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回濱城,安鐵的心裡隱隱有些激動,仰頭看看樹上含苞待放的玉蘭,微微笑了一下,這些花馬上就要開放了吧,安鐵似乎聽到了花#即將綻放的躊躇,任何事物都掙脫不了一種宿命,既然該來的總要來,還是多給自己流出一份從容,去面對。
張生皺著眉頭,隨著安鐵一起看著樹上的玉蘭花,突然著急地道:「那我跟你一起去,說好了我以後跟著你混的,你不能把我丟下啊。」
安鐵看一眼張生身後,只見寶兒正向這邊緩緩走來,安鐵道:「你隨便吧,反正明天一早我就準備走,至於你走得成走不成你就自求多福吧,嘿嘿。」
張生剛想說什麼,寶兒的手就搭在張生的肩膀上,柔聲說:「張生,我給安哥安排好房間了,就是左邊那間廂房,你讓安哥去休息吧,坐了那麼長時間的火車一定很累了。」
張生一扭頭,笑嘻嘻地看著寶兒說:「行,那我和安哥回屋睡覺了。」
寶兒撅起嘴,拉住張生的衣袖,幽怨的看了張生一眼,安鐵見狀,識趣地對張生說:「張生,你陪寶兒說會話,我先去睡了。」
張生苦著臉,看著安鐵走進左邊的廂房,還沒等張生把目光收回來,寶兒就把張生往正房那邊拉去。
安鐵啞然失笑地看著張生,暗歎,這小子遲早有一天得把這一筆筆的感情債給還了,想到這裡,安鐵心頭一黯,突然想起了白飛飛和趙燕。在監獄裡的頭三年,白飛飛和趙燕會帶來一點消息,還有在路上的李海軍會給自己每年寄來一個滿是郵戳的信封。安鐵每次收到李海軍的信封彷彿能看到李海軍孤身一人在城市、鄉村、河流或者草原上行走著,那份自由是多麼奢侈的一件事情啊,也不知道自己何日能像李海軍那樣灑脫。
入獄最初的三年裡,安鐵雖然身在高牆之內,卻並沒有與世隔絕的感覺,白飛飛一直在想方設法幫安鐵尋找曈曈的下落,而趙燕則定期向安鐵匯報公司的情況,一些拿捏不好的案子還會專程給安鐵打個電話,讓安鐵決定,安鐵知道,如果天道公司沒有趙燕一直在支撐,恐怕現在已經不存在了。
然而,兩年前,自己突然從東北那個小城的一個監獄被轉移到北京服刑,本來,頭兩年,白飛飛和趙燕還準備活動活動,把安鐵從東北的監獄弄到濱城的監獄服刑,那樣的話大家也都有個照應,後來,監獄到是轉了,沒有轉回濱城,卻被突然轉到了北京,連跟白飛飛和趙燕說一聲的機會都沒有。而且,被轉到北京之後,安鐵覺得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越來越蹊蹺,安鐵仔細想了想,托人給白飛飛和趙燕捎了封信,後來就沒再跟白飛飛和趙燕聯繫。
安鐵走進左邊的廂房,環視一下室內,屋子裡佈置得簡單但很舒適,的確比旅館強多了,看得出寶兒還不錯,也看得出寶兒和張生應該不是認識一天兩天,人有時候很奇怪,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卻偏偏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念頭所控制,真不明白張生這小子為什麼那麼迷戀於那些感情遊戲。
到底是年輕啊,安鐵感歎,似乎一轉眼自己就老了,想起自己以前的年少輕狂,安鐵自嘲地笑了笑,習慣地點了一根煙,剛抽一口,嗓子就幹得難受,看來這段日子抽煙抽得太多了。
安鐵躺在床上,腦袋越來越沉,恍惚中聽到院子裡似乎有人在說話,後來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似乎是一男一女發生了爭吵,其中還隱約帶著女人的哭泣聲,安鐵睜開眼睛,走到門口,藉著正房門口的燈光,看到張生和寶兒站在玉蘭樹下在爭論著什麼。
安鐵暗想這兩人估計在腦彆扭,轉身打算回到床上繼續睡覺,卻聽到兩個人說話的內容還有自己,安鐵站在門口停了一會,越聽越來氣。
安鐵聽到最後,就聽寶兒說了句:「張生,那你跟安哥去吧,安哥真是個可憐人,對了,你們剛從牢裡出來,辦事沒有錢怎麼行呢,我給你拿二萬你留著用吧。」
這小子居然跟寶兒說安鐵因為老婆得了絕症,因為沒錢醫治而去搶劫而坐牢,現在安鐵病重的妻子已經奄奄一息,等著安鐵回去見最後一面。張生說著說著,眼睛一紅,眼淚差點就掉了下來,然後沉痛地對寶兒說:「我一定要陪著安哥去見嫂子最後一面,你不知道,如果不是安哥,我哪能這麼全乎地從裡面出來啊。」
安鐵好笑地看著張生和寶兒,也沒心思去摻和他們的事情,轉身回到床上,卻是一點睡意也沒有,明天就能回到濱城了,這座久違了的城市,是否將自己遺忘了呢。
第二天一早,安鐵和張生在吃過早飯之後便向寶兒道了別,寶兒被張生胡亂編造的故事給騙的估計一夜沒睡好覺,吃飯的時候還時不時地看著安鐵眼圈微微發紅,安鐵在寶兒既同情又惋惜的目光下,感覺很無奈,暗想,回頭一定要好好收一下張生。
臨出大門前,寶兒把張生拉到院子裡,給張生塞了一個大信封,然後兩個人偎依在一起溫存了一會,那樣子竟像生離死別似的,讓安鐵都覺得自己是個拆散一對好姻緣的罪魁禍首,安鐵叼著一根煙,狠狠看了張生一眼,張生轉過頭,裝著沒看見安鐵的樣子。
寶兒把安鐵和張生送到大門口,偷偷看看安鐵,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想說點什麼話來安慰安鐵,安鐵見狀,趕緊對寶兒說:「寶兒,謝謝你的招待,以後有機會去濱城玩。」
寶兒皺著眉頭,猶豫了一下,擠出一絲笑意,說:「安哥,你的事張生都跟我說了,你也別太難過,要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你是張生的大哥也就是我的大哥。」
安鐵看著這個心地單純的女孩,有些尷尬的笑了笑,然後狠狠地瞪了張生一眼,對寶兒道:「寶兒,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監督張生這小子,以後不會讓他欺負你,呵呵。」
張生低著頭,也不知道是內疚還是為以後擔心,這時,寶兒卻羞澀地看著張生笑道:「大哥,張生不會欺負我的,他對我一直都很好,要不是他,我興許早就一時糊塗死在護城河裡了,唉,現在想想,那時候真的好傻。」
安鐵無奈地看著這個女孩,暗想,現在也傻得可以,這個張生被放出監獄簡直就是個禍害,那眼神,那動作,不去做演員簡直就是中國演藝圈的巨大損失,如果中國的演員能像張生這麼專業,()奧斯卡獎恐怕早就到手了。
安鐵拍拍身上的灰塵,搖頭踏出那間四合院,沒一會張生就一陣風似的追上來,手裡拿著一個大信封,在安鐵眼前晃來晃去,安鐵無奈地歎了口氣,然後瞇眼看著張生,冷冷地道:「二狗,你給我編的故事還真淒慘啊!」
張生心虛地搔搔耳朵,道:「大哥,我這也是不得以嘛,你不知道,女人有多麻煩,雖然我也知道寶兒對我挺好,可我還是想跟著大哥,你以前不是跟我說,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樣子嘛,我現在決定了,以後我不會靠女人吃飯了,我會跟大哥一起幹點大事。」說完,張生把手上的信封小心翼翼地塞進衣兜裡,一張俊臉笑得十分燦爛。
安鐵搖搖頭,逕直走出小胡同,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兩個人往北京站趕去。
由於不是什麼旅遊高峰期,安鐵和張生到了火車站很快就買到了車票,踏上回濱城的火車。
火車開動的那一刻,安鐵的心裡很複雜,站在臥鋪旁的走廊上,看著景物不斷後退,看著北京逐漸遠離自己的視線,安鐵知道,自己終於要回去了,火車每開動一步,自己就離那座承載了自己所有的城市越拉越近。
那座城市的海還是那麼美吧,安鐵記得自己以前面對大海的時候心裡往往是或者寧靜或者煩躁,安鐵想起了自己在海邊獨自飲酒,對著無邊的大海傾訴、憤慨,就像一個多愁善感的是人對著大海憂傷,期待屬於自己的那一片春暖花開。
而現在,已經是春天了,離花開的日子應該不會遠,安鐵可以肯定。然後安鐵又看了看窗外,突然想起自己在這個城市求學的時候和大學時的戀人,這些日子,自己竟然絲毫也沒有想起這個人,安鐵有些苦澀地笑了一下,一些人終究要在你的故事當中不著痕跡地謝幕,該走的總要走,該來的一定會來。
收回自己漂浮著的思緒,安鐵看了一眼坐在舖位上的張生,沒想到他正與對面舖位的一個女孩聊得正熱乎。
安鐵看著這個小子死皮賴臉的樣子,皺了一下眉,沉聲道:「二狗,把煙遞給我。」
張生聽安鐵這麼一叫,尷尬地看著安鐵,道:「大哥……」
對面的女孩撲哧一笑,嬌聲道:「哎,你的名字這麼土啊?」
張生苦著臉看著安鐵,趕緊把煙遞給安鐵,沒等安鐵走出幾步,就聽到張生用他那極富磁性嗓音道:「我大哥跟我開玩笑呢,小姐,你叫什麼名字啊?我叫張生。」
接著,就聽那個女孩笑嘻嘻地說:「暈,你叫張生,那我還叫崔鶯鶯呢,你也太逗了,哈哈」
安鐵發現自己跟張生在一起以來,快變成一個習慣性歎氣搖頭的小老頭了,快步走到車廂之間的走廊上,點了一根煙,不急不徐地抽了起來。
火車的速度很快,春天的青翠景物像一幅流淌的畫卷,在安鐵眼前閃過,每一棵樹,每一座山,甚至在路邊開放的每一朵花,都是屬於自由的,僅僅是這些,安鐵竟似乎期待了很久。
陰暗的牢房,冰冷的鐵欄杆,像困獸一樣的犯人生活,安鐵永遠不會去碰觸,五年,已經足夠了,一個人沒有多少個五年,安鐵知道,此次回濱城,自己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