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黃昏的天空,依然透露出一絲炎熱的氣息。那正徐徐落下的夕陽所散出來的光芒,染紅了整個天空。
在晚霞的輝映下,這座城市的人來人往,好像是日出和日落的交替般,那麼地自然。
然而,在這之中的某個地方,有些人——卻是相對靜止的。
在城市中央的一棟建築物前,一個小女孩靜靜地站著,彷彿在等待著什麼,身後的影子在夕陽的照耀下拉得長長的,從遠處看來,她是那麼的孤單,那麼的無助。但是她的臉上,卻沒有一絲或是焦急,或是厭惡的表情。
或許已經……習慣了吧。所以……即使是厭惡,也沒什麼作用。
自有記憶起,姚娜就覺得父親看她的眼神很奇怪,裡面似乎蘊含著很多很多複雜的東西。她看不懂,也不明白那是什麼樣的情緒,但是她卻明確的感覺到,父親很討厭她……因為他對她的討厭,已經在平日的種種行為當中表現出來。
比如今天,姚娜又不可避免的一個人,站在了幼稚園門口,平靜的望著66續續地被家長接走的孩子們,精緻清秀的小臉上依然掛著一抹純然的甜笑,彷彿沒有看見同班家長和老師投來同情的目光一樣。垂下眼瞼,擋住眼底的脆弱。
看來……今天又要等了……
姚娜,討厭等待……
每次都這樣……不想接就別來接啊……爸爸,為什麼每次都要姚娜從下午等到晚上……姚娜做錯什麼了……為什麼老是這個態度……
突然肩膀被人輕拍了一下,身體忍不住顫了顫,迅抬起頭,迎上的是一張溫和的笑臉。
「小娜。老師先送你回去吧?晚了一個人回去很危險地。」然後皺了皺眉。笑容頓時沒了。換了副義憤地口氣:
「你爸爸真是地。這父親怎麼當地。居然每次都這樣。拋下才5歲地孩子。每次都遲到幾個小時才來接你。等他來了。孩子不知道都餓成什麼樣了!小娜。走。老師先帶你去吃點東西。」彎下腰。輕拉起她地小手。現在單親地孩子總是早熟點。這個孩子又總是什麼都不和別人說。
輕輕地抽回手。姚娜搖了搖頭。朱唇輕啟:
「謝謝柳老師~!我不餓。而且小娜認識回家地路哦~!我家不遠地。」順了順肩上地書包。往自己家地方向走去。然後頓了頓。回頭對著那個親切地老師揮手。微笑道:
「老師再見。我走了啊。」
轉過頭,清晰地記憶裡浮現出那只總是掙脫自己地手
去年海洋公園
那是爸爸第一次牽著她的手,就像其他的孩子們被家長們牽住一樣……姚娜第一次感覺到那手心是多麼的溫暖,那溫度幾乎能夠傳達到她的心裡……
將她帶在公園的樹蔭下,只是簡單的告訴她,要她乖乖的呆在原地等著,這句熟悉的話讓姚娜再次難受了起來,她試著又去拉爸爸的手,但是依然,這一次,她也沒有握住爸爸的手,每一次,他都會乾脆地抽出他的手,就像之前她從老師的手裡抽回自己的手一樣……
在爸爸放開他的手的那一刻,姚娜的手就那樣頓在了半空中……
第幾次了……?這是第幾次,爸爸又放開了她的手?
還玄在半空的手指突然無意識的動了動,好想對爸爸說:
「爸爸……我不要你幫我去買任何東西,只要你……只要你,別再放開我的手……」
——————————————————————————————————————————————
姚娜沒有想到,在她決定了以後不再等待,而終於自己學會回家的時候,她卻意外的聽到了為什麼自己會受到自己的親生父親的冷漠對待的原因。
站在半掩的木門外,向裡面看去,父親的身影比起原來更加的消瘦,臉上的輪廓幾乎窩了進去,滿屋子都是一股嗆鼻的煙氣。
「呼……」像是要洩悶氣一般,狠狠的吐出一層煙霧,擋住了他的整個臉
「朝雪,我已經厭倦了……」癡癡的,凝視著桌上的那張照片裡笑得溫柔的臉。
「為什麼你一定要堅持生這個妖怪一樣的孩子出來……」
「在你懷著她的時候,一天比一天瘦,永遠都吃什麼都不飽……甚至到後來,連路都走不了,每天的每天……看著你的生命彷彿一天天的在消逝,我有多恐慌,多痛苦!難道你感覺不到嗎……?是那個妖怪,是她吸食著你的生命力在成長啊。」
「然後,她終於出生了,而你,終於解脫了不是嗎……儘管,你死的時候,就像死了很久的乾屍一樣……」
「你體會不到我的痛苦和掙扎吧……朝雪,多少次我都想把她放在無人的角落自生自滅……但是,腦海裡卻總是浮現那張和你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忍不住又回去把她接了回來……那麼……你什麼時候來接我呢,朝雪……」疲憊的嗓音帶著沙啞,和彷彿強忍壓抑了幾百年的哽咽,然後閉了閉眼,像是不忍再看,輕輕的將手中的照片倒放過來,反撲在桌面上。
然而,卻在這個時候傳來了一個帶著顫抖的稚嫩聲音:
「原來……姚娜是怪物……爸爸是因為這樣才恨姚娜……很正常……很正常的……呵呵……呵呵呵……」毫無神采的空洞眼神裡夾帶著無盡的淒然,無意識的身體向後倒退著,小手緊緊的揪住心口,她終於瞭解了,什麼是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憎恨著的感覺,姚娜真的寧願她什麼沒聽見,也寧願自己晚一點再回來……
姚空兼心頭一顫,頭緩緩地轉過來,雙眼看向門外的怪物一般的女兒,目光中帶著一絲哀怨,還有一絲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的恐懼。
「……今天怎麼自己回來了?冰箱裡有食,我去熱。」
姚娜彷彿什麼也沒聽見,逕自慢慢地,越過只有幾平米的廚房,走進了客廳之中。
黃昏的太陽透過玻璃窗投映進來,姚娜的身影被拉得長長的。不算寬敞的客廳只零散的擺放了幾件傢俱,說起來,這樣竟顯得空蕩了起來,或者是錯覺,這裡,也變得孤單了起來。
偏過頭望了一眼明顯從頭聽到尾的,顯然受到了打擊的孩子,姚空兼將視線轉到冰箱那裡,走過去,手指輕碰到把手,遲疑了下……
然後,縮手,歎了口氣,回過身,走向客廳裡一直站在原地垂手呆的人面前,微微彎下身,想要安慰幾句……
對上了原本垂下眼瞼的那雙眼睛,卻赫然現,姚娜的眼珠顏色卻在不停的由純黑色變換為血染般的深紅色,再由深紅色詭異的再切換成原本的黑色。
「你……?!」感覺到詭異和恐懼的姚空兼剛說出一個字,就已經失去了意識,眼神開始渙散起來。
「忘了吧……既然痛苦,那就全忘了吧……」稚嫩的聲音低沉暗啞,緩慢的,吐出這幾個音節。
「以後……你的記憶裡不會再有一個女兒……再見了……爸爸。」輕輕的,緩慢的放下一直揪在胸口衣服的小手……眼睛裡艱澀的讓她不斷的眨眼著,卻流不出任何……哪怕是一滴眼淚,那樣也許她還會好受些。
姚娜腦海裡充滿疑惑,為什麼自己會有這樣的能力,那是只會在電視和電影裡面才會出現的奇怪力量吧,為什麼爸爸看到姚娜的眼睛就變得呆呆的呢?
那,現在的她……是什麼樣子呢?
於是,嬌小的身軀一步一步地走到鏡子前,抬頭一看,赫然現自己的眼珠居然變成了像是血染般的深紅色,被鏡中的自己嚇了一跳,姚娜不由後退了幾步,眼底儘是一片不安和恐懼。
這個時候,意識到什麼的她突然覺得很餓…飢餓感馬上覆蓋住了原有的不安和恐懼…胃裡像是幾千年沒有吃過東西一般,餓的虛的感覺讓她的眼神突然茫然起來。隨即,飢餓感馬上覆蓋住了原有的不安和恐懼,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她刷地衝到了冰箱前,把裡面的東西全部狼吞虎嚥地吃了個精光。但是,胃裡卻還是沒有填飽的感覺,這應該已經過了一個成年人的食量了吧……可是,她還是好餓……好餓……這個時候的姚娜,已經不知道被什麼樣的神志支配了……
莫名地將視線放在那個在客廳裡因為被催眠而顯得眼神呆滯,一動不動的人身上,然後慢慢地走過去……熟練地翻起他的手腕……一口咬在了他的大動脈上,一股手指粗細的橘紅色的氣流盡數湧入了她的嘴裡……
天空,開始漸漸地變成昏黑。剛才還是金黃色的天空,此刻卻被烏雲所佔領。
只見頃刻間,眼前的人漸漸縮水,皮膚表面越來越乾枯,直至最後,連那一副骷髏都已經化為灰飛,唯一能證明這個人還存在的證據,也只剩下了一堆原來穿著的衣物落在了地上。
一道無聲的,閃電般的光亮,突然透過客廳的半開的窗戶映照進來,點亮了一張蒼白得可怕的臉,腦袋突然清醒過來……
低著頭,呆呆的望著地上的衣物,姚娜的嘴唇不受她的控制的抖了起來,上下牙齒因為嘴唇的顫抖碰撞而出可怕的「咯拉咯拉」的聲音,她……到底做了什麼啊……
「轟……轟轟轟……」屋子的外邊幾聲悶雷,更為這個因為下雨而顯得昏暗的屋子,憑添了幾絲恐怖的氣氛,姚娜突然痛苦的抱住頭,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不是的,怎麼會這樣……?!」姚娜明明不想這樣做的……姚娜只是想離開這裡,讓爸爸輕鬆的活下去而已……可是,為什麼不是她想的那樣?!腦海中一片空白,她只有無措的搖頭,再搖頭,只覺得在胸口的位置有什麼被摧毀,有什麼在糾住她的胃用力撕扯著……痛……無法形容的痛……
轉過身……小小的身影不知所措的,彷徨的衝出了屋子……消失在了滂沱的大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