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為難得的是,這乃是賽伯斯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在生死關頭,想到的不是他而是他們。
然而結果卻遠低於賽伯斯的推斷,他和兩忘二人雖說燒得狼狽不堪,但四肢百骸,血肉五官卻沒有什麼大礙——詭異程度不低於跳進熔岩之中卻不被燒死。
原來,兩忘飛出的拴著鎖鏈的鐮刀,乃是他運使群魔亂舞,通過盤古之歎息變化,而盤古之歎息本是大地之脈。當兩忘的鐮刀割斷道施拉格的煩惱槍槍柄,落入地上,此時賽伯斯的左手也在地上,形成了一個圈轉連接的回路。使兩忘與賽伯斯和大地之間陰差陽錯的形成了土屬性的蓋亞之祝福——土屬性的高級防禦陣——兩忘與賽伯斯成了此防禦陣之中受庇佑的個體,與大地不再是對等關係,承受的不再是八荒玄火陣反噬的火焰的三等分的傷害。
他們二人實際上加在一起,所受的火傷害,也僅僅是半成左右,其餘的都被產生蓋亞之祝福的大地承擔。大地成了他們二位的「防火牆」。
八荒玄火陣的這些「火氣」,基本上全出在大地上了。
但饒是如此,兩忘與賽伯斯也被火烤得渾身焦黑,宛若煤球一般。
兩忘看著身邊的賽伯斯,此刻除了眼白和牙齒之外,遍體烏黑,雖說是在苦戰的關頭,卻也不禁笑道:「賽伯斯,雖說你現在人變黑了,但白頭也黑了,總的來說看上去還年輕了不少……」
大難不死,這紅少年還有心思想這事兒,賽伯斯有些哭笑不得,靈機一動,伸出手指,在兩忘的身後劃來劃去。
「賽伯斯,你在做什麼呢……」兩忘有些好奇。
「你是個英雄少年,我在你身後給你寫字。」
「寫的是什麼呀?」
「英雄……」賽伯斯努力讓自己的手指頭不顫。
「怎麼比劃有點兒少呢?」兩忘還有點兒完美主義。
「草書……」
「我說的麼……」兩忘聽過文軍師給他講過——但兩忘本人對此也僅僅是所知泛泛,他連橫平豎直這一關都沒突破呢——但兩忘一來想炫耀一下子我兩忘谷也有你這技藝;二來也想給這位新認識的賽伯斯一個博學的印象;三來所謂「子不教,父之過」,兩忘也怕別人嘀咕說絕的教育失敗。便開始硬充大明白,語重心長的道:
「賽伯斯兄,我色某雖說僅僅是粗通文墨,卻也能感覺到你的字筆走龍蛇,頗有幾分張旭的風範……」
這些古往今來的書法大師,兩忘也僅僅能叫上來張旭這個名字——本質還是因為「張旭三杯草聖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雲煙」的這位老張是個酒徒……
「有眼光,色,你早晚會是個文武雙全的奇男子……」
兩忘和賽伯斯一邊說著,一邊也向著道施拉格跑去。
鐵網之外的觀眾看到了兩忘背後的字,又驚奇、又羨慕、又感歎、又有些不知所以……
假若兩忘此刻不是個身份為奴隸的角鬥士,而是個出身神聖熾輝帝國貴族的性情公子哥——就像過去曹植、嵇康、阮籍一類的狂放士族——那麼這群觀眾必定會為其傾倒。
風流啊!——兩忘的背後被賽伯斯用指尖刮掉粘在身上的黑灰寫了一個「色」字……
賽伯斯也不能說是完全欺騙了兩忘,英雄本色麼……
兩忘谷雖說有當年的四神將之一的螭虎將軍絕,和那群舊日名聲響徹神聖熾輝帝國的螭虎騎士,可謂臥虎藏龍,但文化教育水平確實只能說是個小地方,更客觀的描述是旮旯。這位兩忘谷出來的高材生,兩忘大少爺,在谷外第一次涉及到文化的「辯證」問題時,就顯出了夜郎自大了。
兩忘和賽伯斯快要接近道施拉格之時,賽伯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歎道:「色,這次你比上回要強了不少,沒有去想割斷手腕那種蠢事,但你也沒有必要擋在我的身前,不值得的。」
「你幫過我,我自然要幫你,被火燒本來就是我一時衝動才造成的……」兩忘道歉道。
「我是個罪大惡極的人,我不求寬恕,而且只要我活著,我就會繼續我的罪……你幫了我相當於造孽。」賽伯斯歎道。
說著話兩忘用肩膀一拱,頂開賽伯斯,躲過了一具被道施拉格用長槍挑飛,砸向他們的屍體,此刻他們二人已經與道施拉格距離很近了,但兩忘依舊很冒險的轉過頭——對這位紅少年來說,似乎有些話不說開的話,比死還難受——對賽伯斯說道:
「賽伯斯,我的義父常說自己是神聖熾輝帝國的極惡男子,他說的話我也不知道怎麼反駁,但他卻是我這輩子最崇敬、最感激、最熱愛的人!」
「我不知道你有多大的罪,我自小也不太喜愛讀書(終於露餡了)。這世上有各種各樣考驗朋友的方法,但我只記住了患難之交見真情。不論你有多少罪,以後會怎麼樣,你都是我的朋友!」
賽伯斯沉默了良久,眼光一直盯著道施拉格,不知是思索兩忘的話還是在觀察敵情,歎道:「也罷……你欠我的帳還沒還我……有道是『親兄弟明算賬』,若是不能和你成為好朋友的話,這筆賬你也不容易還……」
「我們兩個清帳之前,就一直當朋友吧。」
「一言為定!」兩忘笑著伸出手。
「好……」賽伯斯雖說懶洋洋的,但終究將手伸了出去,與兩忘擊掌為誓。
賽伯斯想不到的是,在此時此刻這作戰關頭,兩忘卻在思考以後要如何賴賬,好一輩子也不把錢還清……
生死之地交了一個朋友,兩忘興奮異常,抬頭看去,只見和他一夥的斗魚角鬥士們此刻如換了個人一般,少半人竟然開始向道施拉格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