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這渾身是血的男子,小孩心中升起一陣溫馨,想說些什麼,卻不爭氣的哭得更厲害。
好容易強忍著把眼淚憋回去,孩子結結巴巴的剛要開口。絕伸出手給孩子揩了揩鼻涕(同樣把孩子弄得更難看),望著孩子,笑道:「小伙,喝酒!」
絕自大皮囊中拽了一袋酒,拉著孩子,席地而飲。
莉莉絲急忙衝了上去,道:「絕哥哥,你先不要著急喝酒,人家幫你看看傷勢。」
狂吞了一大口,絕仰天長吁,伴著酒嗝道:「皮外傷,沒有大礙。」
莉莉絲不依不饒道:「你先上些藥嗎,一會再喝。」
「不要緊」絕又整了一口,「在我們東方,有一種秘傳絕技——化酒療傷法……這酒醇香濃郁……哦不,是活血化瘀,消腫止痛;再將我渾厚內息,把酒香……不,是酒中療傷精華送入胃腸……不,是奇經八脈;喝上三缸……不,
是內息運行三個周天,自然疼痛全消,脫胎換骨……」
……眾騎士雖然對他們將軍那療傷「祖傳秘方」不以為然,但至少可以確定——不必擔心絕大人的生死——他還尚未喝夠呢……
心頭大石落地,少爺的叔叔伯伯們原形畢露,大呼小叫的搶著酒,圍著絕和孩子席地而坐——酒宴開始。
莉莉絲仍不死心,擠到了絕的身旁,柔聲道:「絕哥哥,人家要坐在這,方便觀察你的傷勢,順便伺候你喝酒。」
一陣寒氣,自足底「湧泉」躥升至腦門「百會」,絕大了一個大寒戰……「莉莉絲,謝謝你……的美意。可是我這套東方療傷神功最忌美色,你在這的話,我輕則走火入魔,重則一命嗚呼……小可這廂心領了」
「莉莉絲」那邊一聲破羅嗓子「佳人不至,瓊漿玉液亦苦澀如水,快來!」「歌姬快來助興啊!」「來,陪爺樂呵樂呵!」一側略講情義的騎士們,幫渾進退兩難的將軍解圍
「死鬼」莉莉絲白了絕一眼,氣呼呼的一扭一扭的,向呼喚的方向迤儷而去,臨走時還有意無意甩了下手,在絕臉上揩了下油……
「下回大人若是還死不成的話,早點知會一聲!」「刀疤」李臉上掛著鼻涕眼淚,罵罵咧咧的道,「有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還以為你剛才對少爺說的是遺言呢,慌忙之間沒有紙張,記在了我的寶貝(葷段子大全)上。這倒好,你苟且偷生了,我全他媽白記了……那寶貝還怎麼送給少爺!」
「李,讓你白忙一場,對不住了……下次我力爭死得一步到位……至於那本書,暫時不給小伙也好,他還小,過早得到這寶貝,容易驕傲!」說罷,又痛飲一口,將酒遞給一直眼巴巴瞅他的孩子,笑道:「來一口。」
孩子接過皮囊,之前也不知道酒是何物,也學著絕仰頭一大口。
辣!苦!小孩只覺一團火自胃中升起,直竄至口鼻,一時眼淚與熱汗齊飛,小臉共燭光一色,燒得張開小嘴哈哈喘氣,逗得周圍叔叔伯伯們哈哈大笑。
不料短短的功夫,一個大酒嗝自小孩嗓子中鼓出,胸中燥熱之氣一哄而出,一陣莫名暢快在體內蔓延,臉上泛起的紅暈漸漸轉白,雙目閃爍出炯炯光彩。看著叔叔伯伯們長著大嘴直勾勾的看著自己,小孩破天荒蹦出一句:「痛快!」
炸了!眾騎士一起炸了!
當年出生入死,博得生前身後功名;
昔日逆天作亂,換來滿手黯然血腥;
如今豹隱深谷,恍若一覺兩忘春夢……
孰料此時此刻,暢慰癡嗔糾纏一生!
——他們的少爺,那稚氣猶存的小少爺,是個戰士!(我們那邊喝酒海量的人的榮譽稱號。)
一眾騎士,大呼小叫的衝向他們的少爺——這方興未艾的戰士,你爭我搶的向孩子敬酒。連一向在酒罈不可一世的絕,竟也對孩子遞上青睞,感慨道:「酒有別腸,不在年歲,後生可畏啊!」
孩子雖說年幼體弱,卻不失豪氣,但凡敬酒就是一口,一會兒功夫,大半斤酒已下肚,眾騎士樂得喜不自勝。
小孩由於經脈截斷,還少了一臂,在習武方面,總是事倍功半。騎士們雖然極喜愛此子,心中卻也難免扼腕歎息。如今少爺酒場上氣勢如虹,騎士們看在眼裡,猶如一位盼望兒子考取功名的老父,兒子雖屢試不第,卻反而在沙場上,所向披靡,屢建功勳,拼得大將軍頭銜一般,心中別有一般歡喜。
可惜眾騎士之中,除了絕、「銀狐」文軍師、「白色蛇夫」莉莉絲等少數外,多為粗鄙不文之輩,雖然沙場上勇冠三軍,酒罈也好勇鬥狠,但讓他們弄些略微有點風雅的喝酒辭令都難於登天。他們對少爺的勸酒令可謂五花八門。
「來一杯,少爺,祝絕大人這次仍未死成,距離無疾而終更進一步!」
「再盡一杯酒,少爺,早日長大,帶領我們千秋萬載,一統酒罈!」
「酒色不分家,少爺再飲一杯,早日接我衣缽,將葷段子揚光大!」
……
一片嘈雜聲中,忽然聽到了小白狼,尖聲吠叫。眾人轉頭瞧去,只見小白狼,前抓撓地,呼呼喘氣,一直瞪著眾人。
還是小白狼哥們反應快,小孩對絕道:「絕,它也想喝酒!」
絕笑了笑,翻出一個小盆,倒滿酒,輕輕一擲,落在小白狼身前,酒竟一滴不灑。
「喝吧,你這小白毛畜生還真實在,不把自己當外人。」
小白狼雖然對絕對它的「侮辱性稱呼」相當不滿,但美酒近在眼前,也沒工夫去計較私怨,搖頭晃腦,三下五除二將酒飲盡。
一盆酒下肚,小白狼來了興致,仰天長嚎,雖音色稚嫩,卻不失狂野淒厲本色。
滿堂騎士齊聲叫好。讚道:「這才藝表演太他媽精彩了!當年只有若離小姐,如今也只有莉莉絲,才略勝於你。再來一個!」又給小白狼滿上一盆。
這個出來乍到的「外來戶」卻也不知什麼是客氣,又咕咚幹了一盆,繼續長嚎。大人孩子齊聲喝彩,一時之間,整個洞中,人笑狗叫,鬼哭狼嚎。
絕看著那逢酒必大口的孩子和酒到盆空的小白狼,心中感歎,「覺了一個少年有為的戰士,還捎帶了一個勇者級別的四條腿戰士,以後這酒,可有得喝了……」
想到此節,胸懷甚暢,向小白狼逗趣道:「故老相傳,你的先祖,氣勢驚人,胃口滔天,幾口就能吞噬一片大6,看你這酒量,也不辱沒芬裡爾之雄風,堪稱小芬裡爾。」
孩子扶了撫埋頭喝酒的小白狼的後頸,興奮的道:「這個名字好,我還以為你叫「小白毛畜生呢」。以後,我就叫你『飯粒兒』!哈哈,小飯粒兒!」(小孩子不知「滅世之狼」芬裡爾的傳說,誤以為絕說的是「飯粒兒」。)
小白狼對自己那「疑似」的列祖列宗本就不甚瞭然,對它而言,就算是真的,也不過是前塵往事。對這位小主人反倒無比親厚,朗聲汪汪幾下,昂闊步的繞行一周,似乎在炫耀主人的「賜名」,豎吊的狼眼中滿是滿足的光彩。
「小少爺聲援團」對這孩子向來是沒事捧三分,此刻少爺顯露「文采」,更是舉杯相賀。
「少爺,這名字起得響亮去了,雅俗共賞,振聾聵呀!」
「少爺出口成章,文軍師年幼之時怕也不過如是。」
「這名字起得有意境,豈是克林德,西摩爾之流可比」(註:克林德,西摩爾為小說中神聖帝國的上任及現任皇帝。)
觥籌交錯中,小白狼的名字就這麼將錯就錯定了下來,少爺與飯粒兒皆盡歡喜。
小孩生平第一次的酒宴直至半夜才結束,小孩雖頗有酒量,畢竟年幼,早已沉沉睡去。飯粒兒也十分自覺的轉入孩子懷中取暖入睡。眾騎士「激鬥」了大半宿,也多神志迷離,倒在地上呼呼大睡。偶爾出幾句喝罵,亦是醉後胡話。僅剩絕等少數酒量奇豪之人,獨自斟飲。
自酒罈初露鋒芒,少爺在眾人心中的地位更是節節攀升。這群沙場上出生入死的騎士,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一個人喝酒越豪邁有氣度,為人就更有氣概(所謂酒品見人品……)……這條「定律」在他們所鍾愛的少爺身上,更是被無限放大。
少爺能喝酒,少爺必是一條好漢;少爺喝酒有天分,其他方面將來必不在話下,一時的進境緩慢無足輕重;少爺飲酒有氣度,早晚必然是大人物(像是某一天少爺喝酒吐了,也成了少爺能屈能伸;少爺喝酒鬧騰了,那也因為少爺乃性情中人)……按此情形展,怕是哪天會有「信少爺得永生」,「信少爺滿血滿體力原地復活」(惡俗下,讀者權當一笑……)
孩子限於體質,眾騎士雖竭力培養,小孩的戰鬥技藝始終進展極緩。但少爺喝酒的進境卻勢如破竹,一不可收拾……在「小少爺親友團」的大力張羅下,谷中酒會日益頻繁。孩子的叔叔伯伯當年在谷外,有一部分在騎士團擁有官階或爵位,但終日征戰,憂患實多,如今終可借少爺東風,盡情暢享一下,當年嗤之以鼻的迷醉的官僚生活。
日子就是這樣,如流水般波瀾不驚的向前。但貫穿孩子琵琶骨的上古魔器——盤古之歎息,對絕和文軍師等人而言,卻如有鯁在喉。雖然他們在孩子面前總裝作無事一般,但那也不過是「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歷經無數次無功而返,這日絕又和文軍師等人探討,是否可用「借屍還魂」等邪術來破解盤古之歎息。反覆推敲,終覺渺茫。
當年被盤古之歎息植入血肉,鎖住琵琶骨之人,縱使大奸大惡,也是才智、武功俱為絕頂之人——卻未聞一人,堪得解脫。
近年來盤古之歎息之所以聲名不彰,據傳此魔器已被教會永久封印——因為盤古之歎息一旦進入血肉,便如開花般蔓延,直至鎖住琵琶骨,截斷經脈,承受者們在下地獄之前永遠不得解脫,實為惡徒們的終身之桎梏——但有違教典所標榜的救贖。
正當絕和文軍師無可奈何的現那些邪術怕也難以收效,一籌莫展之際,一陣焦躁的腳步聲傳來,打斷了思緒。
凱渾身是血,被兩個騎士攙進來。
「大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