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郡府,代縣。
耳邊儘是風的低吼,呼嚕呼嚕的,當中還夾雜著鼓瑟之音。
李左車的眉頭都皺成了一條線,登高眺望,看著成片的正在建立的巨宅高樓,眼中出現了一絲疲乏和憤怒。
短短半年間,這偏遠的代地以成為了樂土。
他們忘記了戰爭是怎麼一會事,人人都有了「不知明天」的頹廢,個個都「醉生夢死」的活在世上。
「代縣,真的如此繁華嗎?」李左車不屑的冷笑者,他比誰都清楚這個事實,跟數十年前的趙國一般,
富者越富,窮者越窮,是此刻代地最好的,最恰當的真實寫照。
那些大商巨賈無不囤積居奇,操縱市場,莫不投機壟斷,使得農村破產,貧者連食糟糠都求之不得。
而大戶人家的聲色犬馬、絲竹笙歌,市井的燈紅酒綠、尋歡買醉,夜夜處處,不夜的代縣依舊。
尤其是代王歇登基以後,更是如此。
代王歇是趙國貴族之後,自幼習得音律。他不但喜歡音樂,而且是深通此道,譜曲填詞,所得新作,莫不在代縣家家傳歌,隨之傳遍天下。
德風。小人德草。風吹草偃。上行下必效。代王歇喜歡音律聲色。代國朝野上下也就莫不嗜聲色若狂。外有強敵。國內卻聽不到任何憂國地言論和呼聲。滿耳都是淒涼地趙曲和靡靡亡國之音地鄭風。
李左車見此異常矛盾。作為一個青年。他擁有遠大地誌向和抱負。封侯拜相;但作為趙國地後裔。而且是趙國戰神李牧地子孫他有義務維護趙國。維護代王歇。雖然。他知道代王歇並非是一個明主。
身為代國謀主。他本有義務糾正君主地一切行徑。只是代王歇知他才用他才。但卻很少聽他地。為此。他多次打算離去。只是一但念及自己地先祖。便停了下來:身為後輩。焉能讓祖上蒙羞?
他常常因自己會有這麼一個想法而慚愧。
「上大夫。大王派內侍前來請您至王宮商議正事。」管家趙伯地聲音從他地身後傳來。
李左車精神一震。代王歇以一個星期沒有上朝聽政了。大小事情都由群臣處理。此刻召他必有大事。
他馬不停蹄的往宮殿馳去。
代國的政廳是容納得下百餘席案的大廳,粗梁巨柱,雕刻精緻,四周牆壁上更畫著巨幅的壁畫,全是出自名家手筆。
步入廳堂,相國趙卜。大將軍趙昌以及餘下十餘位大臣皆以到齊。
廳內中央還有一人,李左車認得他乃是陳餘地心腹吳秉,對於常山的戰事他略有耳聞。見他到來心中不免生出一絲異常。
見李左車以至,代王歇笑道:「上大夫來的正好,你給孤王說說,孤王是不是要接納陳余的請降?」
「陳余已經勝了?」李左車看著吳秉,他的情報遠不如曹操來的精準,快。至今也只是知道陳余、彭越連戰連捷,並不清楚對方已經攻克了常山國的國都襄國。
「不錯!」吳秉傲然道:「在成安君的指揮下,張耳軍雖有五萬之眾,但還是被逼得一敗塗地棄城逃亡。成安君說了。他生是趙國人,死為趙國鬼。項羽分封不公,滅趙國於彈指之間,可恨之至。他願意重新尊代王為趙國國君,奉上常山國,以保趙國不亡。」
李左車還未開口,相國趙卜已然喝道:「大王,成安君愛國之心天地可鑒,我等皆是趙臣、趙民。可那項羽一個分封便將趙國覆滅。臣等日夜悲苦,本欲一死以殉故國,但卻因無顏面對趙國的列祖列宗,苟延殘喘至今。現在趙國復興在即,大王何必猶豫?」說著說著,他真地在大殿上大聲哭了出來。
李左車暗暗叫苦,這老傢伙算得上是趙國的三朝圓老了,頑固不化,無賴之極。時時講先王掛在口中。一大把年齡了還會因為一些小事情大哭大鬧,鼻涕、眼淚一把流。絲毫不顧及形態,倚老賣老,忠心可表,但卻不堪重用。
他獨自尋思,萬事萬物必有因果,這陳余並非是一個赤膽忠心的忠誠,他如此做來必有原因。
見李左車不語,趙卜又度喝道:「上大夫還有何意義?難道你不希望趙國復國嗎?」
吳秉神色之中也露出了一絲焦態。
李左車心念一動,問道:「敢問吳將軍,魏武王曹操對於貴上攻取常山有何舉動?」
「這個……」吳秉略一猶豫說道:「並無任何異常。」
「此言不實吧?」李左車面帶冷笑,譏笑地說著。
趙卜問道:「我趙國復國關那曹操何事?」趙國故地,曹操獨佔其三,因而趙卜這類趙國忠臣對之毫無好感。
「回大王……」李左車對代王歇作揖肅然道:「魏武王何須人也,此人起兵以來所表現出的才智氣度天下無人可比。他被封王以後,時不過半年,但卻干了許多震動北方的大事。他廣募賢才,提議唯才是舉;他收買人心,表示無為而治。短短半年間,他麾下兵聚集了大批人才,人心也漸漸歸順,可見其志不小。」
代王歇也認同的點了點頭,這曹操之能,他是親自見識過了,絲毫不遜色於項羽。「世人只知曹操與項羽是為異性兄弟,所以素有項曹一家的說法,卻忽略了兩個問題。」李左車平靜的說道:「項羽霸氣凌人,坐擁西南九郡,自持天下無敵。他只把曹操視為最信任的部下,而不是於他平起平坐的兄弟。他決不會容任曹操無故的壯大拓展自己地勢力。同時,曹操未必甘心永在項羽之下,但他很睿智,他的實力不如項羽,因而不會跟項羽硬碰。他想要擴大地旁,必須找一個借口,所以他任由陳余破張耳,自己按兵不動。」
他頓了頓。譏笑的看著吳秉道:「很顯然若說借口,沒有什麼比討伐陳余更加合理直接了。」
「大王……屬下料想,定然是曹操已經做出了行動,他們實力不如曹操,因此假意將常山國相讓,實際乃是逼迫大王和他們合流一起來抵禦曹操。此事,萬萬不可答應。」
吳秉見事情敗露,也不再隱瞞說道:「代王難道甘心屈居於這北方的代地,莫不是忘記了故國不成?大王有兵四萬,而我家主公也有四萬之眾。曹操只起兵五萬攻伐常山,而我們加起來有八萬大軍何懼之有?」
李左車憤然道:「吳秉,你這是將大王推向死地。八萬大軍確實很多,但能戰者又有幾個?巨鹿一戰,大王兵力幾乎盡滅,這四萬皆是新募的兵卒。你們的四萬除了彭越麾下的萬餘軍隊有一戰之力以外,其他的不是新兵便是降卒有什麼大用?須知,曹操麾下的兵馬部分是跟隨他起兵地百戰之士,還有便是以往大秦蒙恬將軍親自訓練出來的鎮邊雄師。面對著五萬大軍,所謂的八萬有何勝算……大王,你這一點頭,便等於給了曹操攻伐代地的借口,萬萬答應不得啊。」
趙卜也回過神來,分清利弊,趕忙改口笑道:「上大夫所言極是,退一步方好,退一步方好。」
代王歇怒喝道:「告訴陳余,孤王絕不上他的當。」
吳秉怒瞪了李左車一眼,悻悻而退。
見危機已除,李左車登時鬆了口氣。
才過一日,李左車入王宮處理政務,還未坐下代王歇便請他去陪客,細問之下,方知曹操使者叔孫通來了。
入得大殿,代國的文臣武將整齊的位列兩旁,可見自己這位主上對曹操使者的重視。
他站到自己的位上,不多時,便見一老者走了進來。
對方年歲在五六十歲余間,昂然而入,似以主者自居,傲睨自若,來到殿中也不參拜,只是略一點頭示意,道:「我主魏武王有書信給代王。」他將書簡擺與手上,等著他人來拿。
李左車見叔孫通如此無禮,藐視自己君王不覺心中大怒,大喝道:「小輩得志,旁若無人,汝敢藐視我國君王耶!」
叔孫通卻道:「何者藐視?古訓有之,上國使臣見下國君王無需參拜。我大魏強勢,彼代弱小,何須多禮。」
他口中傲慢,直呼代王歇為下國君王,那不屑藐視之意,盡寫面龐。
李左車見代王歇幾欲暴走,心中一亮,面色慘白暗叫不好,忙和悅道:「叔孫先生遠來疲乏,請至內堂休息。」
他接過書簡,命人送叔孫通下去。
叔孫通意外地看了李左車兩人,哼聲道:「快一些,武王還等著在下覆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