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種道理李琅是懂,但他也就是說說而已,好詩他也是做不出來的,畢竟才華是瓶頸,。
比如,「剛健般的婀娜」他根本想不出用什麼詩句來表達,。
『說』與『做』永遠都是兩碼事。
「楊公子果然大才,色韻生動,莫不是把馨凝閣當成娼門,想說雪棠招蜂引蝶吧。」
牛延哈哈大笑道,大堂眾人中聞言也跟著傳出一些噓聲和嬉笑聲。
楊承暉也覺得倉促之間作出的詩文輕佻帶色,偷眼看看拱橋上尷尬淺笑的雪棠,羞惱中也頗為慚愧,今天被身旁李岑兩人的慫恿害慘了,在雪棠面前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
李琅不是一個穩重的人,他從諸人的詩中看出現場似乎並無才華橫溢的名士,當下頓覺二十兩銀子並非想像中的那麼難拿。
銀子誘惑下,李琅也不想低調,他霍然而起,面向牛延大聲笑道:
「今日群英薈萃,詩文風流。在下聞之也不免詩興大發,有心湊趣,作詩一首,活躍輕快氛圍,博雪棠一笑爾。」
李琅言語一出,頓時大堂上的目光全都聚焦於他身上。
待看到李琅鬆散的束髮和潦亂的衣著,特別是那一雙格外顯眼,腳指頭全部露在外面的草鞋,不少人已然暗生鄙夷。
當然,人群中也有不少鼓勵的目光,畢竟,不是每個才子都是富人,即使是世家公子,也難免有落魄之時。
李琅清楚自身才情不足,好詩是斷斷作不出來的,但作出一首稍勝牛延跟楊承暉的詩來,還是勉強能夠做到,他當下也無視部分人鄙視的目光,朗聲高吟:
「裙拖六幅湘江水,鬢聳巫山一朵雲。胸前瑞雪燈斜照,眼底海棠酒半醺。
蓮影已看濃似蜜,柳腰悠漾動天地,。青萍舞曲向誰訴,一斛珠玉萬斛愁。」
李琅搜腸刮肚做出的這首詩雖然不甚工整,疏於平仄,又不對仗,但也是頗費了一番心思的。
湘水有湘妃娥皇、女英,巫山有神女,詩中前兩句用地名表意仙女,隱晦地褒揚雪棠仙姿神韻。
三四句描寫美人的酥胸明眸,詞義雖是直接了一點,但暗合雪棠的「雪棠」閨名。五六句讚美雪棠形似蓮花細柳,身材窈窕,純潔飄逸。
最後兩句就有點裝逼了,無病呻吟地感歎雪棠倚樓賣笑,身世如飄忽浮萍,雖日進斗金,卻更多的卻是無人可以傾訴的憂愁。
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
詩文裡加上離愁別緒,可以昇華意境。
至於雪棠芳心中是否真的有所憂愁,似乎並不是那麼重要。因為這首詩不是作給美人,而是作給銀子。
李琅的前生,因為孔方兄與他無緣,所以他娶不到老婆,一個人孤苦伶仃。
前車之鑒,今生李琅十分渴望銀子。
世界上很多東西都是虛的,但沉甸甸的銀子卻是件非常實在的東西。
……
唐朝是詩的國度,唐代文士大都擅長詩詞,在場眾人中也不乏大才之人,他們聽得出來,李琅這首詩雖然粗糙,但詩境足以勝過牛延跟其他幾人。
牛延也自覺李琅的詩文確實稍勝他一籌,他提議作詩,只是為了當眾表達對雪棠的愛慕,博得美人歡心,他追求雪棠已是長安城裡眾所周知的事情,在場很多人豈能不明白他這番心思,。
看在牛延是權貴公子的面子上,很多士子要麼不作,要作也只隨意弄出一些庸詩俗詞來陪襯應景,但偏偏李琅不識趣。
牛延又見李琅跟情敵楊承暉坐在一起,便只道李琅跟楊承暉是一夥,故意來給他難堪,不禁面色一沉,冷哼一聲。
「李兄深藏不漏啊。」
楊承暉臉上的驚訝之情顯現無疑,同時也為李琅的詩文強壓牛延一頭感到莫名的愉悅。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以後還真不能隨便小覷他人。包括穿草鞋的人。
岑參聽後也微微點頭,表示認可,他因為剛才談及和親之事,現在情緒頗有些低落,而且他對專門為美人作詩也沒有多大興趣。
他更希望去那壯麗遼闊的邊塞馳騁沙場、建功立業。
雪棠裙擺微動,盈盈一笑道:
「這位公子憐惜我等飄零女子,真是一個憐香惜玉的好男兒。」
李琅見堂上眾人雖未喝彩,但也並不曾傳出噓聲,心中不由一定,忙淡笑著愈發裝逼道:
「酒醒熏破春睡,魂夢不堪幽怨。多少事,欲說還休,揮手去,盡遣庸擾。唯癡情男兒方能到此,是飄零嬌女莫要自憂。」
李琅的破詩沒人喝彩,但沒想到,後面這番刻意裝逼的話到博來稀疏的叫好聲。
因為他這句話討好了所有男人,勾起了他們對美人的憐惜之心。
裝逼是門很深的學問,什麼時候該裝,什麼時候不該裝,要怎麼裝,都要事先作一番考量,要與看你裝逼的人同上下,共進退,。
千萬不能把裝逼當成玩蹺蹺板,你上他下,抬高自己,貶低別人,凸顯反差。這樣做就變成傻/逼了。
當然,任何事情都有一個「度」,裝逼時也要點到即止,才能讓人敬佩而不反感。
「公子既是一惜花男兒,奴家到有一不情之請。」
雪棠臉上的如花笑靨隨著叫好聲更加燦爛,她突然提出了一個請求,卻也不待李琅是否答應,便素手伸向獨孤雨燕,軟語濃濃道,
「奴家閨友雨燕即將出降契丹,今生恐再無歸期。公子能否為雨燕作詩一首,憐惜骨肉分離,佳人遠嫁。」
雪棠此言一出,頓時眾人嘩然。
雖然很多人知道朝廷要再次冊封公主出降契丹大汗,但朝廷至今尚未宣告由誰出降。
雪棠還真是消息靈通。
眾人不由一齊把目光投向獨孤雨燕,小姑娘沒有說話,她眼中有淚光閃動,但沒有眼淚流出。面上也看不到明顯的悲傷,而是一種木然。
木然,有時候是一種最深切的悲傷,是一種認命的無可奈何。
那種木然,幾乎讓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種無形的壓抑,消遣歡娛之心也不由淡去不少。非議和親的岑參更是面色鐵青。
和親,是一種隱隱的羞辱。這一點,在民間,幾乎已經是共識。
但和親是皇家的決策,民間無力改變……說穿了,皇家就是想借助和親維持自身統治,免被強大的外來勢力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