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別兩年多,與公主重逢,發現這個傻丫頭好像心事重重,沒以前那麼開心。原本想著送她回宮之前,陪她逛逛街,送她一點小禮物,可沒料到半路會遇到流玄空,掃興。
送公主回到夢溪宮的門口,溪千夜收住了腳,道:「非夢,到了,快進去吧。」
「你不進去嗎?」嵐非夢訝異地望著他。
溪千夜無奈搖頭,見她的長髮被風吹亂,又伸手幫她輕輕理順,道:「明天就是你大婚的日子,好多人盯著,我縱然不怕嵐天宇,只是擔心你遭眾人非議,影響你的清譽。」
「我不想嫁給他!一直都不想!」
這一路走來,嵐非夢一直忍著,沒有機會說出來。現在看他到了家門口都不想進去,終於再也忍不住撲進他的懷裡,淚眼朦朦地哭訴著:「千夜,我好擔心……真的好擔心連你也不要我,不如我們離開幽州吧,去哪裡都行,只要有你,我什麼都可以不要。」
聽到她的嗚咽聲,溪千夜黯然心慟。
在自己離開的這兩年多,嵐宮文不顧她的喜愛,強硬將她指婚給嵐天宇,而嵐天宇,只是把她當成一張接掌皇權的梯子。在這若大的京師,她堂堂一個公主,無依無靠,這些年忍受了多少心酸,可想而知。
可憐她一生慈悲,天真爛漫,還不知道當年岐鹿大戰,只是現今皇權黨的一個陰謀;幽州政變,嵐宮文奪權,也只是一己私利,所謂的中興嵐武、將來還權於她,都只是一些用來堵住滿朝悠悠之口的把戲。
她若是全知這些真相,不知還能不能承愛得住這些殘酷的打擊。
「我們不能就這樣離開。」溪千夜輕輕推開她,憐愛的拭去她臉頰上的淚水,道:「非夢,你先回去吧,明天就是你大婚的日子,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我答應你,新郎一定不會是嵐天宇。」
嵐非夢一臉驚異地望著他:「你有辦法說服皇叔撤旨嗎?」
「……」溪千夜淡淡地笑著,心道,嵐宮文金口已開,又怎麼可能會輕易撤旨,更何況,嵐天宇也不會善罷甘休。倘若說出真相,又怕她擔心,自然也不能告訴她這一切都只能來硬的。
思忖片刻,溪千夜勸道:「你不用擔心,我自然會有辦法讓扭轉大局,乖,快進去吧。」
「嗯,我明天一定打扮得漂漂亮亮……我等你。」
嵐非夢一腔憂慮,終於放了下來。
她一直都知道,在很多人眼裡,自己只是個天真的傻瓜,誰都可以騙,但她也一直都堅信,溪千夜永遠都不會騙她。
小時候貪吃桂花糕,宮中做的沒有東街善堂齋的好吃,哪怕店家已經打烊、夜裡還下著傾盆大雨,他說會買回來,就一定會買回來。現在長大了,曾經的任性已經隨著逝水東流,但他從來沒有變過。
進門時,嵐非夢剛剛卸下的愁容又浮上了臉頰,奔回來緊緊地抱著溪千夜,憂心忡忡地說:「千夜,我再也不會像小時候那樣任性了,總是讓你為我受傷。儘管我不知道你明天會用什麼辦法去扭轉大局,但我知道,那樣做一定很危險,還是讓我去求皇叔吧,一直求到他答應我為止。」
「求嵐宮文若是有用,又哪會有今天的局面。」溪千夜淡然一笑,關切地勸道:「好了,快進去吧,相信我,不會有事的。」
這件事,明面是上違背聖旨的大逆之罪,關鍵只是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用鐵一般的理由撕毀嵐宮文的聖旨,然後再用武力鎮住嵐天宇的反抗。這兩樣東西,溪千夜都已經準備妥當,就等明天大婚之日,將他們殺個措手不及。
離開嵐非夢之後,溪千夜也沒有回住所,去了忠烈府找屠塵。
這忠烈府,是先主嵐宮武賜下的。
屠氏原本是鎮南武侯,一家五代忠良,個個都是戰場上的烈血。
十五年前,嵐武帝國與魔族開戰,屠塵的父親屠百里不幸戰死沙場。後來,時值17歲的長兄屠洪接過軍令,相續以身殉國。先後喪夫失子,她母親洛英並沒有沉浸在悲痛與絕望之中,強忍受著生死離別之痛掛帥出征,苦戰三個月,最終雖然擊退了魔軍,但因傷負過重,大軍凱旋後的第三天,巾幗隕落。
那時,屠塵才七歲,他弟弟屠緣五歲。
一門忠烈,只剩兩個遺孤,後來,嵐宮武把他們兄弟倆接到幽州,按皇室子女的規格來培養。賜下忠烈府,並讓屠塵繼承了他父親鎮南武侯的爵位,現在,屠塵雖然殘廢未癒,在朝中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走進這忠烈府,溪千夜也是熱血沸騰,邁著莊重的步子,不敢有絲毫的褻瀆。與屠家相比,滿朝文武又算得了什麼,縱然是韓章顏那種戰功赫赫的老忠臣,一生烈骨,又怎能及得上這滿門的血淚滄桑。
「剛聽到下人說,你在街上遇到了非夢,我等你已經很久了。」聽到腳步聲,屠塵驅著輪椅出門迎接,滿臉堆笑。
「還是你瞭解我。」溪千夜會意地笑了笑,上前推著他的椅子,繞到古樸雅靜的後花園,淡言道:「你最好還是別勸我了,我已經決定,明天要跟嵐天宇決戰封將台,除此之外,我沒有其它選擇。」
屠塵眉頭一挑,似乎早料到他會這麼執著,也沒打算勸。
沉默片刻後,屠塵一本正經地說:「國公大人的意思,是退而求其次,提議今晚動手,把公主劫出來,悄悄送出幽州。等我們把皇權黨打垮,將政權扶正之後,再將她接回來。一來,可以更好地保護公主,二來,不至於因此而影響八月十五的西征決議大會。」
「送走?能送哪裡去?」溪千夜詭異一笑,亮出青霄劍,用一方乾淨潔白的絲帕輕輕地擦試著雪亮的劍鋒,道:「我在外面躲了兩三年,深知那種逢人裝孫子的滋味,我絕對不會讓公主步我的後塵!決戰封將台,我不僅要斬滅嵐天宇頭上的天絕劍光環,還要讓那些左右搖擺不定的人知道,支持皇權黨,那是自尋死路!」
屠塵微微一笑,並不作答。
幾個下人端來酒菜,擺滿了後院花間的石桌。
屠塵親自倒滿兩碗酒,道:「既然你有信心打敗嵐天宇,我沒理由不支持你。儘管放手去搏吧,我會叫屠緣在宮字軍中召集一批宮宿高手,明天以下人的身份混進嵐天府,如果有意外,他們會接應你。」
聞言,溪千夜心裡一熱,欣慰地舉起了酒碗,道:「替我謝謝屠緣。」
「自家兄弟,說什麼謝。」屠塵舉起酒碗,微笑道:「來。」
「來!」
兩碗一碰,酒花輕蕩,如心中的漣漪一蓮,蕩漾著餘熱。
儘管溪千夜有絕對的把握鎮住明天的婚場,但聽到這話,感動依然。皇室大婚,閒人伺機混入嵐天府,那本來就是大逆之罪,分分鐘都有可能殺頭,除了屠塵兩兄弟之外,真想不出還有誰願意為自己冒這種險。
不知不覺,彎月已掛柳梢頭。
八月天,星夜璀璨,晚風帶著絲絲縷縷的清涼,令人無比舒心,只是忙碌的人,沒空閒賞這如詩如畫的夜色。此時此刻的嵐天府,正張燈結綵,下人們忙進忙出的背影,披星戴月。
唯獨大廳,門口守著八位嚴陣以待的侍衛,閒雜人等,都不能靠近半步,暫時還沒有貼上大紅喜字與紅綢綵燈。
廳裡,嵐宮文端正地坐在正堂,嵐天宇恭恭敬敬地站在殿前聆聽教誨。
「……我這一生,膝下無子,你應該知道我對你寄予了多少厚望。這次大婚,是扶正你皇家嫡系身份的唯一辦法,我知道有很多人千方百計地阻止,但我希望你能忍耐一下,把目光放長遠一點。現在正是多事之秋,很多中間派搖擺不定,你不要因為一時的衝動而喪失了人心,毀了一生的前程。」
「父皇,孩兒都知道……今天流玄空在街上被溪千夜教訓一事,孩兒事先並不知情。」
「總之,你自己小心一點,千萬不要被軍權黨抓住離經判道的把柄。至於八月十五的西征決議大會,琴樂大祭師會操辦,你就不要插手了,專心做你的新郎官,記住,要大方得體,讓天下人都知道,你有的不僅是實力,還有胸襟。」
「是,父皇。」嵐天宇正襟應命,見嵐宮文起身回宮,又躬身道:「孩兒恭送父皇。」
等嵐宮文擺駕離開,嵐天宇快步出門,召來管家嚴肅地吩咐:「老柳,立刻吩咐下去,速速重擺鎮國公、鎮東侯、忠烈府、以及溪千夜等一干人的位子,讓他們上正堂與皇室宗親並列……另外,明天不管發生什麼事,不許有失家教,聽明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