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放箭!快把他射下來!」土著們反應了過來,天上飛的未必都他娘的是個天使——可惜他們忘了之前他們用箭射那些妖僕的狀況——絕此刻的高度,要比之前妖僕們「空中接龍」的位置還要高,一般的弓箭根本就射不著,反倒這次射出的弓矢射過於密集,一些反而落了回去,招呼在了土著們自己人的身上。
絕掛在巨大的披風上,翩然而至,靠近高台,距高台還有五六丈遠的時候,絕鬆開勾著披風的雙腳,內息灌注雙手,在披風上用巧力一抖,之前吃滿了勁,如張起的風帆般的披風,一下子就洩了氣,恢復原狀。
絕在空中幾下翻騰,手中披風用力向外一甩,打在高台邊緣,借力向上一翻,躍上高台。
之前酣戰之中,絕雖然心思重重,但一直殺伐不止,在生死之際,那撲面而來的腥熱鮮血尚可令其勉強壓抑,但此刻高台上一望無人,只剩下被破壞的符文門和絕那支插在符文上的短刀,一片空空蕩蕩之中,孩子那往日的小臉卻無法迴避的,浮現在絕的眼前。
一聲呼嘯,絕俯身拔起短刀,飛身衝起,穿過尚未結成的符文門,其後面是一座腐蝕得爛的木門。
絕向木門跑去,一刻也不停留,停了就會想,想了就會害怕——多少年,多少次生生死死——這種害怕依舊難以承受。雖然,自己一直對孩子冷冷清清,可是生死關頭,已不得不直面——有些事情,經歷多少次,在靈魂深處也無法沖淡;有些東西,失去多少次,也害怕再次失去。
推開木門,血腥之氣撲鼻而至,地上還流淌著尚未完全乾涸的鮮血。一剎那間,絕的身子似乎在顫抖,不知是不是幻覺,體內似乎有些東西在破碎。腳步變得沉重,呼吸長短不一,心臟一時似乎要停止跳動,一時似乎又要劇烈得要跳出體外,絕強打精神,卻依舊難脫渾渾噩噩的,向門後的甬道走去。
一具屍體,映入絕的眼簾,似乎被長兵刃透胸而過,失血身亡;又一具屍體,頭頸似乎被利刃切削,氣絕而亡——是成年人的屍體,不是孩子的!不是孩子的!這狼藉的屍身,在此刻對絕而言,卻宛若拯救他的聖光。這時絕才覺,自己拉扯得有些破爛的衣服,此刻早已被汗浸透。
這兩具屍體,看情形似乎是受了致命傷,奔逃至此,力竭而亡。他們雙目圓睜,嘴巴沒有合上,表情駭異,似遇到了一些令他們到死也難以置信之事。
沒時間過多考慮,絕跨過屍體,提刀凝神,走向深處,一陣驕狂又夾雜著歇斯底里的叫喊聲自甬道前方傳來。
「吾乃滅世之狼的使徒,墮落之光永恆的沐浴於我。受滅世之狼天啟,以選定者為祭品,開啟滅世之狼聖臨於世的血肉之路。此乃上古注定之律,無人可以更改與違背。爾不過一介血肉與桎梏糾纏的半損之軀,行此狂悖之事。爾覆滅在即。螻蟻,體會滅世者的憤怒!」
絕循著那如夢囈般的「神諭」,飛疾馳,穿管甬道,來到大廳,眼前之所見,卻令半生起起伏伏的前帝國騎士團將軍,莫可名狀。
大廳的正中央,是一個圓形祭壇,飯粒兒被四爪朝天的綁在上面,週遭畫滿了各式各樣的古怪文字。
祭壇不遠處,正是土著們的精神領袖——「神棍」莫干西。此刻他一手握著法杖,另一隻手攥著祭祀用的匕(邪教祭祀時給祭品放血時使用的,匕一側有類似刺刀的血槽,且匕的表面上多刻有符文),口中呼喝不休,如瘋般攻向一個小身影。
而那小身影在絕的眼中,此刻是如此的熟悉,卻又有些陌生。
這小身影確是騎士團養大的孩子,體型外貌,衣著服飾,一如之前,頸上還佩戴著絕送的生日禮物——有些破損的金鏈子。但孩子此時的眉目之間,卻籠著一層黑色的煞氣,瞳孔閃爍著暗紅色的光,如進入魔道一般。而封在孩子琵琶骨上,鎖住孩子經脈的盤古之歎息,此刻卻閃現出著詭異的血紅色的暗紋,血紅色的暗紋忽明忽暗,流轉波動,好似在盤古之歎息之中流淌的血液。
盤古之歎息如白骨做成的蔓籐般,在孩子身上肆意蔓延生長,一部分入侵到孩子的左臂,在孩子左手上吞吐收縮,忽長忽短,時大時小,短縮時如刀如劍,伸展時似長槍大戟,變幻不定;而擴張至孩子已斷的右臂的盤古之歎息,形態更加夭矯猙獰,變化成一支手臂,宛若孩子的義肢,但這義肢雖說有幾分像人的手臂,但更加貼近怪獸的大爪。
更加讓絕舌撟不下的是,這個經脈不繼,平時病怏怏的孩子,此刻竟與莫干西拚命對攻,所使用招式依稀還是眾騎士所傳授的,雖然圓融精準尚有所不及,但狠惡狂暴卻猶有甚之,好似一隻就困牢籠的野獸,今日終脫束縛。
孩子畢竟人小力氣弱,居於劣勢,但他那狂攻猛打不曾止休,咄咄進逼。
久戰不下,莫干西略感焦躁,忽然故意一個踉蹌,左側賣出一個破綻,引誘孩子入彀。
生平第一次戰鬥,之前毫無實戰經驗的小孩果然就範,全力攻向莫干西。莫干西身子向右一側,孩子重心驟失,向前撲去。
莫干西右手法杖就勢一掃,將孩子帶倒在地。法杖尖順勢直抵孩子背心神道**。
莫干西緊接著將雷元素(註:屬風系魔法)灌注法杖尖端——莫干西雖不會東方帝國的點**,但如是做法與點**相差彷彿——孩子登時渾身酸麻,不得動彈。
「違背滅世者意志的頑愚,覺悟吧!」口中繼續喃喃不絕的念著神諭,莫干西右手高舉,法杖直向小孩後腦刺去。
一道青影,如疾風勁吹的樹葉,電般劃過莫干西和小孩之間,伴隨著白光一閃,莫干西舉杖下刺的動作,登時變得極其緩慢。
莫干西轉頭向青影看去,一個上衣有些襤褸的男子,站在自己身旁,俯身低頭,輕聲對著小孩道:「孩子,我們回家。」至始至終,這男子竟沒瞧莫干西一眼,彷彿這位「滅世之使徒」在他眼中微如沙塵。
絕如是輕蔑(應該說是無視)這「滅世之使徒」,莫干西憤怒之極,狂吼一聲,繼續舉杖下刺。
忽然之間,莫干西竟然感覺不到他手中法杖的存在,更確切的講,是他感應不到自己手的存在。
莫干西低頭看去,手還在,法杖還在,手仍舊握著法杖。可是不知何時,手與本人已分了家,抓著法杖,血汩汩的「躺「在地上,滿臉見鬼一般的驚駭。
——絕與莫干西擦身而過時的那一刀,竟是如此之快,直到莫干西完全確定了,地面上淌著鮮血的手,乃是他本人的,才恍然覺,自己已手腕中刀;直到徹底確信了,自己已經是身「手」異處,莫干西才後知後覺般體會到,那斷肢之後撕心裂肺的劇痛!
絕看著躺在地上,身上蔓延著盤古之歎息的孩子,一言不,靜靜的等著。
孩子慢慢的爬起,抬頭看到了絕。出人意料的,孩子左手握著的,盤古之歎息化成的怪異兵刃,竟向絕刺去。此刻孩子著魔性紅光的眼神,已非往日的柔弱清澈,只剩下憤怒、憎恨與怨毒。
沒有躲閃,沒有招架,絕一動不動,如一座雕像般,直到孩子手中那怪異兵刃洞穿自己的胸口。
望著這一直盯著自己,一動未動的男子,小孩似乎想起了什麼,有些東西,描述不清,卻那麼熟悉,感覺暖暖的,甜甜的,似乎要比那充斥在胸臆之中的惡念更重要。一時間孩子的身子如凍僵般凝滯,那環繞在週身的盤古之歎息,雖然依舊吞吐變幻,但那獰惡的氣焰漸消,而顯現在盤古之歎息上的詭異的血紅色暗紋,也漸漸的消隱。
孩子那癲狂的,閃爍著入魔般紅光的眼神,漸漸消散,孩子的雙眼慢慢轉回往日的清潤。小孩愣愣的打量著絕,似乎已不記得方才生的一切,看著忽然出現在眼前的男子,孩子如在夢中,一臉迷茫、驚訝,但更多的確是歡喜。
「絕!」伴著孩子口中親切的,歡喜的,卻又帶點迷迷糊糊的招呼,孩子忽然感到身子脫力,如散架子一般,眼前一黑,向前撲倒。
絕伸出一支手攬住孩子,將其抱在懷中,另一支手點著自己的胸口**道止血。轉過身去,走向祭壇,只見飯粒兒拚命歪著腦袋,看著絕,一雙倒吊著的狼眼,此刻楚楚可憐,口中汪汪直叫,似乎是讓絕別嫌麻煩,捎帶解救一下這可愛的小生命。
解開飯粒兒的束縛,絕笑道:「好好的香肉不去吃,非要弄什麼勞什子的『滅世』降臨!一天竟整些沒用的……莫干西,你搞邪教可惜了,當年你應該在神聖帝國從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