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客人七嘴八舌的問:「給老子是爪子事?告花兒都迢起過來了嗦?」「野!給老子告花兒唱起蓮花老兒來了嗦?」「給老子啷個回事?看門的幾爺子打晃眼,把告花兒放進來了嗦?」
彭文龍被眾叫花搶了風頭,心裡大不高興,大聲斥道:「「呃!爪子?爪子!勒點是李老太爺住生基酒辦席,告花兒站開些。更新快」
李黑娃叫李大福過去問看門的憲兵是怎麼回事,守門的七八個憲兵道:「勒些告花子說他們也是送了禮的。」李黑娃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大聲道:「哪個說的勒些告花子送了禮的?」
只聽眾叫花一起舞動竹棍拍打一邊唱道:「說送禮,逗送禮,王大爺一百塊大洋送的禮囉喂,跟倒王大爺是好坐席哇啊,柳哇登兒柳蓮柳哇,又喝酒來又吃肉喲喂,荷花鬧海棠登兒,海棠花。」
李黑娃一聽便問:「給老子哪個王大爺?」只見王白貝站了起來,嗡聲嗡氣的道:「本人逗是。」似乎剛受了風熱,鼻子不甚通氣。
李黑娃一拍桌子,怒氣沖沖地大聲質問他:「是你把勒些告花子喊起來的?你曉不曉得今天我勒點待辦席?」王白貝不卑不亢的道:「當然曉得,送禮坐席,天經地義,哪裡都說得通。你禮已經收了,我們的席還沒坐塞。莫必還有問題?」
李黑娃一時語塞,結結巴巴的道:「那……那你啷個不穿告花子的衣服?你要穿告花子的衣服,老子早逗不要你們的禮了!」王白貝道:「禮都收了,說勒些,你李老太爺不認黃嗦?」
院中的人聽他這樣一說,都道:「給老子是吶,禮都收了,告花兒還是要坐席塞。」「除非姓王的穿告花兒的衣服,那嘜還可以說得過切。」
李黑娃嘿嘿冷笑道:「王老弟既然要替告花子送禮,那逗麻煩你穿起告花子的衣服,讓大家看一哈。」
李大福兄弟本來以為撿了個便宜,王白貝一個人居然送了這麼重的禮,這時才知道這小子早有打算,著了此人的道兒,心裡自然大是不滿,這時便聲援父親道:「逗是逗是!王老弟既然送了告花兒的禮,逗應該穿起告花兒的衣服。」
李氏父子本以為這樣可以讓王白貝當場出醜,也好挽回些顏面。哪知王白貝微微一笑,轉瞬之間脫去外面的長袍,才見原來長袍裡面赫然是鶉衣百結的一套叫化衣,又髒又破,比眾叫花身的衣服更勝了幾分。
眾人無不大感意外,不禁都出「哦喲!」一聲。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丐過來將王白貝的長袍收起。王白貝取下帽子,裡面卻是白布纏著頭,他笑嘻嘻地將帽子一窩,倒扣在頭,轉眼之間變成了活脫脫一個叫花子模樣。
院中的客人一時都覺大是有趣,大聲哄笑道:「給老子,現成的告花兒。李老太爺勒哈說對頭了。」
烏光宗初時總覺王白貝甚是奇怪,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他袍子穿得鼓鼓囊囊,襟袖間露出裡面的破衣與外面的袍子色調布料都極不協調,初時未能細看,但也覺得他有些怪裡怪氣。
李黑娃無法可想,只得認栽,板著臉一言不,扭頭就往堂屋裡走。李氏兄弟連忙去安慰父親。李黑娃強忍怒氣,坐在大門邊的一張太師椅一言不。李涵芳本來天真爛漫,這時見院中出現了古怪的情形,非但不出來幫著父親責問,反而「咯咯」的笑,又怕父親責怪,便躲倒烏光宗身後。
王白貝看了看站在棺材旁的彭文龍,臉忽然露出笑容。彭文龍見王白貝盯著棺材,臉笑容來得古怪,生怕他搶了自己的風頭,大聲道:「給老子你要爪子?勒個壽材你動不得哈。」
王白貝笑道:「當官兒的,你放心嘛,兩個壽材都是你的。」回頭大聲招呼群丐道:「大家都過來,來人家勒點坐席,蓮花老兒還是唱兩句的塞,大家說對不對頭?」
眾叫花一起道:「對頭!王大爺啷個說逗啷個整!」院中的客人見這十幾個叫花子居然還要大唱「蓮花鬧」,也都興致勃,一起哄笑道:「給老子,今天告兒坐的硬是扯拐席吶,勒又是扯的啥子過場?」
王白貝和眾丐耳語幾句,圍著兩具棺材轉了一圈,一丐遞過一根竹棍,王白貝拿起竹棍,在地敲了兩下,說一聲:「唱!」
十幾個叫花子一起唱了起來:「勒個棺材住得好,一頭大來一頭小囉喂。裝倒活人受不了哇啊,柳哇登兒柳蓮柳哇,裝倒死人跑不了喲喂,荷花鬧海棠哇登兒,海棠花。」
這十多人聲音洪亮,唱得又悠揚動聽,兼有竹棍打拍子,竟然聽得眾人心有不捨。一曲終了,客人們興致更高,有的道:「給老子硬是好聽!再來一個!」
王白貝便領著眾叫花在院子中遊走,一邊走,一邊唱道:「勒個院壩整得好,有恨兒樹又有黑桃囉喂,柳哇登兒柳蓮柳哇。一地壩,坐的都是,大英雄哇啊,荷花鬧海棠登兒,海棠花。」走到邊向財等有身份的人面前,還點頭哈腰的賣力獻唱,邊向財等人聽了都有些飄飄然,院中的客人們也都美滋滋的。
不料王白貝一使眼色,眾叫花便一手拄棍,一隻手伸向眾人道:「嘿,大英雄,大英雄!打點錢塞!」「呃,大英雄給點錢塞!」
院中的客人沒想到眾丐居然堂而皇之的伸手討錢,不由得罵聲齊作,邊向財扒開眾叫花伸來的手,罵道:「給老子,唱逗唱嘛,啷克要起錢來了喲?」「走,走!走遠點!」更多的人罵:「你給老子想挨打嗦?」「老子又沒欠你的!」
王白貝見眾人都不肯施捨,不慌不忙,似乎早有準備,招攏眾丐,低語幾句,喝聲:「一,二,三,唱!」眾丐於是又舞又拍的唱:「勒個院壩稀屎垮爛,整得逗嗆一個豬圈囉喂,柳哇登兒柳蓮柳哇。一地壩,坐的都是,背時倒霉的人哇啊。當官兒的,背罈子時,滾起滾起的背;住生意的,倒草帽兒霉,一圈兒一圈兒的霉;當兵的,吃花生米兒,一顆一顆的吃喲喂,荷花鬧海棠登兒,海棠花。」
院中眾人見眾丐所唱內容急轉直下,對眾人大加詛咒,一時間都氣得七竅生煙。個個撕破了面皮,紛紛大罵:「砍腦殼的死告花子!」「你們要恁給不落教捨,逗是餓死了老子們都不照閒咯!」連謝五元等一直未表態的人也都怨聲連天。
彭文龍更是忌諱,招呼手下眾憲兵道:「勒些告子亂彈琴,你們聽到安不安逸?」眾憲兵道:「安逸個鏟鏟!他要老子們『一顆一顆的吃』花生米兒,硬是沒安好心咯!」
彭文龍道:「那你們穩起住爪子?把勒些告花兒統統給我逮倒起!」說完就要讓眾憲兵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