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隨著一眾騎士們,走到一片樹林之中,在確認此處,兩忘肯定不能聽到他們這些大人之間的言語之後,這群騎士一個個老臉沉下,向絕喝道:
「大人,少爺只是個孩子,不是他媽的一塊鐵!就算他是塊鐵,你這樣折騰,生鐵怕也得零碎!」
「欲則不達啊!大人,你這麼訓練,少爺怕是沒等學到什麼,便累成廢人了!」
「大人,加斯……他離開了,我們大家都很難過,但那樣你也不能拿少爺出氣呀!他只是一個孩子,這怪不得他!」
絕終於忍耐不住,坐在了地上,撲的一聲,一口黑血自口中噴出
喘息了好一陣子,絕才勉強的道:「各位兄弟,我們大家多年同生共死,我有事情向來不瞞你們……我……我中了龍棘……」
此言一出,騎士們的吼聲立止,一個個臉色或青或白,如世界末日一般。
「色兒與黑龍巴卡斯放對之時,我的傷較重,沒能躲開那下甩尾……」
「將軍……」文軍師之前似乎也猜出了一些端倪,但卻仍未曾想到,竟然到了這般田地,一向機警多智的「銀狐」,此刻竟也難以言語,而其他的騎士有的已眼圈紅。
龍棘,根據有關古龍的生態研究典籍的記載,乃是上古之龍的尾巴上,靠近末端一根分叉的尖刺,實為當世第一大劇毒,藥石不可解之。
世間大多的毒藥,都是進入人體後,與人的血液或其他體內的物質相結合,生成新的物質,這些新生的物質,或是破壞了人體正常的代謝與平衡;或是阻斷了人體的神經傳導,使機體的各種器官或是系統失去作用,進而造**的死亡。
故而有些動物或者奇人,對部分的毒免疫,就是因為他們的體內的一些結構產生了變異,毒素進入體內之後,不能產生結合,在他們體內沒有立足之地,進而造成不了損害。
而解毒的方法,便是給人體內注入一些新的物質——即解毒藥——讓他們在人體內與毒素相結合,並掠奪那些已經依附在人體內的毒素,搶了人的血液或其他物質的「伴侶」,使毒素無「生意」可做,不能揮危害,進而達到解毒的目的。
而龍棘之毒,與那些古龍一樣,矯矯不群。它們一旦進入人體,不與其他任何物質結合,但他們本身卻擁有極強的增生能力與破壞性,而且可以在人體內的任何地方安家——即使通過放血也沒有任何效果。
由於龍棘之毒,不與任何物質相結合,故而解毒藥進入人體內,也對它們沒有任何「吸引力」,是以說是藥石無解。
一個像絕這樣強悍之人,中了龍棘之毒,所能做的,也只是依靠內息來勉強壓制,直到有朝一日,龍棘之毒攻入心臟,一命嗚呼。也可以說是在掙扎著,等待那必然降臨的死亡——可謂「動」以待斃。那其中的痛苦和絕望,不是常人所能想像的。
這時,只見古斯塔夫,淚流滿面,衝了過來,張口向絕肩膀上的傷口吸去。
「沒有用的」,絕推開了古斯塔夫,淡淡的道:「中毒之時,若是不馬上吸出,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已經晚了,我的時候快到了……」
絕看著在他身邊的,多年生死與共的騎士們,出了一會兒神,笑道:「人固有一死,也算不得什麼大事。何況我當年笑傲沙場的刀法,已傳予色兒;在我走時,還有你們這些情深義重的兄弟為我送終,夫復何求!」
「人生如此,就是再讓我成為一回地劫者,天人共棄,背負舉世罵名……我也願意!」
「只是……」絕外表冷峻,實則感情卻極端熾熱,雖說他於生死看得淡然,但此刻卻也不禁真情流露,一時有些難掩激動。
絕又喝了一口酒,平穩一下心緒,歎道:「只是,快死的時候,心中還有一些事情放不下……」
「賽羅·希貝克大哥、塵師兄、巴比……兩忘谷之外,如今怕也不是什麼太平盛世,他們雖然處於風口浪尖,但他們也都是不世出的人物,當能應付……」
「你們這群兄弟雖然平素渾渾噩噩,但面臨大事之時,也都是好男兒,應當問題不大……」
「我最懷念的是兩個人,一個是若離……不知她現在還好麼,還那麼美麼……哎,此生再難相見……」
「另外一個就是色兒……他雖然年紀不大,卻頗重情義,若是知道了我將不久於人世,這要讓他如何承受……」
絕每次提到兩忘,總是刻意的不鹹不淡,但此刻深知大限將至,第一次吐露出心中真意。
四下一片淒然,絕左手翻掌,猛擊自己胸口,一口黑血,猛然自他的口中噴出,絕笑道:「吐個痛快,省的一會兒讓色兒看到……這個謊可不容易扯……」緊接著,絕又是一口酒,強行抑制那開始不受控制的感情,肅然道:
「而且黑龍巴卡斯被色兒壞了一隻眼睛,它活了幾萬年,有生以來第一次陰溝翻船,必然會報仇雪恨,殺盡我等。況且,上次『神棍』莫干西」中了我一刀,成為廢人,土著們群龍無,若是黑龍巴卡斯與他們勾結在一起,那情況就更嚴重了。」
「大人,不如我們先制人,現在著手準備,今天夜裡就滅了土著這群孫子!」「歪嘴」索羅斯建議道。
「沒用的」文軍師歎道:「昨天我們在準備尋找少主之後,我特別派人留意了一下那群土著的動向,卻沒有蛛絲馬跡。以我們騎士團的偵查能力,兩忘谷中,若不是黑龍巴卡斯在暗中罩著他們,我們怎麼可能一無所獲。」
「都怪我……」絕搖了搖頭,歎息道:「當年我們退入兩忘谷,心灰意懶之下,未想對他們趕盡殺絕,以為這群土著與我們一樣,流放於此,心中有苦水……一念之仁……多虧後來有了色兒,不然的話,我這輩子一件善事也未做成……」
「黑龍巴卡斯若是與土著們聯手,就算我無傷無病,我們騎士團與他們的勝負,怕也只是在五五之間……此戰在所難免……色兒雖然是個孩子,我等若是戰死,怕是他也不願獨活……」
「所以,我希望在決戰之前,想方設法讓色兒離開這裡……故而我才這樣殘忍的訓練他,希望他早些成才。」
「大人……你身子都這樣了,還想那麼多……有些事情,讓我們承擔吧……」莉莉絲泣不成聲,
「你這輩子……哎,你這輩子,一直考慮著別人……還裝作什麼都不在乎……沒幾天了,你為自己活幾天吧……」這是「白色蛇夫」,與絕相識以來,第一次用這種口氣說話。
「『小風騷』,這一點也不他媽的像你呀!」絕笑道,用手搭在了莉莉絲的肩頭——莉莉絲本能的把身子靠了過去……
「不要這樣,我要對若離盡忠……」絕覺這位「白色蛇夫」在這方面,無論何時,都是打蛇隨棍上,對自己剛才的「失手」頗感後悔。
「讓人家再靠一會會兒嗎!」
「大家都看著呢……」
「他們都羨慕你!」
「我為什麼認為他們是同情呢……」
……絕無可奈何,改變了話題:「其實,有一件事,在死前實現了,我認為這算是我此生另外一件不朽之事……」
「是不是承認了,在內心深處埋藏了多年的,對人家的感情?」莉莉絲雙眼忽閃忽閃的放光,有一丁點兒嬌羞的問道。
「……沒那樣偉大……」絕藉機使出小巧身法,與莉莉絲,拉開了一尺的距離。
「是關於色兒的紅,我編造的謊話,堪稱鬼斧神工,和我的刀法一般的無雙……」
「大人,屬下有一事不明」文軍師咬了咬嘴唇,道:
「我們的騎士團自從入谷之後,兩忘谷的出口早以被完全封印。這兩忘谷如今只進不出,要破壞這個封印,必須在黑龍巴卡斯的住處,搗毀此陣的陣眼。將軍你若身子還好……就不必說了。可是現在的狀況,我等怕是無力開此封印。」
「你說的俱是實情……」絕此刻也滿倆無奈。
「在兩忘谷中,除了我們住的地方,對面土著大本營,在我們和土著之間的斜側方向上,是黑龍巴卡斯的老巢。而在我們的身後,由於陰氣過重,活物太少,基本上屬於兩忘谷中人跡罕至的荒蕪。相傳,這片荒蕪的盡頭,有一個小洞,乃是兩忘谷封印的死角——據說是當年製造這封印的**師們,為了偷偷潛回來,盜取黑龍巴卡斯的財寶所留下的後門——但是真是假,卻也不得而知。我希望色兒能去那個地方,我們想個辦法,讓他明白,若是我們不去找他,他就不要回來……」
「那個小洞存在也好,不存在也罷……色兒假若找到了,自然是最好;找不到,就在那片地方,獨自的活著——雖然我也知道,這是個下下策……」
「色兒年紀還小,在那個了無人煙的地方繼續生命,雖然十分痛苦,但總勝過和我們一起戰死……他的日子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