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o節六十探心
林改新當然知道公學林讓自己去找令大爺什麼意思，林改新在理解別人意圖方面似乎有著相當天賦，更何況這個人是很熟的村支部書記。
如果沒有「磨大嫂」這檔子事，那去找令大爺肯定是僅僅為了參保的事情，而且是個很簡單的事情，令大爺已經62歲，這點林改新早就掌握了。
但是，有了對磨大嫂做思想工作這個前提，再去找令大爺，那肯定是有針對性的了——那是去摸摸令大爺的意思，看有沒有撮合她跟「磨大嫂」結婚的可能。
林改新吃完飯後，天色已經黑透，院裡子沒有一點月光，就連星星都好像在故意躲避什麼，又好像是在成全什麼，這樣的夜色是林改新期望的。倒不是因為他的心裡黑暗，相反，而是因為他的內心充滿限光明和對光明的渴盼，這光明就是能夠使他跟穆雪梅的愛情可以顯耀的陽光。
林改新鎖好門，又到雞捨門口查看了一下被自己飯前餵飽的那些私奉獻的雞們。雞們都偎在一起，靜靜地黯然地打著盹，它們肯定是在孕育著明天要生下的蛋，想到這裡林改新臉上浮現出由衷的笑容。
關好大門，林改新步履輕鬆地向著村委大院走去，他要去找令大爺，這是工作。
不過，在他內心裡，他向著渴望著的那個村委大院進，與其說是做工作，倒不如如說是走近穆雪梅這個心愛的姑娘。即便是礙於令大爺而使自己不能進入雪梅的房間，只能遠遠地在門崗望上一眼，那也是很大的滿足啊。
當林改新走到令大爺門口時，敬業愛崗的令大爺還以為是林改新要來工作順便跟他打個招呼，他拉開門並沒有請林改新進屋的意思，而是急忙告訴他：
「哎，林主任，要忙啊？雪梅姑娘今晚不在，臨走說，如果有人來，就轉告一下說她回家了。」
令大爺說話實實在在、直來直去，一點沒有別的意思。
林改新的不好意思恰恰印證了「說者意，聽者有心」這句話，莫非令大爺看出我跟穆雪梅的關係了？林改新這樣思忖著不由自主地扭頭望了望雪梅那間沒有燈光的房間。
「呵呵，不是的，令大爺，今晚難得沒有什麼事情。才有空專門到你這裡來，跟你聊聊天。其實，我一直都想找個時間來專門坐坐的……」
「哎呦，你看看，我還以為你是來加班的呢。快進來，進來」
林改新入座後，令大爺特意拿出一個乾淨的的搪瓷杯子，向著裡面到了點茶葉，把水沏上，放在林改新面前的方桌上，這才端坐下來。
「林主任，來西公村一年多了吧？」令大爺本分老實卻不是木訥的人。
「哦，可不是啊，都來這麼長時間了，而且出入院子這麼多次，卻直到今天才正兒八經地來你這裡坐坐，真不好意。忙時，忙起來沒空；不忙時，又想多休息休息，就把大爺你忽略了。別見怪啊」
「不會不會的，那裡有什麼忽略不忽略的呢，林主任你來我可是高興呢。不光因為你是村幹部，更因為你是個正經八百的大學生。」
林改新知道，這是令大爺在告訴自己，他是尊重文化、尊重文化人呢。可巧，這個時候令大爺的電視機上在播放新聞，在講省裡教育系統召開會議，倡導尊重教師、尊重教育、尊重科學，尊重知識、尊重文化、尊重人才。
「哎，令大爺，你也過不少書吧」其實這是林改新在問令大爺文化程度。
「嗨，早先自己那裡有這個意識呢。我該上學的年齡，正趕上國家剛剛解放，新社會倡導書學習呢。可是我不能去，因為我娘需要我照顧」
「那奶奶為什麼需要你照顧呢？那時還年輕吧？」
「嗨，說起來話長了。當年解放軍南下經過咱們村的時候，我父母剛剛結婚，當時村子裡血氣方剛的小伙子們有好幾個都響應徵兵號召參軍南下了。我父親很羨慕，決意一起參軍，說我們翻身做了主人，多虧**，現在國家需要人，我們得響應，等解放完全中國就復員回家。可是，到現在都沒有音訊」
「你沒有問過嗎？」
「問過啊」
「咱們村去的幾個人有一個復員回來了，其他的有死在南方的，有在南方安家的。他們參軍後被分配在不同的部隊。開始幾年還經常能收到信，等國家全部解放了，連音訊也沒有了。後來經過打聽，說是解放後抗美援朝去了……再也沒有後音了」
說到這裡，令大爺不禁神色黯然，看得出他有些傷心難過，畢竟重新揭開了記憶的傷疤。
「而我母親呢？在我父親參軍走的時候已經懷上了我，等我出生後他就一個人帶著我，中間沒有少得到街坊鄰居的關照。她經常半夜裡自個兒哭，眼睛就受了影響，等到我小學畢業的時候，她就完全看不見了」
「哦，那你就一個人成了家裡的頂樑柱」
「可不是唄，也不能上學了，靠著集體和大傢伙幫助才支撐下來。」
「哦，家裡窮，才沒有結婚？」
「這是一個原因，還有別的原因。等我該找對象的時候，文化大革命開始了。村裡人都知道我父親抗美援朝去了，可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既評不上烈士，我也得不到優撫，而且還有人造謠父親投降了，這個是政治問題啊。有這個問題誰還看得起咱。」
「哦，這個問題在那個時候很嚴重的，階級鬥爭為綱嘛！」
「對啊，就這樣，成家的問題耽誤了。我的母親也在文革當中又委屈、又生氣，慢慢地身體不好了，沒等到文革結束就去世了。」
「這樣就剩下自己了？沒考慮再找個老伴嗎？」
「還真沒動過這個心思。文革結束後，我不服別人的冤枉，一直到處打問父親的下落，還好，最終有了結果，父親戰死在了朝鮮。就這樣各級政府逐級落實，給了我烈屬待遇，每年都能領點錢，逢年過節村裡還給點東西。而且還把我安排在村委值班，也算是對我的照顧了」
「嗯，這個結果，儘管沒有找到活人，但畢竟有個說法了，總比被大家胡亂猜測好多了」
「是啊，我心裡反正比較踏實了，為抗美援朝死，死的值得！我得到這個消息後，到我母親墳上大哭一場。也算告慰了一下我的母親。」
「對啊，如果早知道這個消息該多好啊，至少奶奶會少些心裡折磨，多活幾年呢？」
「就是，可是世事難料，人啊一輩子就是命運，人不能跟命爭，我父親就該著死在朝鮮，母親就該著遭這些罪。我呢，就是光棍的命。呵呵」
「你這麼說我可是不同意啊令大爺。不能認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自己還是要努力的。你也該找一個老伴了，少來夫妻老來伴，年輕人找對象，其中一個目的也是為了老了有伴呢，你現在才6o出頭，等你需要人照顧的時候，會更想找個伴的，有個人作伴就是比沒有人好啊？」
「嗯，是這個問題啊……」
令大爺低下頭沉默了。
「呵呵，這個事情，我看應該不太難。公書記跟我一起商量過，還是要給你找個老伴，等過幾天公書記會親自跟你談談的，呵呵」
林改新看得出令大爺內心裡還是有著家的渴望的。
「那先謝謝你們的好意了……」令大爺的臉上竟然隱現出小伙子一樣的靦腆。
「這個事情，你不要感謝我們，要感謝，我們都得感謝你們全家，尤其是你，作出多大犧牲呢這是！要是找到老伴，住在哪裡呢？」
林改新突然想到，令大爺如果跟磨大嫂結婚，假如住在門崗上，那勢必對於自己和穆雪梅的交往來說不很方便，他希望他們能夠有個屬於自己的家，而不是在村委門崗上。
「哦，我有自己的宅基地，不過房屋是很早修建的。得到第一批撫恤金後，我先是建了這個房子，就是翻蓋了老房子。倒還結實」
「嗯，有這麼個房子，再找個老伴，就能和和美美地過日子了，多好。過兩天，我們得把咱們村的孤寡老人都走訪一遍呢。這也是涉及到新農保，主要是看看新農保能夠對老人們提供多大幫助。你看磨大嫂……哎對了，磨大嫂也是你這種情況，你看年紀也不小了，該好好考慮晚年怎麼生活了……」
林改新故意停住，想觀察一下令大爺的反應。
「嗨，可不是麼。年紀真的不小了，也有6o歲了。你說本本分分的多好啊，這個歲數還整出這麼個事情。她這個人就唯一的壞處，跟男人扯不清。」
令大爺說的整出這麼個事情，當然是指磨大嫂跟向全民的事情。
「怪可憐的，出了這個事情，以後她會老實起來的」令大爺接著說。
「肯定的，我們這兩天就去她那裡看看。她也該好好過日子了。如果她有個你這樣的老伴，也是她的福氣呢，本分踏實可靠」
「人家看不上我吧？我土得掉渣，人家呢新潮著呢。看上去比我年輕多了。再說了，我們不是一類人」
「看上看不上的，那是後話，還沒提這事兒呢？咱不知道人家什麼意思啊。再說了，看上看不上的，是相互的。兩個人能成，既要你看上她，也要她看上你。或許她還擔心你看不上她呢。」
「我哪裡能看不上人家呢？你看看人家哪一方面不比我強？」
「也不完全是這樣，人人都有短處和長處。譬如：老實做人，踏實做事這方面她就不如你了。還有就是前面生的那事兒。」林改新說到這裡故意注視了一下令大爺。
令大爺竟然沒做出反應。
「前面那事兒除外，磨大嫂這個人還真的沒什麼大毛病。不過出了這個事兒，也是好事兒，至少她會吸取教訓，再也不犯類似的錯誤了。」
「對啊，有這麼一個事兒的教訓。任誰都會相信她以後會正兒八經地做人做事兒了。所以，我感覺他不會看得上我啊，再說，我們脾氣性格也不是一類的。」
「對，大爺你說得對。但是，只要是一男一女，任何的一男一女都是可以結婚的，不是一類人也是可以相處的，而且不一定處的不好。關鍵在於一男一女。你看舊社會不儘是這樣的例子嗎？兩個人結婚之前連面都見不到，說結婚就結婚了，而且很少離婚的。」
「哈哈，林副主任跟令大爺討論婚戀觀呢？」
不知道什麼時候穆雪梅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了屋子裡，悄聲息。這也難怪，令大爺多數時候在低著頭，而林改新背對著門在全神貫注地說話。
「哦，我到令大爺這裡串個門，隨便拉拉呱，你回來了？」
「我的家就在這個院子裡，不回來去哪裡？……」
林改新聽得出，這是穆雪梅說話給自己聽呢？——不回來，難道去你那裡？！
礙於穆雪梅的出現，擔心令大爺不好意思，林改新打住了剛才的話題。
他們漫邊際說了兩句話，林改新表示要回家。
「哦，巧了，我的學期論文就要上交了，剛剛寫完，但是感覺寫的連自己都不滿意，我想請林主任給把把關，不知道能不能請得動呢？」
穆雪梅並沒有考慮什麼場合、時間和時機，想起什麼就說什麼。她自己也清楚，即便令大爺猜測出什麼，也不會到處亂說的。她信他的人品。
「這個，很著急嗎？」
「對啊，明天就得郵寄過去了！」
令大爺木木地坐在座位上，扭頭看起了電視，裝做什麼都沒有看看也沒有聽見。令大爺的性格和崗位決定了他不多問、不多聽、不多看。
「那必須去？」
「當然必須啊，通不過怎麼辦？！」
「哦，那去吧，令大爺我幫她看看去啊。」
「誒，好來，有空來做啊！」
「哦，我有自己的宅基地，不過房屋是很早修建的。得到第一批撫恤金後，我先是建了這個房子，就是翻蓋了老房子。倒還結實」
「嗯，有這麼個房子，再找個老伴，就能和和美美地過日子了，多好。過兩天，我們得把咱們村的孤寡老人都走訪一遍呢。這也是涉及到新農保，主要是看看新農保能夠對老人們提供多大幫助。你看磨大嫂……哎對了，磨大嫂也是你這種情況，你看年紀也不小了，該好好考慮晚年怎麼生活了……」
林改新故意停住，想觀察一下令大爺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