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楊玉環要讓韋氏出降,那就當然不能駁美人之意,只能讓韋氏遠嫁草原了,。
只是聽聞韋氏嬌俏艷麗,國色天香,嫁給蠻子十分可惜,但熊掌和魚翅不可兼得,只能捨魚而求熊掌了。
現在的李隆基其實最關心三件事:穩固皇位、享樂、儲君。
其中尤以穩固皇位為首要,只有皇位穩固,才能有樂可享,才能隨意決定儲君。
所以,昨夜發生的刺殺事件,傳到李隆基耳中時,他認為這跟以往發生的諸多同類事件一樣,雖然熱鬧,但無疑又是一場對他的皇位沒有絲毫影響的儲君之爭。
所以李隆基只是淡淡地給京兆府尹盧絢下了一道嚴加查察的聖諭,既然盛王沒有受傷,皇帝便不欲再行過問。
對於刻意韜光養晦的太子,皇帝確實擔心其暗藏禍心。
但現在沒有什麼證據,一切也就無從說起,皇太子妃也不能輕言廢立。
所以皇帝好言慰撫了太子幾句,同時駁回了太子要求與太子妃韋氏離婚的請求。
現在既然駙馬家的女兒受傷,皇太子妃的妹妹又有所謂的涉案嫌疑,那就讓廢誅太子瑛的女兒李靜慧出降契丹好了。
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情,涉及儲君之爭,相信楊玉環也不會再行胡攪蠻纏,一定要韋氏出降。
楊玉環生於官宦世家,知書達理,雖喜歡拈酸吃醋,但並不是一個不知輕重的人,。
何況,李靜慧雖是他的孫女,但同時也是謀逆後被誅的太子李瑛之女,皇帝對他這個孫女並無感情,送出去也無所謂。
皇帝的耳目遍及宮裡宮外,當然也聽說了李琅的那兩首關於和親的詩文。
能夠得到賀知章的讚賞,詩文似乎作得不錯……只是,屁股決定腦袋,尊貴的皇帝是不理解底層社會的流民李琅那般細膩的感情的……他卻是不會認同李琅詩文裡的觀點。
皇帝聽後暗斥了一聲「小兒幼稚,妄議國事」。
冊封公主和番,古有定制,大唐子女萬萬千,送個把女人出去,讓草原蠻子感恩戴德,算得什麼大事?
但他身為大唐皇帝,卻也不可能紆尊降貴地去對一個卑微渺小的草民追究什麼。
大唐立國一百多年所積蓄起來的泱泱氣度讓皇帝的潛意識裡無視著底層那些卑賤的草民。
況且,「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
在一定程度上放任百姓言行其實更有利於維持皇家的統治。
……
不過,縱使李隆基大度地「赦免」李琅的非議和親之「罪」,李琅也不會有感激。
因為李琅對李隆基的仇恨並不是停留在言語的膚淺層次,而是生存、權利、尊嚴……反抗與奴役……從李隆基強圈土地那一刻起,這種矛盾就必然是不可調和的。
這種矛盾不在隱忍中消亡,就遲早會在隱忍中爆發。
……
皇帝無視李琅,不在乎把他的親孫女李靜慧送去草原,他目前較為關心的是青海湖之戰,。
他放心不下大戰經驗缺乏的皇甫惟明領軍,為此他諭令病情初癒的王忠嗣不得遷延,盡快啟程前往青海湖統帥全軍,痛擊吐蕃,重新奪回石堡城。
儘管如此,皇帝依舊不把吐蕃放在眼裡,他認為他目前沒有對手。
他只有曾經的對手,三個女人:韋皇后、安樂公主和太平公主……不過,這三個美麗的女人早已香魂飄渺了。
……
高高在上的皇帝也許永遠也不會想到,不經意間他出現了新的對手:那些被皇家和權貴官僚剝奪土地的弱勢百姓。
天寶,就是大唐由盛而衰的轉折點。
天寶年間,「王公百官及豪富之家,比置莊田,恣行兼併,莫懼章程」,以至「黎甿失業,戶口凋零,忍棄枌榆,轉徙他土」。
清江村村民的遭遇絕不是個案。百姓逃離戶籍所在地,已經成為大唐境內的一種普遍現象。
而且,情況還在日趨惡化。
均田制完全破壞,門閥世家、權相和整個官僚體系大肆兼併土地,大批農民失去土地淪為流民。
日益腐化的皇帝,貪婪無度的權貴使大唐百姓一步步走入水深火熱之中。
民為邦本,大唐帝國的基石已經在走向瓦解。
如果沒有了基石,繁華盛世終究只能成為空中樓閣,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徹底傾倒下來,埋葬殿台樓閣中的所有人,盛世終究只能成為浮華殘夢,。
……
按照歷史,安史之亂將於十五年後發生。
臨危繼位的李璵為奪回江山,竟拋棄大國尊嚴,奴顏卑膝,乞求回紇發兵收復洛陽,並應允在東都洛陽任意搶掠三日,使繁華的洛陽成為人間煉獄,變成一片廢墟。
安史之亂歷時九年的殘殺,黃河流域淒慘蕭條,人煙斷絕,獸游鬼哭。中國人口從九百萬戶銳減至二百萬戶,四分之三慘死於這場戰亂中。
公元755年還有5292萬人,到760年人口只有1699萬。僅僅五年,人口滅絕率就達到68%,絕對滅絕人數約為35930000人,殘存者以紙為衣,盛唐文化遭到徹底破壞,這是一場空前絕後的浩劫。
玄宗以後無大唐。
這還不是最嚴重的,更嚴重的是,華夏勇武精神至此徹底喪失。
此後一千多年,雖幾經朝代更替,也有所謂的「盛世」出現,但國家軍力無疑是一路衰敗下去,再沒有哪個朝代能像初唐那樣,給世界以凜然不可侵犯之威。
在唐朝時,一個唐兵基本可以頂一個突厥人。但到了宋朝,裝備得以大幅改善,戰力卻數倍下滑,一個金兵可以抵十個宋兵。及至明朝,一個清兵足以抵一百個明兵了。
至清末,英國的4000遠征軍,繞過大半個地球來打中國,清朝常備軍過百萬,竟被打得跪地叫饒,割地賠款,幾千人的八國烏合之眾就能兵不血刃地佔領北京。
再到抗戰,豫湘桂戰役後期,3000鬼子就能把九十萬**從廣西柳州一路追擊到貴州獨山。
而在大唐,唐軍根本就不視日軍為真正的對手,日軍只是微不足道的芥末之癬,。
這場對中國負面影響極其深遠的浩劫,皇帝、權相和整個貪得無厭的官僚體系自然是罪首。
當然,趁勢而起、殘暴不仁的大胖子安祿山也是始作俑者之一。
可惜皇帝在奢華和美色中迷失了,他也沒有太宗皇帝那樣的認識高度。
他不明白「君為舟,民為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句話所包含的真實意義。
而且越到晚年,皇帝越是剛愎自用,偏聽偏信。
安祿山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史載,安祿山的造反跡象非常明顯,密奏安祿山造反的大臣人數眾多,但皇帝偏就不相信。
皇帝不但把凡是上言安祿山謀反的人,全部主動送到安祿山面前任其處置,還命人在長安親仁坊為安祿山建造新宅,敕令「但窮壯麗,不限財力」,廚廄之物也都用金銀裝飾,其奢侈華麗,「雖宮中服御之物殆不及也」。
安祿山進入新宅時,皇帝還特意停止了擊毬遊戲,命諸宰相前來賀喬遷之喜。
最終導致「由是人皆知其將反,無敢言者」。
這是一種近乎愚蠢的信任,只有在蔽塞言路下才能做到。
一個人過於自信,就是愚蠢。那些久居朝堂,無視民間訴求,偏聽偏信,卻自以為掌控一切的人,必然是愚蠢的人。
皇帝的特別信任,終至使得他的江山被安祿山狠狠地蹂躪了一番。
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