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ど雞臉有肌肉顫動,將心一橫,走到桌邊,端起桌的三碗茶,咕嘟咕嘟的一連喝乾,「啪」地放下第三隻茶碗。喘著氣道:「不曉得你老哥子要出些啥子題目?」甘國禮道:「劃幾拳定輸贏要不要得?輸了的二天看倒贏了的要認黃認教,叫一聲『爺爺』。」眾人一陣哄笑,吳ど雞雖是個摻茶師,卻甚是貪杯,綽號就叫「吳酒罐兒」,甘國禮所言可謂正中下懷。因此他反而有些迫不及待的道:「來塞,現在逗來,莫必哪個還虛你嗦?」
院中客人見又出來新鮮事,都圍將過來。早有人將酒壺酒碗都遞將過來。黃三也興致勃勃的給兩人斟酒。甘國禮伸出右手與吳ど雞手臂一觸,齊道:「亂逗亂嘜……」兩人手臂縮回,又不約而同的伸出,甘國禮道:「二紅喜!」拇指彎曲,其餘四指伸開,吳ど雞卻喊:「獨一根!」拇指和食指伸出,其餘三指握住,兩人勝負未分,於是又來,此來彼往:「八匹馬!」「五魁!」……戰到酣處,連馬大麻子和彭文龍貪杯這人也都擠了過來看熱鬧。每個人臉都滿是笑容,興致盎然。忽然間只見吳ど雞滿臉通紅,端起酒碗咕嘟一聲喝將下去,原來他剛才喊「四季財」時伸出四根指頭,輸在甘國禮的一根小指的「五魁」下了。
甘國禮贏了爭鬥,得意洋洋的又擺好三隻茶碗,倒好茶水,只等人前來搦戰。
張家娃甚是不服,氣呼呼的衝來,將三大碗茶一氣喝下,道:「給老子,蔭涼壩怕不是你娃屋頭,想住爪子逗住爪子,我怕你輸得搖褲兒都沒得穿!」甘國禮不動聲色的道:「話莫要說早了,袍哥人家,認黃認教,我們兩個鬥雞要不要得?」
張家娃本以為他會出什麼刁鑽古怪的題目,誰知竟然是小孩們玩的遊戲,愣了一下便兩眼放光,連聲答應道:「來嘛,來塞!」原來張家娃幼時的玩「鬥雞」是出了名的,自封「鬥雞王」。雖然多年未曾演習,但此乃當年的得意技,想忘也忘不了。他自恃技高膽大,見甘國禮站起身來,左腿一曲,橫架在大腿,雙手抱住左腿,一蹦一蹦地向自己衝了過來。不慌不忙,向左跳開,旋即曲腿抱住,以膝蓋向對方頂了過去。
甘國禮右腿一蹦跳開,身子斜斜飛起,在空中轉過身來,落下時反用膝蓋頂向張家娃左臀。張家娃也真不是等閒之輩,百忙之中右腿一曲,身子縱起,甘國禮一擊落空,緊追過去。兩人的動作就像兩隻公雞打架一般。忽聽「撲」地一聲,內中倒了一個,原來張家娃步法雖靈動有餘,但度不夠,給甘國禮一膝頂在膝彎,跌倒在地,只見他滿臉羞愧的爬起來,躲入了人群中。
吳ど雞和張家娃接連敗陣,黃三便膽怯不敢場。小花和小蘭兩人見甘國禮在茶碗陣中途搗亂,卻又沒什麼好辦法阻止,都以忿恨的目光注視甘國禮。彭文龍見眾人都不敢場,一攬武裝帶,大步走到桌前,將三碗茶一一端起,喝了下去。睜起一雙銅鈴般大小的眼睛喝道:「你逗是蝦子沒得二兩血,你跟老子出題目塞!」
甘國禮在院中掃視一番,點了點頭,道:「當官兒你先去屋裡面藏倒起,我轉過背切數一百哈再來找你,找不到你算你贏,找到算我贏,要不要得?」院中眾人都大聲起哄道:「切喲,兩個大男人還搞細娃二的檯子嗦?」「你當老子們是五歲的小娃二嗦?」
彭文龍滿不在乎地揪著絡腮鬍子道:「啷個要不得嘛,跟老子來塞。」說完躡手躡腳的走開,唯恐甘國禮提前偵知去向。
甘國禮果然轉過身去,並不偷看,滿滿的從一數到一百。數完一百,甘國禮便從院中左廂房找起,然後是左的耳房,接著是右的幾間廂房和耳房,均不見彭文龍人影,甘國禮便鑽入中堂搜索。
院中的人都道:「他給老子嗆個搜山狗,躬起溝子把李老太爺恁大個院子都轉交了。我看是沒安啥子好心咯。」「野,勒些話逗不要亂說哦!李老太爺聽倒了那還不嗆光腳板兒踩到煙鍋巴,一跳八丈高?」
沒過一會兒,只見彭文龍聳拉著腦袋被甘國禮從中堂中揪了出來。原來他躲入了李黑娃的臥室,鑽入床下藏了起來。甘國禮用鼻子在中堂使勁嗅了幾下,便大致確定了彭文龍的去向,接著就輕而易舉的將彭文龍揪了出來。不知甘國禮何時有了這等靈敏的嗅覺,不過眾人對他搜山狗一般靈敏的鼻子也大是佩服。
彭文龍丟了面子,緊張地回頭四望,沒見著李涵芳,吐了吐舌頭,慶幸沒在佳人面前出醜。於是心安理得的坐在一張椅,忽覺有些不大對勁兒,一回頭,卻見李涵芳正捂著嘴站在椅後,顯然將自己出醜的樣兒看了過十足十,嚇得差點跳了起來,見李涵芳笑得彎了腰,也「嘿嘿嘿」的傻笑。
甘國禮仍然擺好三隻茶碗,倒滿茶水,等人應戰。只見李涵芳娉娉婷婷的走了過來,甘國禮見一個漂亮女子走近前來,不禁滿臉痛紅,低下頭不敢正視,這人雖然長得五大三粗,卻甚是害羞。
李涵芳嬌聲道:「我要是把勒三碗茶喝了,你和我比啥子?」甘國禮垂頭道:「算了,你莫喝了,我認輸逗是。」李涵芳笑道:「你不是說輸了要叫別個『爺爺』嘜?」甘國禮紅著臉道:「叫你婆婆又有啷個嘜,袍哥人家絕不拉稀擺帶。」說罷叫了李涵芳一聲「爺爺」,將茶水傾在地,收了「爭鬥陣」。院中的人一陣哄笑,都感到十分荒唐,大聲嘲笑:「你給老子將將浪們子凶,勒時候你稀了嗦?看倒漂亮婆娘家都梭桌子腳,二天也是個頂板凳兒跪搓衣板兒的啪耳朵。」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小蘭和小花笑著過來拉著李涵芳手道:「妹兒,硬是給你添麻煩了哦。」李涵芳道:「兩位姐姐勒們辛苦,偏偏還有人過來搗亂,真的是不好意思得很。」小蘭笑道:「還是妹兒有本事,一出來逗把勒些男娃二駭起迢了。」
這時卻見黃三他們三個又跟謝五元等幾人擺起茶碗陣。原來適才甘國禮擺出「爭鬥陣」攪了局,黃三他們都不知道瘦高老者和中年漢子所來何意,黃三雖然在甘國禮擺出「爭鬥陣」時知難而退,但他畢竟是李黑娃「福興」茶館的堂倌兼前堂管事,對於道的規矩比吳ど雞和張家娃更熟悉,於是便擺個茶陣問個明白。
只見黃三捧著四隻茶碗,一隻一隻呈一條線擺在謝五元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