭必遭覆滅之災。」
骨咄葉護可汗聞言依舊有點猶豫。
「安祿山滯留長安未返。而且,就算他如今坐鎮平盧,只要我們隱蔽轉移路線,千里之外,他如何能夠得知?」
阿布思用手遙指大唐北都,李唐龍興之地太原,慶幸地建議骨咄葉護可汗,
「不過,為保守起見,大汗,我們最好向東南方向轉移。」
「唐軍集結於青海湖,太原方向沒有唐軍圍堵。」
骨咄葉護可汗聽了阿布思一番分析,又望著惱人的瓢潑大雨,心一橫,斷然下達了王庭向東南轉移的命令:
「拔營,全軍渡過稽落水,王庭向東退向克倫魯河可敦城。」
骨咄葉護可汗下令後又不放心地補上一句:
「向唐太原、雲州、幽州多派斥候,偵查唐軍異動,同時曉令全軍,行進路線絕對隱秘,。」
大雨中,連綿成片的帳篷被收起,騎兵列成縱隊,健馬拉動氈車,突厥王庭的一眾貴族們:
西殺葛臘哆、左殺判闕特勤之子烏蘇米施、默啜之孫勃德支、伊然可汗小妻余塞匐、毗伽可汗妻骨咄祿婆匐可敦、毗伽可汗女大洛公主、登利可汗女余燭公主……
在回紇人的攻擊下,齊齊倉皇東逃。
……
稽落水繞過突厥王庭所在地,蜿蜒著向東南方向流去。東南面是大唐朔方、太原。
暴漲的稽落水江面上,浮動著幾個人頭,其中一個壯年漢子興奮地輕聲說道:
「突厥可汗果然要逃跑,大家緊緊盯住突厥可汗逃跑的路線,小心一點,千萬別讓突厥人發現。」
壯年漢子用的是漢話。
「新山,你說,李琅能不能殺虎成功。」
另一個青年漢子嚅嚅地說道,遲疑的語氣顯出他內心的忐忑和疑慮,
「要是他被老虎吃掉,我們這一切算是白幹了。」
「劉三,先別管那麼多,李琅如果當上護衛將軍,很快就會與我兄長取得聯繫。如果他死了,也是為咱們清江村鄉親而死的。他在為大夥兒拚命,咱們卻不過是挨上點辛勞,你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再說了,李琅推斷回紇人會進攻突厥人,突厥人不敵後一定會東逃,這些推斷如今都應驗了。咱們不應該懷疑他與大家一起制定的回歸計劃。」
壯年漢子不悅道,。
青年漢子還在兀自喋喋不休:
「突厥人的騎兵得有好幾千呢,我是覺得這個計劃太玄乎了。如果成功,那該是多大的功勞。咱們憑著這個功勞回鄉種田絕對沒什麼問題。只是,咱心裡就是沒底。」
「就你有能耐,要不,你的腦殼裡給我想出一個能讓大伙回去種田的『有底』的好辦法來。」
被喚作「新山」的壯年漢子沉著臉色,先諷刺一句,然後加重語氣繼續道,
「別多想了,不管怎麼說,這兩個多月的努力不能白費,我們能不能回到中原去落戶種田,就全依仗這一次計劃的成功了,難道你想永遠呆在草原流離遊牧。
即使只是一丁點的希望,我們也不能錯過,盯住突厥人的行蹤,及時聯絡我兄長,靜候我兄長傳回李琅的消息便是。」
旁邊另一個漢子看著天空枝杈狀的閃電,抹了一把滿臉的水珠,也嘟噥了一句:
「新山說得沒錯。要說李琅也真夠神的,他算出皇帝會讓壽王妃出家為道,皇帝會改元天寶,回紇人會進攻突厥人……這一樁樁,一件件,如今全都應驗了,比算命先生還靈。
我真懷疑他是不是被雷劈過。才變得這麼神。」
「是我糊塗了。」
劉三不好意思地嘿嘿兩聲,不再言語。
閃電劃破長空,雪亮的電光下,照見綠色的草原中,突厥王庭的車馬如同幾條長長的起伏水流,向東南方向湧去。
這幾名漢子爬出水面,藏身於在小丘草叢中,遠遠地隱蔽跟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