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修習無雙刀法的過程,卻如在一馬平川的大平地上,忽然豎起一座高聳的山峰。修習的初期階段,那些調息、寧神、蓄勁、運勁、詠訣等的法門,只要按部就班的修習,並無多大障礙;而修習後期的諸般應用、變化,也隨著修習者的經歷與實戰等,慢慢的水到渠成;但是修習的中間,當修習者面臨生死之境時,卻困難重重。
先,生死之境,看似漫長,實際上卻極為短暫,殊難把握。
再則,生命極其寶貴,就算在生死關頭,修習者得到了「回光」或是「死神的恩賜」,能力激增,但此刻修習者的所作所為,卻會受到求生等最原始的**支配——在生命面前,人其他的種種身外的欲求,確是十分渺小——想從中解脫,按自己的意識行事,將生死之際得到的力量化為刀法,相當於依靠自己的理性來對抗生命,這種巨大的世間本源,近乎於螳臂當車,難於登天。
但這番話,絕都沒有告之兩忘。兩忘雖小,但從言行上來看,卻也是個性情中人,這種人感情強烈,容易被自己的情緒所支配。若是兩忘事先會知道這種種的困難,未至修煉,怕就會產生畏難情緒,尚未開始,氣勢上便先衰,怕是會事倍功半。況且,達至生死之境時,兩忘若是受了之前的先入為主之見的影響,更易產生心魔,危害極大。
……在走回住所的路上,絕覺兩忘一直在盯著他的短刀,微微一笑,將短刀遞在兩忘手中。
「喜歡你就先拿著用,但不用的時候,要用這塊符文布把它包上,這把刀魔性比較重……」
兩忘結果短刀,極為喜愛,用小手在刀身上摸來摸去,那種特有的,混合著冰冷與炙熱,狂放卻又深重的特殊觸感,令兩忘心中不覺間泛起一絲絲似曾相識的感覺——這把刀,好像身邊的這位男子……
摸著摸著,兩忘的指尖觸碰到了刀身上的銘刻,凝目一看,刀身上刻著兩個字「人間」。
「絕,人間是……」
「色兒,那是刀的名字……」
「為什麼要起這個名字呢?」
「殘酷的刀,需要與它相稱的名字……」
與絕所料想的一樣,兩忘在修習無雙刀法的開始階段,進境的確很快。這段修習期間,兩忘自己也高興得眉開眼笑——堪稱為習練的黃金階段。
不長時日,兩忘便修習至無雙刀法中困難重重的一個階段——中間階段。
到了這一階段,兩忘的進展確實說得上是難以寸進。無論絕怎樣講解,亦很難進入生死之境,就算偶然踏入生死之境,卻也根本無法把握這段「回光」或是「死神的恩賜」,一恍惚間便時過境遷。
兩忘平時雖說貪玩、散漫——這點主要是受叔叔伯伯們影響——但習練無雙刀法這段時間,卻少見的十分認真,聚精會神,奈何始終不得其法。
看著滿頭大汗,一臉苦惱的兩忘,絕也無法責備,只能一遍遍重複的演示刀法。但無雙刀法空揮,對身子反噬極為嚴重,絕那冷峻的臉愈顯得蒼白。
奈何絕當初費盡心機,絞盡腦汁,卻也沒有料到,雖然他早就考慮到兩忘在修習無雙刀法的中間階段,進境會極為緩慢,卻也未料到會慢到這個地步。照這樣下去,怕是絕傳授無雙刀法時,刀勁一次又一次的反噬自身,最終耗盡性命,兩忘怕也難有所成。
其實,絕忽略了一點,這最致命的一點。兩忘雖說是個孩子,年齡不大,對生死並不分明——但兩忘在生死之時卻也難以自已。
生命是這世間最可寶貴的事物,無論是剛剛降生的嬰兒,一知半解的孩童,哪怕就是一個人事不明的白癡,他們也許不了然死為何物,但生死關頭,他們也同樣渴望生存。
在生死之間,還能通過自己的意志力,來控制自己的人,這世上本就可遇不可求。
絕雖然當年經歷百死,在生死關頭妙悟刀法,世間無雙。雖說這脫不開他的才智與格局,但更多的是在此特殊時刻,生命對他的特殊恩賜——生命是用來尊重和承受的,而不是任何人可以褻瀆或欺狡之物。
無所成歸無所成,但總不能無所為。絕仍舊耐心教習,兩忘依然努力不輟;雖說這兩個人一個因刀勁的反噬內傷癒重,一個因進境的停步不前而無比苦惱。
絕也深知,修習之事,就算是所謂的魔道,亦要有適當的進退行止,有道是過猶不及,但實際上無雙刀法的修習,兩人每晚所花費的時間,卻越來越長。而兩忘也現,絕的臉色越來越白,精神越來越差……
這夜兩人修習了半天,滿頭大汗的兩忘覺,絕也渾身冷汗,腳底有點兒晃。
絕卻強作無事道:「喝多了,有點兒上頭。」自兩忘手中接過人間刀,又來了一式無雙斬。
淒美的刀法中,一口鮮血自絕的口中噴出,刀光宛若紅色夜幕中的慘白月亮。絕的身子搖搖欲倒,如夜風中顫抖的落葉。
「絕,我不想練了,你不能再受傷了!」兩忘看著地上的鮮血,出哭腔——就算是孩子,也看出了絕教習刀法時,承受著相當大的痛苦。
「沒事的……」絕裝作漫不經心的擦拭嘴角上的鮮血,笑道:「色兒,人要是年紀大了,就會吐血……越吐越健康。」
「你騙人!」這是兩忘有生以來第一次對絕這樣說話,「我不要再練了,這刀法我不學了!」
「你不是答應過,無論何時,總是不能放棄麼!男兒怎麼能如此軟弱!」絕蒼白的臉上,有點沉。
「可是你都這樣了……」兩忘忍不住,哭出聲來,「我不要你這樣!我寧可軟弱!寧可放棄!」
「混……」絕雙目圓睜,舉起右手,欲給兩忘一個大耳光,可是他的手舉起了半天,氣喘吁吁,終究心中不忍,憤然將手中的短刀「人間」擲於地上,直至沒柄。一聲長歎,黯然轉身離開。
兩忘愣愣的看著,漸漸消逝在黑暗中的絕的背影,他那伶仃的小身子,如泥塑一般,半天一動不動,待絕的背影已看不見,兩忘蹲在了地上,大哭起來。
哇哇的嚎啕了半晌,兩忘哭得累了,看著飯粒兒一直圍著自己打轉,長長的舌頭舔著自己落下的淚水,一雙倒吊的狼眼,此刻也水汪汪的,似乎在安慰兩忘。
兩忘用手順了順飯粒兒的白毛,苦笑道:「飯粒兒,你還要當我的保姆麼。」
長噓一口氣,兩忘試著去挖絕插在地上的短刀,費了好半天勁,終於將之拔出。
兩忘強打精神,低頭漫無目的走著。游遊蕩蕩,兩忘一不留心,頭竟然撞在一個有彈性的柱子上,抬頭一看,面前正是「大斧」加斯。
這拙於言辭的半人半巨魔活血兒,看到兩忘一臉戚容,搖了搖頭,用粗糲的大手,摩挲著兩忘的頭頂。
兩忘那剛剛壓抑的內心中的難過,此刻又迅湧出,抱著加斯的腿,嗚嗚哭了起來。
「怎麼了?」待兩忘哭聲稍止,加斯結結巴巴的問道,聲音十分的生澀,但他那張半人半巨魔混血兒的,看上去有些古怪的臉上,滿是關切。
「加斯伯伯,我跟絕學習刀法,可是我怎麼做,都做不好……」兩忘坐在加斯旁邊,兩隻小手抱著膝蓋,絮絮叨叨的說了起來,言辭十分生澀的加斯一邊在旁邊聽著,一邊只能反覆著「沒事」兩個字來安慰兩忘,雖然單調,但加斯每說一次,兩忘心中的難過就彷彿消減了一分。
說了半天,兩忘忽然想起一事,問加斯道,「加斯伯伯,你一生中所看到的事物,什麼最可怕?」
「絕」加斯慢吞吞的,結結巴巴的答道:「但……絕大人……也……最好!」
「除了絕,我是說在兩忘谷裡,你一看到,就很害怕,好像要死了。」
「黑龍……巴卡斯……」
……兩忘谷,黑龍巴卡斯的洞**之外,兩忘與飯粒兒全副武裝,偷偷的來到了叔叔伯伯們的口中,三令五申的禁忌之地。
兩忘一手摸了摸鼓鼓的背包,一邊在心中反覆的回憶行動的步驟:
1.來到到黑龍巴卡斯的的住所。
2.偷偷的接近黑龍巴卡斯。
3.在黑龍巴卡斯面前,說出台詞,兩忘:「黑龍巴卡斯,我乃前帝國騎士團的少爺,色——即兩忘,今日讓你看看少爺的本事!」(飯粒兒的台詞:「汪汪!」)
4.當黑龍巴卡斯向自己進攻時,在那生死之間的一刻,想辦法悟出無雙刀法。
5.悟出無雙刀法之後,向黑龍巴卡斯眼睛裡扔沙子,然後投煙霧彈,再扔兩塊大肉,吸引其注意力,接著逃跑。
6.回到自己的大本營,向絕展示自己刀法的成果,給他個驚喜。
——以上計劃,設計者:兩忘;實施者:兩忘、飯粒兒。
註:以上計劃名(暫定)為《色(兩忘)與飯粒兒獨闖黑龍巴卡斯老巢,妙悟無雙刀法,逃出生天之試行草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