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父在年輕時感染了肺結核病,當時只知是「肺病」、「癆病」,也沒有什麼有效的治療方法。隨著年齡的增大,特別是八年抗戰時期四處顛簸,他的肺病越來越嚴重,經常咯血。到了一九四六年,祖父的病情愈沉重,基本上在家休養。此時的他已難以再掌管民政的職責了,於是上面給他安排了一個「視察委員會主任」的職務。其實祖父擔任「視察委員會主任」職務以後也沒下去視察過什麼,只是下邊的人拿來文件,他臥在床上圈閱。祖父這個人敬業,即便是重病臥床,也依舊每天辦公到深夜。經常是邊看文件,邊劇烈咳嗽。病重時,祖父的渾身都在抖,但父親看見祖父拿筆的手只要一挨著紙,就不再顫抖了。
當時給祖父治病的主要有開封同濟醫院的院長,姓孔;還有一個是日本醫生,姓柳川,不知什麼原因跑到開封謀生,自己在開封開了一家規模不大的「柳川醫院」。這二位醫生經常來家治療,醫術也算高明,但對於當時的絕症肺結核還是束手無策。一九四七年初祖父去世後,孔院長還不知情,辦喪事那天還拎著個醫藥箱來了,一進門看到靈棚,一句話沒說就轉身走了。當時大人們都忙著張羅喪事,誰也沒注意到他,父親看見了。後來祖父喪事辦完後,孔院長和他的夫人還一起登門來慰問,順便提了提結清醫療費的事情。
祖父的喪事辦得算是很隆重的。靈堂就設在家中,省府要員來弔唁的絡繹不絕,還請了不少出家人來度。其實咱們中國人的宗教信仰是雜的,來度的出家人既有和尚,也有道士。吃飯時和尚在一邊吃齋,道士在另一邊喝酒吃肉。家裡的親戚也來了不少,還有許多平時不怎麼認識的人也來湊熱鬧,邊假裝哭邊偷東西。喪事辦完之後家中少了不少小玩意,包括父親小時最愛玩的德國造的望遠鏡,甚至還有一缸金魚。
可是人死如燈滅,那些平時張口「學生」、閉口「老師」的人也在瞬間樹倒猢猻散,漸漸地門前冷落了。當然,也有一些祖父栽培過的、有些良心的人偶爾過來看看。當時的國民政府是沒有「撫恤金」這一概念的,人死了就死了,就再跟政府沒什麼關係了。習慣於奢華生活的祖母就開始賣家產度日,由於她根本不懂得經營之道,被人連蒙帶坑,再加上戰亂,家道迅敗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