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二月十九日,鄧小平逝世了。那天早晨上班時我聽廣播裡響起了哀樂,頓時心中難過起來。本來我這個人從不為那些高高在上政治家們流淚,他們的死活並不關我什麼事情。而對鄧小平,我更是有很多不滿之處:一是**的蔓延,二是一九**年事件。
然而幾天後單位開追悼會,通過電視看***致悼詞時,在不知不覺中我的眼眶竟然濕潤了。這時我才意識到,我內心裡對這位老人原來是有感情的。不過,我不想在眾人面前落淚,於是就拚命地壓抑著自己,想忍住淚水。然而當我聽到***念到「全國人民感謝他」這一句時,我終於忍不住了,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在地上。是的,我作為人民的一員,感謝鄧小平。正是他,把那密不透風的鐵幕掀起了一角,讓我們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從此讓我們明白怎樣作為一個人有尊嚴地活著;正是他,讓我們可以自由地呼吸,從此不再被那無孔不入的精神枷鎖壓得喘不過氣。
鄧小平生前厭惡個人崇拜,一直不允許印刷他的肖像,他去世以後才印製了一批畫像。追悼會那天下班以後,我走街串戶想買一張他的畫像。無奈買的人太多,大小書店竟然全部脫銷。我沒有放棄,一直跑了大約十幾家書店,終於在一個小書攤上買到一張鄧小平的肖像,回到宿舍後鄭重地掛在了牆上。畫上的老人微笑著,注視著我。我凝視了一會,又忍不住掉了眼淚,向他鞠了三個躬。後來女友來我宿舍玩時,吃驚地問我掛鄧小平的畫像幹什麼,又不好看,我還跟她吵了一架。
不僅是我為鄧小平的逝世流淚,我的母親在看電視時也流了眼淚。鄧小平逝世那天正好是農曆正月十三,第二天太原市政府就布了命令,禁止進行元宵節慶祝活動。母親後來說,鄧小平真是好事做到底,一直等我們的燈籠賣到最後一天才去世,要是早幾天去世,我們一年辛苦做的燈籠一個也賣不出去了。
應當說我對鄧小平的情感是複雜的,愛恨交織。我們這個幾十年受壓制、受侮辱的家庭,能夠依*自己的辛勤勞動漸漸走向富裕,*的就是鄧小平的政策。從這個角度而言,我愛他。我始終難以原諒他對**的縱容和對一九**年事件的壓制,從這個角度上而言,我又恨他。不過我還認為他是睿智的,在國家陷於風雨飄搖的時候把穩了舵,沒有出現更大的動盪和社會的崩潰;一九九二年當改革陷於停滯的時候,又是他拖著老弱之軀南巡,親自推動改革的繼續深化,並最終明智地走向了市場經濟。
中國雖然避免了蘇聯式的崩潰和內亂,但也付出了道德進一步淪喪、政治體制改革停滯、**大面積蔓延、兩極分化嚴重的慘重代價。然而,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們現在需要的是向前看,立即著手解決這些日積月累、堆積如山的問題。新一代黨和國家領導人讓我看到了希望,我殷切地盼望著,他們能夠走出這勇敢的一步。
一九九七年生的另外一件大事,就是香港的「七一」回歸。那時我的工資大部分都用於補貼女友的生活費和為她找工作上了,手中一直沒什麼積蓄。當時電視機的價格還很貴,一台二十一英吋的彩電還要賣兩千多塊錢。可是我的民族情感驅使著我一定要看「七一」回歸典禮,於是六月三十日下午我向同事借了一千多塊錢,加上自己信用卡上的一千多塊,又透支了五百多塊,和女友一起到漢商漢口商場買了一台「廈華」牌二十五寸彩電帶回吳家山的家中。晚上我把天線支好,和女友一起熬夜看了接收儀式。那時的心情,頗有些揚眉吐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