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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七十三回 運匠心密謀除奸事 吹涼風盼望揭帖來 文 / 雍正皇帝

    雍正一直沒有說話也一直在沉思著。過了好久他才問「方先生你看呢?」

    方苞也像正在想著什麼他沒有馬上說話但一開口便是驚人的一筆「皇上據臣愚見車銘是廉親王的人胡期恆是年羹堯的人而鏡則又是朝廷的人。河南的這汪水就是一面鏡子啊!上次鄔思道來京時我們曾幾次徹夜長談。鄔先生的見地深遠使方某獲益良多。他有句話很值得深思癬疥之疾不足慮心腹之患不可留!」

    張廷玉還是次聽到這樣的話他在心裡掂算著誰是癬疥之疾誰又是心腹之患呢?

    方苞說河南這汪水是一面鏡子而鄔思道對朝局的分析更是一針見血、震聾聵。張廷玉一聽「癬疥之疾不足慮心腹之患不可留」這話就在心裡掂算上了。誰是「癬疥之疾」?誰又是「心腹之患」呢?方苞雖然沒有明說但張廷玉卻十分清楚河南的這面「鏡子」映照的不是「癬疥之疾」卻是他們背後的兩派、兩黨。八爺和年羹堯這兩個人結黨作禍才是「心腹之患」。他們都犯著「聖忌」而且已經到了不可調和、不治不行的地步了!但心裡明白是一回事真地做起來卻又是另一回事。張廷玉和鄔思道、方苞不同。他不能像方苞和鄔思道那樣有什麼就說什麼。他是宰相他只能光明正大地擺平朝局襄贊皇上以法依理來治理天下。何時除掉年羹堯和八爺那是皇上的事;或者說是方苞和鄔思道向皇上進言的事。這些他都不便參與而只能處置擺到明面上的事情。想到這裡他向皇上建議說「臣以為車、胡二人調開河南還是應該的但讓胡期恆越級晉陞四川巡撫卻似乎不妥。楊名時的雲南布政使出缺讓他補上倒很好。不知聖上以為如何?」

    雍正略一思忖後說「好就是這樣吧。胡期恆是升職讓他到部引見以後再到雲南。廷玉你擬旨表彰一下鏡要寫上這樣幾句話嗯——此舉結數年不結之巨案掃省垣陰霾乖戾之邪氣快豫省百姓望吏治清平之宏願……你告訴他只管猛做下去。如今的天下只患無猛不患無寬!」

    張廷玉答應一聲就要退出卻被雍正留住了「哎這也不是什麼急事你不必忙著走嘛。朕還有事要和你們商議一下。」

    張廷玉留下了可是雍正卻回身來到窗前默默不語地盯著外邊的景致出神。張廷玉敏感地覺察到皇上似乎是心事沉重十分壓抑。過了很長時間雍正才轉過身來吩咐太監「你們全都退出去!」

    張廷玉和方苞迅地交換了一個眼神意識到皇上將要有重要密諭。雍正盯著張廷玉問「廷玉你在外邊辦事知道的情形比朕和方先生多。有人說朕這個皇帝比先帝難侍候這話有嗎?你要向朕說實話。」

    張廷玉心裡一沉這樣的話外邊早就在風傳了。儘管他知道皇上的性子苛刻但他更知道皇上的耳目靈通。所以他不敢隱瞞而只能實話實說「回皇上這話是有的。皇上嚴毅剛決不苟言笑這一點與先帝是有不同。官場中一向有個陋習就是揣摩逢迎投上所好。皇上的心思他們無從揣摩就會有一些不經之談。」

    雍正搖搖頭說「恐怕還不止這些。『抄家皇帝』『強盜皇帝』『打富濟貧皇帝』這些話也都是有的。是嗎?」

    張廷玉不敢接口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方苞在一旁說「皇上據臣所知有這些話不假可也有一些很能體貼聖恩的話。輿論不一這也是人之常情嘛。請皇上不要把它看得太重了。」

    雍正帶著十分自信的神氣說「不不不朕並不為此懊喪。因為朕知道恨朕的其實只有三種人想奪大位的恨朕因為位子已被朕坐了;貪官墨吏恨朕因為朕誅殺查抄他們毫不手軟;緒紳豪強們恨朕則是因朕不許他們魚肉鄉里。有件事別人或許不知張廷玉心裡應該清楚。朕問你先帝駕崩時庫存的銀子是多少?」

    「回萬歲七百萬兩。」

    「現在呢?」

    「五千萬兩。」

    「著啊!這五千萬兩銀子都是來自貪官而並非敲骨吸髓取自於民;這五千萬兩銀子也都入了國庫並沒有撥進內庫來修宮造苑!所以朕心裡有數恨朕的人只是少數。這些人朕不能不得罪也不怕得罪他們!」雍正在大殿裡來回踱著步子「五千萬五千萬哪!能保住這個數就很能做些事情了。河道可修饑饉可賑兵事可備——我胤禎上可對列祖列宗下可對億兆百姓!」他仰望殿頂十分激動地說著好像要一吐心中的塊壘。

    張廷玉知道皇上此時此刻一定有說不出來的苦悶。他上前去叫了一聲「萬歲……」

    雍正將手一擺像是突然下了決心似的說「朕要做的事情從來是一幹到底絕不始張而終弛的!無論是宗室內親也無論是顯貴權要誰阻了朕的腳步朕就絕不容他!朕意已決要立刻下手拔掉年羹堯這顆釘子!」

    張廷玉知道年羹堯確實是朝廷上的一顆釘子雍正也早就想要拔掉他了。但今日皇上親口說出這話來還是讓他吃了一驚。他定了一下神思忖再三才皺著眉頭說「年羹堯居功自傲妨礙政務這都是明擺著的。但他剛剛立了大功又封爵進位極邀聖眷這也是實情。驟然降罪不但他本人不服而且容易為小人啟端尋釁。一旦攪亂了朝局善後之事就極其難辦。請萬歲三思——依臣看不如先緩遲數年放一放涼一涼。在這個時間裡臣設法明升暗降先剝掉他的兵權再徐徐而圖。這樣做雖然慢了一些卻可保局勢穩定。」

    雍正沒有馬上說話方苞卻說「廷玉之見不無道理。但實不相瞞萬歲做此決走曾經先徵詢過我和鄔先生的意見。我們倆不在局中說話自然不像你那樣負責。也許有考慮不周之處僅供皇上參酌而已。但年羹堯驕橫拔扈他勢力膨脹之快數年後會是個什麼樣子真是讓人難以逆料。他插手河南鏡改革吏治就做不下去;他插手江浙李衛要有所更張就得悄悄地干;他插手廣東孔毓徇就什麼也幹不成。」方苞停了下來看了看張廷玉又說「孔毓徇此人你是知道的他是聖人後裔當年聖祖去曲阜時他還敢拒開中門呢。可現在廣東一門九命的案子他就束手無策昭雪不了!今日我們在此是向皇上密陳建議。假定數年之後年羹堯與八爺合流廷玉你內掣於議政親王的威權之下外囿於年大將軍的重兵之中請問你將何以自處能保住自己的相位嗎?」

    「廷玉呀方先生所說也全是朕的心裡話。朕已經四十八歲了要做的事情還多著哪不能再等了眼下能控制軍隊又靠得住的人只有怡親王。可是你瞧他那身子骨兒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許多事你想辦都不能辦!允祀奪位之心至今不死舅舅又是個不明不白的人。朕得到密報有人已在年的軍中活動據說此人與老八還有瓜葛。廷玉你把這些連起來好好想想該不該立即動手?再說朕眼下並不想要了年羹堯的命而只是想解掉他的軍職。他只要能安份守己朕也可保他終身祿命。馬齊老了方先生是位白衣書生朕只能靠你朕對你寄著厚望啊!」

    張廷玉知道皇上的心思但他更知道要拿掉年羹堯卻不是說句話就能辦好的事。思忖了好久他才說「臣遵旨。但不知皇上要臣怎樣做?」

    雍正邊思忖邊說「今日下午朕就召見圖裡琛讓他帶著詔書去西寧調年羹堯改任杭州將軍圖裡琛現在已是額附了幹這差事還是適宜的。」

    張廷玉心想啊怪不得皇上急著要把明秀許配圖裡琛原來是要用他來對付年羹堯。皇上的這個打算也一定和方苞商量過。看來此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了。但依圖裡琛的身份、地位和實力硬要和年羹堯抗衡他能得心應手嗎?

    方苞見張廷玉面帶猶豫便在一旁說「圖裡琛忠於皇上他幹這事最合適。年羹堯如果奉詔萬事全休;假如他敢抗拒就在岳鍾麒大營裡設宴一舉而擒之。」

    張廷玉一聽這話可急了「方先生你怎麼能給皇上出這個主意?這麼大的事情又怎麼能照搬古書或者像是演戲那樣?這是太平世界法統嚴密之時呀怎麼趙匡胤那樣來個『杯酒釋兵權』?我問你年羹堯如果既不奉詔又不赴宴怎麼辦?年的部將們不服又怎麼辦?你知不知道年手中有十萬大軍而岳鍾麒卻只有一萬人?你知不知道九爺現在就在年某軍中這一逼不是要逼出大亂子嗎?」

    他這一連串的反問一環緊扣一環把雍正皇帝和方苞全都問得愣住了。過了很長時間方苞才垂下眼皮自失地一笑說「廷玉你責備的全對是我把事情想左了想急了。看來我這個不知兵的白面書生還真是經不了大陣仗。」

    雍正也笑著說「廷玉你別著急也別生氣。朕和方先生是在和你商議你有什麼良策就拿出來好了。」

    張廷玉說「皇上的心意臣是明白的。年羹堯一定要除卻不能操之過急。據臣看這件事要分做幾步走。皇上既然已經下走了決心現在也不妨把步子稍微邁得大些。眼下年羹堯雖然驕橫卻並無反跡又剛剛立了大功。所以不但不能硬逼還應該穩住他。該施恩處要堂堂正正地施恩該的軍餉也要如數足。朝廷可以採用這樣幾個步驟步眼下戰事已停他節制十一省兵馬的權力先要收回來。這事用不著皇上說話我向兵部打個招呼就辦了。這樣辦名正言順諒他年羹堯也說不出什麼來。」

    「嗯這樣很好。」雍正點頭稱是。

    張廷玉已經考慮周密他不再停頓一直說了下去「第二步於元旦前召年羹堯回京述職。他如果不來就是抗旨不遵朝廷處置他就有了前提。那時先命岳鍾麒署理征西大將軍一職並且調川兵入青海。年假如再不奉詔就是謀反了。不過以青海一隅之地內無糧草外無援兵要反叛又無可以叫得響的名目用不著朝廷兵他們就會崩潰的。這是從他不奉詔說的他如果來了就又是一種處置法。那時他人在皇上掌握之中怎麼做還不是全憑聖意嗎?不過臣以為就是到了那時也不能給他處分而只能勉慰。皇上的原意也不過只是解除他的兵權不必做得太過分了。」

    一席話說得頭頭是道不由得皇上心中高興方苞也連口稱讚「好好好真有你的。廷玉你用的這是陽謀光明正大不失相臣風度。比起我以陰謀事君來真有天壤之外。方苞著實領教也著實慚愧。照著你這思路一切都理順了。我想要厚賞年羹堯的官兵家屬。家裡有個安樂窩他們就不肯跟著年羹堯造反;第二是京畿防務要抓緊。十三爺病著皇上可以把十七爺調回京來掌管此事。昨天見到密折說隆科多正在分散家中的財物有的送到親戚家裡有的甚至藏在寺廟裡面。不管他現在想的是什麼也不管他前時的搜宮有什麼背景這樣做就是和皇上生了異心。他雖已辭去了九門提督但他管軍管得時間太長了。我的意思應該先把他調開甚至可以給他點處分打掉他的威風。這樣他就不能再作不利於朝廷的事就是想幹也沒人肯聽他的了。第三我看過一些皇上的朱批這些朱批中對年羹堯褒讚的話說得太多了。現在皇上可以下點毛毛雨下旨收回來一些。下邊的臣子們都很聰明一見皇上要收回他們能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嗎?皇上也可以試著向下邊吹點風這就不會有『變起倉促』的感覺了人心也易於安定。」

    真是思路一對路路皆通雍正和張廷玉都連聲叫好。張廷玉辭別皇上出去時天低雲暗濛濛細雨在陣陣輕風中飄灑院子裡的青磚地像是塗上了一層油似的晶瑩濕潤。雍正皇帝仰頭望天一任沁涼清新的雨珠飄灑在自己的臉上、身上。邢年連忙跑過來在他的頭頂撐起了一把雨傘。雍正卻笑著說「六月天哪就涼著了?去鍾粹宮看看讓圖裡琛見過娘娘後立刻到朕這裡來。」

    雍正回到東暖閣裡安心定神轉向案頭堆積如山書。

    他要按照一個新的思路把原來曾經批過的奏折再重新看一下。他拿起上面孔毓徇的奏章來略一思忖在上面批道

    爾前折奏稱京都傳言說朕去豐台勞軍系應年羹堯之請不知是何人之言?朕早已不是沖齡幼主豈須年的指點他又怎敢要挾朕躬?年羹堯之兄即在廣東海關難道此言是出自他的口中嗎?

    對孔毓徇這位聖人後裔雍正皇上是寄於厚望也十分注意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的。他在朱批中寫得端端正正一字不苟。他還知道孔毓徇為人正直。所以只是點到為止並不多說。寫完後他又細心地看了看覺得很滿意了才放到一邊。隨手又抽出四川巡撫王景瀕的奏折來對他就和孔毓徇不同了可以把話說得明白一些。雍正在奏折上批道

    爾是否有得罪年羹堯之處使得他必欲要以胡期恆來代你?今胡某不去矣爾可安生做事了年羹堯來見朕時言語行動甚為乖張不知是他因精神頹敗所致還是功高自滿使然。爾是朕所用之臣朕斷不能因年羹堯之言就輕易調換的。

    下面這一份卻是高其倬的。他知道這個高其倬是年羹堯的死對頭嗯得向他也吹吹風。他前時出頭保過吏貽直會把朕的意思傳給別人聽的

    看陵之事如何?遵化既然沒有好地也可別處走走務必選一上好之地。又近日年羹堯奏事數項朕愈看愈疑。其居心不純大有舞智弄巧包攬大權之意。思爾前奏朕愧對爾及史貽直也!

    寫完了這三封朱批雍正這才抬起頭來仔細地想了一下又抽出了年羹堯的奏折疾書狂草批了下去

    ……西疆之勝若說朕不是大福大貴之人豈有此理?但就事論事實皆聖祖之功。自爾之下哪一個不是聖祖用過之人?哪一個兵士不是聖祖以幾十年心力教養出來的?

    ……此一戰原是聖祖所遺之事朕如今怎麼好將奇勳自己認起來?……古人常常因好而不知其惡朕不取此道故凡你有不是之處自然是要說給你的爾放心就是了。

    寫完雍正抬起頭來問「圖裡琛來了嗎?傳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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