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夭夭一直沒弄清楚白幽王傳承給她的究竟是什麼,開始只說是一道魂魄,會在某種條件下使白幽王奪舍重生,然後又因誤得了兩朵日昃之火,便說她三魂合一,成為了妖王。
天虞林曦借用她的力量封印妖之都後,白幽王似乎沉寂了下去,但又在火鶴禁地中突然出現,並明白的說要自散魂魄,從此不再糾纏她。
分分合合幾次,如今白幽王是不是還存在她體內,陶夭夭已經不再關注。她只知道,隨著雲若低吟的咒語,她的體內似騰升起一股灼熱的氣息,似是太陽的氣息。那熱力在她體內奔湧,似乎隨時會穿透她的肌膚,直升上雲空。
曾在妖之都中看過的畫面,此時又一幕幕在腦海閃現:血流成河的化羽之野、瞬間冰封的妖之都、陰森詭異的黑地獄……還有獨立在血海之中,翅羽凌亂,絕望的出詛咒的赤柔王。
「澹台一家,不出十代,必將父子成仇,兄弟相殘……」
陶夭夭顫抖的摀住耳朵,卻無濟於事。她憤怒的揚手一揮,想要趕走那刺心的聲音。眼前卻陡地漾起一片紅幕。瞪目再望,半室儘是灼燒的火焰,她站在火海之中,卻不覺的熱。
異響在瞬間消失,陶夭夭有些吃驚的在火海中走了兩步,然後望向安然坐於火海中,剛剛停止念誦咒語,正在調息的雲若,有些不解的低語:「好奇怪,為什麼一點都不熱……」
既使妖之都中被白幽王控魂的那段時間,以及後來經雲若指點,法力精進到由紅焰轉為藍焰之際,每次施展日昃之火,仍舊會感覺到周邊灼熱的氣息,彷彿正在被烈火炙烤,令人很是不舒服。但現在,不管她如何在火焰中行走,都全無感覺。揮一揮衣袖,甚至還感覺到有微風拂面。
雲若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若你將一塊冰放入水中,是冰寒,還是水寒?」
陶夭夭楞了楞。「那自然是……冰寒。」
「這就是了。日昃族法力以太陽之火為本源,凡世間的火,又怎能比太陽更灼熱?」雲若也揮一揮衣袖,滿室烈艷的火焰頓時消逝無蹤,似從來都沒有存在過。「白幽王法力之深,當初你也曾親眼見過,雖然他只在你體內寄了一魂,但你機緣巧合,竟在雪焰城中得以三魂合一。嗯,其實,每一位日昃族人離世前,都可以將自已的部分法力以及記憶轉化為一朵日昃之火,若是日昃族人,可以將其煉化,成為自已的法力。而外族若有機緣被三朵日昃之火寄入體內,也有機會將其煉化為自身的法力,從而擁有日昃之力,卻不會為日昃族的族規所約束。」
「你身上的三魂有來自白幽王、白夜女王這樣法力高強,在日昃族內足以稱王的強者。所以,如今我解開了你身上的被封印,你已是一個名實相符的日昃族新王了。」雲若淡淡的笑著,順手敲了下陶夭夭的額角,將她從呆滯中敲醒。
「聽到自已當真成了名副其實的妖王,高興的呆了麼?」
陶夭夭半晌才怔怔的道:「若是幾個月前有這種法力,我自然是高興的。但現在……如果離能回來,我什麼都可以不要。」
雲若瞇了瞇眼,「如果你又後悔了去做妖王,我不介意再耗費一次功力,將日昃三魂從你體內取出來。」
陶夭夭再次被他嚇了一跳,這日昃三魂原來竟是可以予取予求的?不對吧,好像自白幽王寄魂之際,無論是煉妖師澹台敦臨、天虞林曦,還是書妖莫書璃等等高手,不都說無法驅逐這妖魂嗎?
不過,後悔嗎?
不。
陶夭夭搖搖頭:「我不會後悔的。只是,萬一讓人知道,你這樣幫我,會不會對你不利?」
他畢竟是紫苔壁尊,這樣明目張膽的幫助一個妖王,不會被指責嗎?
雲若唇角輕揚,卻回身拂開滿地粉紅幽紫的玉石花朵,從牆壁上憑空打開那一扇門扉。「與其擔心一位已是眾望所歸的紫苔壁尊,不如多想一下自已要走的路。你雖然已擁有了日昃新王的法力,卻還不足以毀滅倚天絕壁。想對付澹台敦臨,終究要依靠那位被困在念魔林中的赤柔少主。他雖是力大無腦的蠢材,但沒有他的詔令,各大妖族都不會賣你的面子,出手相幫。除非,你當真也是個蠢的,才會妄想一個人去挑戰澹台敦臨。」
雲若輕吁口氣,又向著陶夭夭搖搖頭:「澹台敦臨畢竟是有天下第一煉妖師之稱,既便是我,也遠不是他的對手。你要與他為敵,沒有幾個好幫手可是萬萬不能的。」
陶夭夭覺的自已彷彿已經明白了雲若的話,點頭道:「只有那個赤柔少主才能給天下群妖下令,來做我的幫手?」
雲若斜了她一眼:「還好,沒有蠢到無藥可救。」
陶夭夭臉上頓時一陣熱燙。但相比於雲若,她可不就是個傻蛋。只好訕笑著跟在後面走出屋門。猛一抬眼,就看到雪嫵正站在內室之中,詫異的望著跟在雲若身後的她,眼中瞬間閃過一抹寒銳的恨意。
雲若眼角都不曾看向雪嫵,只是袍袖輕揚,那耀眼的火鳳已突然在窗外閃現。雲若向著陶夭夭伸出手掌道:「趁著還有一點時間,我親自送你離開冉京吧。」
雪嫵愕然叫道:「公子要去哪裡?公主的嫁妝明日就要送進府裡了,王爺請您過去有話交待呢。」
雲若淡淡的道:「請他老人家自已看著辦吧。」逕自攜了陶夭夭的手上了火鳳的背,火鳳一聲清嘯,振翅飛起,瞬間就飛出了巫月府。雪嫵只恨的跺腳,差點就要抄起手邊的茶杯砸向陶夭夭的後背。
陶夭夭低頭看了一眼雪嫵,有些遲疑的道:「明天是你的婚禮?」
「不,是後天。明天不過是送嫁妝過來罷了。」雲若淡淡一笑,倒好像那要結婚的人並不是他,而是個陌生人而已。他頓了頓,忽又向陶夭夭笑道:「妖族所奉行的都是強者為尊,你去了念魔林後,可千萬不要再留有慈悲心腸。需知人善有人欺,這妖怪若是軟弱了,是會死的。」
陶夭夭急忙點頭,雲若卻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讓你這笨丫頭去做冷酷嗜血的妖王,著實有些難為了。也罷,我好人做到底,就再給你找兩個幫手,這樣,赤柔少主想來也不會再輕看你了。」
陶夭夭訝然抬頭,為她找幫手?紫苔壁尊竟和妖怪有交情,可以讓妖怪成為她的手下?
陶夭夭懷疑自已聽錯了,然雲若一臉認真,又不似是在玩笑。在她疑惑的時候,火鳳已飛出了冉京城,卻在距離冉京極近的一座小山頭落下。山上種滿了青竹,青翠的竹葉上覆壓了厚厚的積雪,卻將景致妝點的越出塵脫俗。
慢著,白雪?巫月府內一派春意盎然,怎麼只相隔數十里,就換成了冬季?
竹林深處,隱隱傳來清越的琴音,樂曲悠揚宛轉,似十分歡悅。
火鳳又盤旋了一番,才落到竹林之中,琴音清晰,卻看不到彈琴的人。雲若閒閒的在竹林間走了幾步,倏地一揮袖,一片霞光波紋樣向前湧過,霞光過處,留下一片枝葉搖颯之聲。琴聲戛然而止,只見十數丈外,一人倚竹而立,銀輕拂、翠瞳紅唇,容色攝人的妖嬈。
「玉含光?」陶夭夭下意識的就掐起一個法訣,隨即又看到,玉含光身邊還有一個少年倚著竹子坐在地上,一臉的不高興,卻赫然是紫笛。
陶夭夭呆了一下,立刻飛奔到紫笛面前,拉住他的手,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紫笛有些手足無措,半晌才悶聲悶氣的道:「別哭了,醜死了。」
玉含光則在一臉戒備的望著雲若,手指拉緊了頭,似乎隨時都要動手。雲若皺了皺眉頭,勾勾手指,用無形的法力把陶夭夭拎到自已面前,而玉含光眼神一動,立時攔到紫笛面前,似乎是在昭示自已的所有權。紫笛的臉色瞬間黑了。
雲若皺眉低語:「你忘了我剛才說的話了嗎?快擦了眼淚,你這樣子,如何能做日昃新王?」
陶夭夭臉上一紅,急忙拿袖子胡亂擦了眼淚,紫笛已怒沖沖的推開玉含光,走上前想要把陶夭夭拉到一邊,卻被雲若一掌拂開,不由怒視過來:「你想對夭夭做什麼?哼,就算龍家小子不在了,也還有我,誰也別想欺負夭夭。」
雲若斜了他一眼:「你自已還是玉含光的囚犯,又能保護誰?」
紫笛的臉色更黑了一層,幾乎就要不顧一切的作出來,雲若忽然向著陶夭夭大聲說道:「把他們兩個統統捆起來,就用騰火環吧,你種小法術,你應該會的。」
陶夭夭一楞,她有學過這種名字的法術嗎?就在這時,腦海中似有什麼一閃而過,等她回過神時,一溜火焰已自指縫間飛了出去,竟自動化為火紅的絲線,將玉含光包圍起來。
玉含光一撩絲,銳利的琴音響起,法力衝撞向紅線,那紅線竟是毫無波動,不等玉含光再第二記琴音,紅線已纏繞住他的身軀,連同雙臂一起綁起。焰火瞬間燃起,將玉含光包裹在其中,竟成了一個火人。
陶夭夭啊了一聲,吃驚的望著自已的雙手。這當真是她的力量?
玉含光也是一驚,身上綠意浮現,抵抗著火勢,不使燒到自已的銀,他只當是雲若暗中作怪,借陶夭夭之手欲控制自已,不由向雲若怒目而視:「巫月雲若,你想做什麼?」
雲若一笑:「這話你該當問這位日昃族新任女王,她想收伏你當個僕人,與我卻沒有關係。我不過,是適巧路過而已。」
「什麼?」玉含光尖叫,憤怒又帶著怨毒的望向還在驚喜交集的陶夭夭:「就憑這笨丫頭,也想要我為她效忠?我可是……」
雲若淡淡的截口道:「浮玉妖孽而已,能夠成為日昃族女王的部下,是你的榮幸。嗯,我聽說妖族素來是以強者為尊,這位日昃新王的法力勝你十倍,你不宣誓效忠,難不成是想死?而且還是帶著浮玉妖孽的恥辱去死?」
看著玉含光越難看的臉,以及在火焰中愈見稀薄的綠煙,雲若瞥了陶夭夭一眼,道:「他若不肯降服,願意認你為主,不必客氣,殺了他好了。」
紫笛楞楞的看著陶夭夭,似有些不可置信,半晌才倏地轉向雲若,厲聲道:「是你解開了夭夭身上的封印?你……為什麼?」
「夭夭一心要成為日昃妖王,為龍師兄所遭遇的不幸報仇,我可不想自已的第一個徒弟被倚天煉妖師們輕易的殺了,自然是要給她找幾個法力不錯的手下了。」雲若一副好師父的模樣,又向著紫笛勾勾手指:「夭夭既然已是名副其實的日昃妖王,這朵玉蓮花也該物歸原主了吧。」
隨著雲若的話聲,一朵翠綠的玉雕蓮花自紫笛懷中飛出,落到雲若手心中,陶夭夭一眼望去,有些眼熟,好像當初龍mimi從夜市中淘弄來,給她做阿修羅王演出道具的那朵翡翠蓮花。她第一次被龍彌離封入降妖冊時,這朵花被紫笛大爺搶了去,後來一直沒有還她。
雲若瞇了瞇眼,歎道:「傳說五十年前,赤柔王以生命為代價,出對澹台敦臨的詛咒,然後,**消亡,魂靈卻不知所蹤。今年春初,赤柔少主在念魔林中施法,意圖召喚赤柔王的魂靈,最終,赤柔王魂魄雖在念魔林閃現,這凝結了赤柔王精魂的玉蓮花卻仍是不見蹤影。誰會料到,竟是在你的手中。」
「這個……是……赤柔王……」陶夭夭喉嚨一陣乾澀,從夜市上廉價淘來的東西,竟是赤柔王死後所凝結的精魂之玉?原來,這才是她來到這個異世界的原因,也是初次見面時,龍彌離之所以能將她封印入降妖冊的原因?
原來,這就是真相。
陶夭夭苦澀的接過這朵玉蓮花,心頭一時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