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沒道理王夫人看得明白,賈母這個年老成精的人物看不明白。
如果說,林如海升任承宣佈政使之前,賈母還有那麼一點心思,憐惜外孫女兒,想藉著聯姻給自己的外孫女兒找個依靠的話,那麼現在賈母還想著賈寶玉和林黛玉的婚事則是完全為了賈家,為了她心愛的小兒子和寶貝金孫了。
賈母自己也知道,自己的這個寶貝金孫,說是榮國府的嫡公子,其實也不過是個五品小官的次子,沒有爵位也沒有功名在身,又是個不喜歡讀書不求上進的,如果沒有一個強力的妻族護著個,老了絕對會不好過。
所以,她才想著,藉著林如海的官職,給賈寶玉鋪路。如果林如海不是這麼滑不溜手,如果林如海不是咬緊了牙關,對老二的事情不聞不問,賈母也不會用這等下作的手段。
只是,賈母沒有想到的是,不但林如海是個老狐狸,就是林如海養的女兒也是一隻小狐狸。這一年以來,自己想方設法,鼓動賈寶玉去親近林家姐妹,卻被那個林招娣嚴嚴實實地擋了回去。就是自己有意縱容下人造謠,可這結果依舊有利於林家姐弟,對促進兩家的聯姻一點好處都沒有。
每次一想到這個,賈母就洩氣,甚至還惱起了已經過世的賈敏來了。
都是這個女兒不好,胳膊肘往外拐,把個記名嫡女教得這樣機靈不說,手段也教了個十成十,偏偏還不肯定下兩個玉兒的婚事。
賈母歎息了一聲,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讓下面的人好生照顧好賈寶玉。如今,林家有宮裡賜下的兩個嬤嬤做供奉,自己實在是不好動手啊。
第二日,當一眾小輩來給賈母請安的時候,賈母就拉著林祈的手。道:「我們祈兒今年也五歲了吧。可惜上個月偏偏是你母親的週年,倒委屈了祈兒,讓我們的祈兒連生日都沒有好好過。」
林祈奶聲奶氣地道:「老太太,橫豎外孫兒每年都過生日,也不差這一次的,太太的週年也只有今年呢。而且。外孫兒生日的那天,姐姐親自下廚給祈兒煮了一大桌子的好吃的,父親也千里迢迢從南面派人專門給祈兒送了生日禮物來,就是親戚們也送了好多好多的禮物,尤其是大舅舅大舅母送的。祈兒最喜歡了。」
賈母奇道:「你大舅舅送了什麼東西給你啊?」
「是把匕首,還是當年的榮國公的舊物呢。我知道,琮兒眼饞這把匕首已經很久了。卻沒有想到大舅舅偏偏給了我。」
「那是你大舅舅,心疼你也是應該的。」賈母笑笑,又問其他人送了什麼。林祈就壓著手指頭,告訴賈母,邢夫人送了什麼,賈璉送了什麼,王熙鳳又送了什麼,迎春送了什麼。惜春送了什麼,賈琮送了什麼,薛姨媽薛寶釵又送了什麼。
當然。按照一般的禮儀,賈璉王熙鳳夫婦只要送一份禮物就可以了。可是賈璉和王熙鳳的心裡都把他們的兒子能夠出生,當做了林招娣的功德。加上賈璉走仕途,將來少不了要有求於林如海的,現在巴結林家一點,多送一點,當然也沒有錯。
不過,林祈隱瞞了賈環也送了禮物過來的事兒。整個二房,除了趙姨娘周姨娘和賈環,其他人都沒有送東西來,他如果當眾說出賈環的事兒,絕對會讓王夫人不滿,並找個由頭收拾賈環。
賈母雖然自己忘記了林祈的生日,也忘記了給林祈送生日禮物,卻依舊遷怒賈赦邢夫人,也有些惱了王夫人。
在賈母的心裡,自己是不會錯的。
賈赦邢夫人自己往林家送了東西,卻不提醒自己,那就是賈赦邢夫人在給自己挖坑。至於賈璉王熙鳳,他們小夫妻剛剛生了孩子,賈璉自己也升了官兒,一時不周到也是有的。賈政是個對俗務不上心的,不清楚林祈的生日也是有的,王夫人當家,事情多,一時之間記不住那也無只是下面的人太可惡,居然不知道提醒著些。
坐在邊上的王夫人要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要有多惱火就有多惱火。
她第一時間就惱了王熙鳳,怎麼林祈生日的事兒也不知道提醒自己一聲?又惱薛寶釵,都說你們家是寄居榮國府,讓我給你們遮風擋雨的,怎麼林祈的事兒,你們都知道了,卻不告訴我一聲?還有三丫頭,是個死人啊?林祈的生日,薛寶釵這個外人都知道了,難道你就一點消息都沒有?你那個弟弟可是天天往大房跑、跟賈琮那個混小子不要玩得太好。沒道理賈琮知道了,賈環卻不知道的。
最後,王夫人又惱起了李紈。
這個兒媳婦,當初還拜見過她四姑姑呢,林祈出生的時候,滿月、百日、週年,自己都帶著她,還親自指點過她這人情往來的事兒。自己年紀大了,不記得也是有的,怎麼她這個年紀輕輕的,f也偏偏忘記了?
王夫人已經忘記了自打賈珠去世以後,她已經很久很久都不曾跟李紈說過話兒的事情了。
邢夫人進門也有十餘年了,跟賈母和王夫人打交道的日子也有那麼久,對於賈母和王夫人的心思也能夠揣摩個**不離十。所以,看著對林祈故作親暱的賈母和半是僵硬半是出神的王夫人,邢夫人也只是在心裡嗤笑幾聲,她不比王夫人得寵,見賈母沒有問她,樂得裝作不知道這麼一回事情。
誰讓邢夫人既不是當家太太,住得也遠呢?
王熙鳳眨眨眼睛,笑道:「我知道了,林大妹妹林妹妹一來,妹妹們就往梨香院裡跑,老太太覺得寂寞了,所以想找個由子樂呵樂呵。老太太,您放心,這由頭也是現成的。之前我們哥兒姐兒出生的時候林大妹妹林妹妹不在,滿月和百日也沒來,正該罰她們做個東道才是。」
賈母道:「你還在這裡說嘴呢。我看你是想給你那兩個孩子多要點私房吧?」
「哎呦呦呦,老太太,您知道了也不要說出來麼!之前我們爺還說呢,要給我們大姐兒多多地攢上一筆嫁妝才好。即便比不得四姑太太當年的十里紅妝,也不能比孫媳婦的嫁妝少了去。只可惜,孫媳婦是個笨的,一貫的手裡都是出的多進的少,我們爺的開銷也大。如此下去,還不知道我們姐兒的嫁妝會是什麼樣子呢!」
惹得賈母指著她笑罵道:「猴兒猴兒。大姐兒才多大,你就、操、心起這個來了。還在這裡當著這麼多的小姑子來招我!」
眾姐妹坐在邊上,看著王熙鳳笑。
林黛玉坐在位置上,道:「嫂子到底是做了娘的人了,到底不一樣。見嫂子這個樣子我倒想起了那句老話。養兒方知父母恩。」
王熙鳳道:「林妹妹,你才多大呀,就這樣感慨起來。快別說這等老氣橫秋的話了。」
林招娣笑道:「嫂子的樣子到底與以往大不相同了。不要說妹妹,就是我這等遲鈍的人也覺得嫂子平和了許多。不過,養兒方知父母恩的話,卻不是我們姐妹二人掉書袋子,自打我們學著管家,才知道父親母親有多不容易。父親的俸銀祿米都是有數的,家裡的莊子出產也就那麼些,可是開銷卻很大。不要說應酬往來。就是上上下下吃飯,每月都是不小的開支,還有衣裳首飾月銀什麼。更是一個不小的缺口。如果不是母親厲害,只怕也是入不敷出的呢。」
王熙鳳馬上就覺得找到了知音,搶著道:「妹妹家裡也是這樣?當初我第一次看到賬本的時候也嚇了一跳呢。我們榮國府上上下下的月錢年例一年下來也要好幾萬銀子呢!偏偏老爺們的俸祿加起來才幾百兩。我們二爺更少。莊子上的出息也少。看到那賬本,我都嚇呆了。」
「好了,鳳丫頭,你妹妹們都在呢。」
賈母很不高興。雖然賈家寅年用卯糧是事實,但是這種事情不該在姑娘們跟前說,更不能讓林招娣林黛玉這樣的外姓人知道賈家的財政狀況。
不過,王熙鳳也是故意為之。自打她出了月子,王夫人已經找了她幾回了想讓她接手這榮國府的事兒。換了以前,王熙鳳一定會將榮國府的管家大權拿捏在手裡。可是,如今她已經知道了這不過是王夫人拿來陷害她的陷阱,又哪裡會接?有這個時間陪王夫人玩這個,她還不如想方設法養好身子,多多的生幾個孩子出來呢。
邢夫人在邊上暗暗地探了口氣。以前,賈璉的生母在的時候,從來就沒有哭窮的時候,如果王熙鳳沒有說謊,就是王夫人另外有暗手。現在的邢夫人可不會跟剛進門的時候那樣,一心想要管家大權,當初,她也被王夫人給坑過。無論王熙鳳說的是不是真的,邢夫人都不想插手。
史湘雲在邊上道:「林姐姐,聽說你們家又買了很多的田地,有這一回事情麼?」
林黛玉剛要說話,卻聽見薛寶釵道:「咦?林妹妹家不是在買房子麼,怎麼又買了地?」
林黛玉解釋道:「今年我們家的確買了田地又買了莊子。田地是祭田,每年都要添的,至於宅子,原是我們家隔壁的那戶人家要回鄉去,所以第一時間就來問我們家要不要他們的宅子。我們也派人看過,他們的園子收拾得極好,屋子裡的傢俱也是酸枝的加上價錢也合適。請示過父親之後,我們就買下來了。等都收拾好了,必請老太太舅母和嫂子姐妹們過去坐坐。」
賈母道:「那好。林丫頭,我們就這樣說定了,你可要快一點哦,我可是記下了。」
賈寶玉聽說可以去林家,自然鬧著也要去。賈母對賈寶玉,那是千依百順,要月亮就不給星星,可是林家兩姐妹卻暗地裡著惱,打算跟賈赦賈政這兩位舅舅好好地交流一番,務必把賈寶玉留在這榮國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