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解體,外公去世,上大學以後諸事不順,加上與初戀情人的關係結束,使得我心情格外抑鬱。一九九三年九月,我因為英語沒有在大學二年級通過四級考試,而被從國際金融專業分流到了非涉外專業。雖然過去以後看這沒什麼了不起,但當時對我自尊心的打擊是非常大的。那一段時間,我抑鬱寡歡,形如枯槁,面若死灰,體重也銳減了十多斤。
恰在這時,一九九三年十月俄羅斯生了葉利欽炮打白宮事件,隨後撤消了我心目中的聖地——列寧墓的「一號哨位」。作為一名精神上的蘇維埃人,我對此極為悲憤,卻又束手無策。那一段時間我經常做夢,有一次夢到我來到紅場的列寧墓前,跪在地上失聲痛哭,直到在哭泣中醒來。
接二連三的打擊,使得我的精神瀕於崩潰。一次,幾個朋友看我心情不好,就請我一起到外面餐館裡吃飯。本來我是滴酒不沾的,但那時心情抑鬱,就借酒消愁。喝著喝著,想起世界彷彿在專門與我作對,以前我所擁有的,親人,愛情,事業,精神祖國,全都被一個個奪去了。想著想著,我禁不住趴在桌子上大哭了起來。那幾個同學都是跟我比較要好的,一個姓唐,一個姓魏,一個姓姚,三個人輪番勸我,但別人的勸告又能如何呢?
終於,長期的抑鬱導致我在短短兩個月之內連續昏厥了三次。先是覺得天旋地轉,然後意識就不存在了,醒來時人已經倒在地上,這就是我對昏厥的體會。其中最後一次,我在一個夜晚昏倒後一頭撞到牆角,在左眉梢撞出了一個二、三厘米長的口子,頓時血流如注。朋友們見狀,趕緊騎自行車將我送到學校附近的省人民醫院急診,縫了好幾針。當時醫生見到這個情況,就懷疑我有癲癇,做了好多檢查,但最後還是排除了。至今,我的左眉梢還有一條淡淡的豎著的疤痕。
一九九三年暑假,我的一位要好的同學跟我一起到太谷玩了幾天。回來後,在給我母親寫信時,將我被分流到非涉外專業的情況告訴了我父母。本來我還一直瞞著他們,但我父母知道此事以後,從尊重我的自尊心出,沒有在來信中追問這件事,只是勉勵我好好學習。我昏倒幾次之後,在給他們寫信時無意中附帶提了一句我昏倒的事情。當時也沒多想,就那麼寫了。三天以後恰好是個星期天的上午,我還在床上睡著懶覺,突然有人敲我們寢室的門。同學打開門,我從床上伸頭一看,竟然是我的母親。原來,我的母親接到我的信的當天晚上,就放下手中的活計,急匆匆地上了火車來武漢看我。
母親見了我,眼裡閃著淚花,關切地問:兒子,身體好點沒有?那一刻,我深深地體會到,什麼才是兒行千里母擔憂,委屈得直想哭。但是為了不讓母親傷心,我故意裝出輕鬆的樣子,說已經沒什麼事了。當時,我還以為母親不知道我被分流的事情,對此事絕口不提。母親卻說,兒子,分流的事情,我和你爸都知道了,沒啥了不起。人一輩子要經歷很多大風大浪,這點小事情算什麼呢?既然這個專業你不喜歡,那就幹點自己喜歡的事情;至於功課,盡量混個畢業證就行了。你要記住一點,有沒有出息是看你的能力,而不是看分數表上的成績。兒子,我跟你爸都相信你肯定是個有出息的人,高中的時候,你就很出色,比一般的人都要出色,你當年輟學那麼長時間,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裡把功課撿起來又考全縣第二,就說明你了不起,我對我自己的兒子是有絕對信心的。
那次母親只在武漢待了兩天,上街給我買了很多補品、奶粉之後就又匆匆離去了,因為家裡還要準備過年的燈籠。母親的一席話,打通了我內心的疙瘩。從那以後,我嘗試著以一種積極的心態對待自己不喜歡的大學生活,逐漸從抑鬱中解脫出來。結果當年,我的英語就通過了四級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