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乃天道自然.
古往今來的聖帝明君,縱然善自貽謀,也不能使一朝一國,子子孫孫,萬古千秋地太平下去。
有那麼一片無證可考的異世大6,名曰中土。
歷史的河流奔流向前,朝代更迭不斷,時至今日,漢晉以降,漢族中衰,明王不作。昔日的南蠻東夷西戎北狄四族,漸次來華,弱肉強食,彼此吞併後,渾合為一大國,為北魏。北魏呼南人為梟夷,南人號北魏為索虜,兩國干戈繼起,沙場相搏,累的江淮一帶,烽火四逼,十室九空,民不聊生。荒草連城,城裡城外,屍體隨見,常有野狗爭而食之,拋兒棄女,倉皇逃難的不計其數。
這一日,愁雲慘淡,在兩邊山林環繞,樹木蒼翠,鳥兒哀鳴的偏僻山道上。
兩個身穿灰袍的中年人,不緊不慢地趕著路,身後是一輛馬車,馬車後頭頂著大蓬,不知道裡面是什麼。山路有些崎嶇,但那馬似乎絲毫不覺得吃力,機械似的低頭穩步走著。
「那黃石城裡,死的可的確不少啊……可惜了,那些孤魂野鬼。」其中身材矮胖,闊臉大耳的灰袍人感歎到。
「廖師兄是可惜那些孤魂吧。」另一高瘦男子伸手捋著頷下的幾縷稀疏的長鬚。
姓廖的乾笑幾聲,「是啊……天道有常,不以堯順,不以桀亡,我何苦喟歎。如果不是這世道,我們兩個怎麼能那麼快完成宗主的任務……還有半年,只有半年了!」眼內閃著期盼之極的光芒。
「到時,你我又能多出百載歲月,可以接著修煉了。」高瘦男子附和地笑了笑,剛要繼續說什麼,忽然遠處傳來兵器相交的密集的叮噹聲,及接二連三的慘叫,不由皺了皺眉。
「李師弟,似乎,碰上劫匪了。」姓廖的眼裡閃過兩道黃色的光芒。
「哼,不去戰場殺,在這渾水摸魚,凡人,老子倒要看看,是些什麼角色。」
又走了一會,兩人終於看清前方的情景。
遠處的地上橫著約莫五十多具屍體,鮮血遍地,七八具是一般的平民打扮,四十多具一律束著黑腰帶,身旁橫著各色的兵器,顯然是同一夥劫匪。
此刻,正有兩個男子同樣腰束黑帶,身材魁梧,手持巨劍和一個背著包裹身著墨綠布衣的使劍女子斗的難分難解。一個一襲白衣,一頭藍,看來十多歲的男孩,站在遠處的一旁,手上握著一把大概是從地上撿來的長劍,面色緊張地注視著三人地比拚。
那女子的左肩已然受傷,似乎被一劍劃傷,血染紅了整個左胸,但其身法依然輕靈,出劍迅疾,常逼得對手二人連手防禦,顯然佔居了上風。
那使巨劍的兩名男子竟是雙胞胎,長得一模一樣,分別使一黑一白兩劍,且兩人的劍法似乎暗合兩儀,一個個太極雙魚的圖案頻頻閃現,彼此配合的滴水不漏,運劍勢大力沉,一意要和女子耗下去,畢竟她是受了傷的。
「崑崙兩儀劍!這可是崑崙派的不傳之秘,兩人聯手足可以抵得一派宗師,瞧他們的劍法似乎已近圓通,想不到劫匪中竟然也有這樣的崑崙劍術高手,唉,這世道……」姓廖的一邊面帶驚訝一邊不住地搖頭。
「想不到廖兄對世俗的武功也頗有研究,但這種終究是上不了檯面的小伎倆。」姓李的極輕蔑的哼哼了兩聲,背負雙手,絲毫沒有要出手的意思。
見到崑崙兩儀劍似乎勾起了廖坤的回憶,他步子放緩了下來,慢慢地走到了少年的身旁,駐足觀望著
少年回頭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放在他姑姑身上。
兩個劫匪高手覺有兩人走近,雖然沒有出手,但也沒有自顧逃走,似乎對此絲毫不懼。兩人不由的臉上一寒,心生不安,劍舞得更凶了。一幅幅太極圖案重巒疊嶂般圍在女子周圍,一意要把她壓碎!
一味的恨勁求勝顯然有違太極的靜守綿長,忽地,那女子找到一處極小的破綻,身影一動,劍從不可思意的角度刺穿了一人的左肩,血還沒有噴出來,劍就又收了回去。
中劍那人嘴裡一聲痛楚地悲嘯,兩人雙雙彈開,血汩汩而出,那人的左手軟綿綿地垂下,顯然是被刺中了要緊的經脈,不能動了,也可能廢了!
那女子以為他們會就此罷手,準備知難而退地離去,所以沒有繼續出劍,冷眼看著兩人。突然,一人面露獰笑,藏在袖子的手微微一動,眼前數道亮光一閃,空中傳來極輕微的破空聲,大驚之下,女子急忙向一旁掠去。縱然,她的輕功卓絕,依然左腿一麻,身形一滯,**感從腿上漸漸上移,顯然那暗器有毒!
「阿隱!快走!」女子焦急而怨毒地盯著前面的兩人,恨聲道:「五子無形針!」,伸手到懷裡想摸什麼出來,但很快就停手不動了,身子晃了幾下,身子一軟,癱倒在了地上,可見其毒性之烈!
「姑姑!」藍少年大叫一聲,想衝上去,但左臂被那姓廖的一把抓住,任他怎樣都無法掙脫。
「小子,別衝動。」姓廖的冷冷說道。
少年噙著淚用力扯著自己的手,忽然現抓著自己的那個人,渾身泛著土黃色的光!是神仙嗎?少年一下子呆了。
那姓李的極不耐煩地大步流星地朝兩劫匪走去,身上罩著一層藍色的光,「我最恨偷偷摸摸用暗器的,送你們歸西,今天我李谷千也做件善事!」
兩個漢子互望了一眼,面露訝色,但很快貪婪和憤怒戰勝了驚疑,兩人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決意。於是,兩道巨大的劍影,合成一太極圖案,挾著風聲,眨眼間落到了那姓李的身上。
兩人臉上一喜,那可是砍了個結結實實啊,原來來人徒有聲勢,卻是繡花枕頭,但馬上他們就驚呆了,劍砍在那光罩上,那光罩卻柔而不破,一張乾瘦少肉的臉衝他們詭秘地笑了笑。
那難看至極的笑容,成了兩個雙胞胎劫匪兼崑崙劍法高手,今生最後的定格畫面。
一旁的藍少年在一時間也怔住了,在二團憑空而出的火彈中,暗算了他姑姑的二人,剎那間化為星星飛灰,連慘叫都來不及,連骨頭渣也不剩!飛灰四散而逝,空餘兩柄消融了大半的黑白雙劍落在地上,出兩聲墜地的低吟。
「哼,凡人,不自量力。」李谷千往自己身上一抹,藍光頓時消失,手上多了一張符,隨手塞在腰間的灰色儲物袋。
藍少年一瞬間醒悟過來,扔掉手裡的劍,一縱身朝他姑姑奔去,姓廖的放了手,見了他的度卻也嚇了一跳,原來這小子已是個輕功的高手。他哪裡知道那兒躺著的劫匪中,有五六個是死在少年的手裡。
少年跪在他姑姑的身旁,嗚嗚地哭起來,毒已經走遍她姑姑的全身,昔日俏麗的臉蒙上了一層黑色,眼直直地望著什麼,人還未完全地冷去。
少年邊哭邊解下姑姑身上的包裹,裡面剩有她親手做的六個蔥油餅,一瓶調料,一套姑姑的和一套自己的替換衣服,還有僅剩的三兩銀子。少年把包裹背在自己身上,又顫抖著拿起了姑姑的劍,取下她背上的劍鞘……
「姑姑,你能把你的劍送給我麼?我不想再用木劍了。」
「什麼時候,等你再也用不著姑姑保護了,這劍就送給你。」
……
「小子,你有地方去嗎?如果沒有,要不就跟我們走吧。」姓廖的淡淡地說。
少年抽泣了幾下,說:「先等我把姑姑埋了,我跟你們走。」說完,抱起她的屍體,往旁邊的小樹林走去。
「力氣倒也不小。」姓廖的喃喃道,轉頭看到他的李師弟正在地上的一具具屍體身上摸索著,不由暗暗冷笑。俗世中的銀兩錢財,他廖坤早已不放在心上了,而眼前的李谷千分明仍是個俗不可耐的人,可笑他還看不起那些凡人。
藍少年找到一處略平坦空曠的地方,周圍到處是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點點染染,春將盡,這兒卻仍是一派和熙馨香的景象。
少年跪在地上,拿起劍,剛要掘土,姓廖的已來到身邊,見了眉頭一皺,「我們還要趕路,你這樣,太慢了。」一邊說一邊兩手捏了個法訣,右手在地上一按,口中喝到:「陷!」泥土象流沙般往下陷去,一會兒,就形成一個深半米寬半米長兩米的土坑。
少年用驚奇而崇敬的目光看了廖坤一眼,接著小心翼翼地把姑姑放進坑裡,擺好,取出包裹內她的另一套衣服放在她身側。想起姑姑的懷裡有三枚獨門暗器龍牙芒,但少年決定不再去動姑姑的屍體,就讓它們陪著姑姑吧。
隨著廖坤的一聲「合!」,土重又蓋好。地面平整,幾乎不像是個埋人的墳墓,只是可以看出那一片土剛被翻過。此時的少年,滿身血污,滿眼淚水,藍隨風舞動,目光有些呆滯了。
「前輩,你能收我為徒嗎?」少年呆呆地問。
「我,我不收徒,隨我到了宗門,自有人安排。」姓廖的神色有些尷尬,急忙問道:「小子,你叫什麼?」
「雷隱,打雷的雷,隱藏的隱。」
「你小小年紀,武功不錯啊。」
「不,我太弱了,一點都幫不了姑姑。」雷隱的心裡是痛苦的,悲傷的,更有對自己無法保護或者幫助親人的怨恨!現在的雷隱對力量充滿著渴望,是的,力量!亂世中得以安身立命的資本。
雷隱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對自己說,我要變強,強過所有的人。殘酷的世界拋棄了我,而我就要凌駕於這殘酷世界的眾生,像眼前那兩個灰袍人!
站在姑姑的墳前,少年埋葬了最後一滴眼淚,抬袖使勁擦了擦眼睛,眼光透出大徹大悟後的狠意!
兩人一言不地走到馬車旁,大概剛才的收穫不錯,姓李的擠出一絲笑容,手向後一指,對雷隱說「上車吧。」
雷隱依言來到馬車後頭,這才看到馬車裡的情景,不由一楞。
馬車不大,卻擠了二十來個小孩,有男有女,大都十三四歲,偶有二三個**歲模樣的,都用好奇的目光看著他。
雷隱攀上車,坐在最外面的一個女孩主動向裡讓了些,即便如此,坐在那兒,仍和那女孩貼得很緊。
女孩一身粗布衣裳,明顯偏大,多處已破得露出線頭來,頭凌亂披散著,臉上不少污垢,但五官精緻端正,一雙潭水似的眸子不斷盯著雷隱細看,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你的頭,怎麼是藍的?」
「天生的,我也不清楚。」不知有多少人問過雷隱相同的問題了。
馬車已穩步走動,遠離剛才的那一片屍體,幾隻黑鴉飛下來啄食,往往先從那些人的臉上開始。雷隱呆呆望著遠去的埋有姑姑的那片小樹林,當山路一轉,再也望不見了,淚珠止不住從眼眶滾落,滴到沾著血和泥的手背上。
「再也沒有一個親人了,姑姑,你說要帶我去找我的外公,可你沒告訴我他是誰他在哪。你說南宋快覆滅了,當南宋覆滅了,我就有親人了。可現在,你丟下我,我永遠是一個人了,一個人!」雷隱使勁擦去眼淚,他不想在一大幫和他一般大的孩子面前顯得軟弱,顯得像個女孩。
過了一會,車蓬裡,又漸漸熱鬧起來。許多人談著剛才的劫匪,惋惜不能親眼看到,似乎姓李的中年人口氣重重地吩咐過,誰也不能下車,除了大小便。
「我叫葉荷,爸媽都叫我小荷,你呢?」坐在雷隱身邊的女孩也許見他傷心,又主動和他攀談起來。
「我叫雷隱。」雷隱緩過神來,接著問:「你父母呢?」
葉荷把嘴一撅,「早死啦,我很小就跟小姨過,魏兵打過來,我們逃難到黃石城,全家都做了乞丐了,結果魏兵又打到了黃石城,小姨和姨夫想拿我去換幾斤苞谷,好帶著我表弟再去逃難,我趁他們不注意,跑了。在城裡,一個人乞討,後來有一次,我向那兩個穿灰袍的大叔乞討,他們說,想收我入他們的宗門。嘿,他們手一招,我的碗就飛到他們手上了,他們一定是仙人了,我也要學仙術。」女孩的臉上顯出興奮的神色。
「對,我也要學,先學那個可以不吃飯的。」坐在雷隱對面的,一個身板健壯,皮膚黝黑,虎頭虎腦的少年看著雷隱接著說:「哥們,我叫張虎,你背上的劍真不錯啊,是真傢伙嗎?」
雷隱低低地,幾乎是自言自語地說道:「這是我姑姑留給我的劍,劍名『玄影』,鐵母煉製,劍長一尺七寸,所以我用也不會太長,劍太長,度就要慢一些了。」抬頭,看到張虎那羨慕之極的目光,男人嘛,都愛兵器。忽見,張虎身旁一個身著黃衣約十四五歲的少女一雙美目正目光灼灼地看著他。雷隱雖然只有十三歲,但眉目俊秀,此時臉含憂鬱,特別是那一頭藍,給人一種別樣的吸引。
臉色忽然隱隱有些不快的葉荷扯了扯雷隱的衣角,問:「那你的父母呢?是被剛才那些劫匪殺死了?」
「不是的。我爸媽我一個都沒見過,好像,我出生不久他們就死了,是姑姑帶大的我。」說到姑姑,雷隱的心裡又是一酸。
盯著雷隱看的那黃衣少女突然接口道:「你也別太難過,在這裡的,幾乎都是孤兒,國家要打仗,受苦的全是我們小孩,所以我們應該彼此照顧,不是嗎?我叫黃櫻,黃桃的黃,櫻桃的櫻。」顯然,這女子要成熟的多,也許,女子就是早熟吧。
「她是我女朋友。」張虎指了指黃櫻說。
「誰說是你女朋友?」黃櫻瞪圓了眼。
「咦,昨天你可是答應的。」兩人開始爭辯起來。雷隱和葉荷對視了一下,不由地都笑了。
一路上,四人相談甚歡,特別是雷隱對於武林掌故秘聞知道的不少,讓那張虎聽得是的一臉神往,連同葉荷都對雷隱心生崇拜。
只是到了晚上,當所有人都靠著別人的肩膀睡著的時候,在依然響著,不間斷的馬蹄聲中,雷隱望著外面的黑夜和遠處的星,暗自思念著,悲傷著。偶然轉過頭,看一眼,頭枕著他肩膀熟睡著的葉荷,聆聽著春末晚風拂過路旁黑樹林的蕭瑟,內心孤獨悲涼,久久不能睡去。
世上沒有了一個愛你的或是你愛的人,沒有比這更讓人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